呢喃鸟月

第17章


排长收到信时,全排战士跟他一样兴奋,都说排长别小气,甜蜜的爱情要同弟兄们一起分亭。于是信就当众开了封。排长念着念着,泪水就悄悄地挂在了脸上。当兵这些年,排长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落泪。女孩在信中说爹娘不愿意让她跟当兵的受苦,不同意这门婚事了,她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嫁给一个城里人……工程进展很快,仅用了一年零九个月就提前完成了任务,排长带的那个排因表现突出,荣立了集体三等功。排长再次探家时已是副连长职务。排长娘一见排长就哭了,说她是个好闺女呀,她看咱家有困难,常常教完书就来帮俺干活儿。你去修机场的时候俺病了,她骑车去几十里外的县城给俺买药,在路上被汽车撞断了腿。她说啥也不让俺告诉你,说怕你工作分心会出乱子。后来,她家里人来退了亲,把她嫁给了邻村一个瘸子。排长娘哽咽了半晌,末了,用袖口抹着眼泪说:“那闺女去年得病过世了,就埋在山那边。闺女病重时还念叨着你的名儿,说你要是回来了,就抽空去看看她……”听着听着,排长的眼泪下来了,成双成对地落在脚下的石板上。
    排长去了山那边,坟头上已长出一层嫩绿的小草。排长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定格在初春的阳光里。从此以后,排长每次回家都要去山那边,看望那团圆圆的绿。  
    滴水之恩
    秦文君
    人与人的骨子里也许都是记情的。
    我们当时的班里,有个名叫金龙的男生,此人的名字起得富丽堂皇,可品行却是一塌糊涂。他有点“斗鸡眼”,眼睛总像是在凝视鼻尖的正前方;头发理得极短,根根竖起;而且学习成绩也很差。当然,他最大的特点,一是穷,穷到非拖欠书杂费不可;还有就是爱打架,谁冒犯他,他就抡拳头。有时他也打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的腮帮子被打肿了,顷刻间一张脸胀大了一圈,像猪头。我和金龙几乎没有什么交往,那时我是个胆怯的女孩,我保护自己的诀窍是:不去招惹金龙这样的首恶分子,甚至连目光都不在他身上停留。
    有一天轮到我值日,却发现金龙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我放慢打扫的速度,故意看着窗外。隔了一会儿,忽听“哐”的一声,他竟跌坐在地上,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我不得不跑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头;我拿出手巾给他擦血,他没接,只用手背在嘴上抹来抹去。后来我才知道他肠子有病,有时会疼昏过去,可他怕贫穷的父母担忧,从不对家人言及,每次发病都是靠自己的免疫能力,慢慢挨过去。又过了不久,班里排演大合唱,准备国庆节全体上台演出,并且规定每人准备白衬衣蓝裤子,可金龙说他不参加。知情的人说,他没有白衬衣。到了演出那天,大家都觉得少一个人不好,于是我就出面向邻班的男生借了一件白衬衣交给金龙。金龙先是推让,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接受了。演出散场后,金龙将衬衣还给我,他居然把衬衣叠得工工整整,就像一个非常斯文的男生,这令我非常惊喜,忽然感觉他并不是那么可恨。
    不久,班里就传出闲话,说金龙在他的小本子里记着我的名字。有人说那是个黑名单,上了那个名单可能要挨拳头了;也有人说,金龙钟情谁,就把谁的名字记下来。这两种说法对我来说都是可怕的。可直到毕业,金龙都没来找过麻烦,弄得我倒在心里藏了个谜团,甚至又恢复了冷淡的态度。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次我在闹市与金龙相遇。此时,他已是个沉稳、温和的父亲了,说起当年的生活,他忽然说:“你的名字也在我的名单册里……”我几乎叫出声来:“为什么?”他说他至今还保留着那个名单册,那里记的是帮助过他的人的名字,他是个不惯言谢的人,但他以他的方式表达深藏于心的感谢和敬意。
    人与人骨子里也许都是记情的。
    另一个我认识的女孩,也是家境贫寒到眼看要挨不过去了,后来社会送来了关怀,她的同学也慷慨捐款捐物。她将同学们的赠物放在箱中,舍不得动用,说是每天打开箱子看一遍,想到周围有那么多的关怀、爱心,就忍不住喜极而泣。她要永久保存它们,这是一生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还有一位学音乐的年轻人,怀才不遇,四处碰壁,有一次他遇上一位音乐大师,大师认为他有天赋,就给了他一张名片,并在上面写满赞扬的话。那年轻人从此敲开了音乐殿堂的门,步入成功。后来,他无论走到哪里,总把那张名片带在身边,一来表示永不忘知遇之恩,二来提醒自己要成为一个仁爱的,关怀他人的人。世界因为这大大小孝绵绵不断的人与人的关怀而变得永恒,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是你掌中的雪花
    雁声
    我没有力量挣脱,就那样静静地让他握着,在秋天里缓缓地穿行。
    中师毕业后,我不愿回乡下教书,就留在了省城。我在人才市场转了几天后,知道一个中专生要想闯天下只能凭自己拳打脚踢了,除此没有其它的捷径可走。同桌阿苏说:“我看求公职是没有希望的,不如自己做‘老板’。”阿苏和我是老乡,是个美丽而有抱负的女孩,也不想回去的。可是说这话没几天就被他做教师的父亲押解回乡继承父业了。临行前阿苏一再嘱咐我:“清雪,要想办法做‘老板’。”我从亲属、同学那里借了些钱,在一条还算热闹的小街上租了一处店面,用清凉的淡绿、纯白涂了门面,扯出了“清雪冰点”的招牌。“清雪”很适合做冰点店的名字,看来做冰点店老板是上天派给我的美差喽。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设计了几种式样独特的冰点:昔日重来、初恋滋味、棕色眼睛、清雪梅花……很受顾客的欢迎。加之店内被我装饰得极富浪漫情调,回头客很多。我注意到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每个星期四下午都会来店里坐上一会儿。他喜欢选择靠窗的位置,而后要一份“棕色眼睛”。每次都是“棕色眼睛”。有一天他来得晚些,天色已近黄昏,窗外正飘着蒙蒙细雨。见他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坐好了,我从自己的小瓷壶里倒了一杯清茶,轻轻捧到他面前,说:“雨天容易着凉,还是喝茶吧,就算是‘棕色眼睛’啦。”他会意地笑笑,说:“你这女孩好聪明,怪不得这个不显眼的小店被搞得有声有色。”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甚至流露出一份童稚的狡黠,“其实,你也是一个棕色眼睛的姑娘”,他呷了一口茶,“不信?你去照镜子。”我被他有点孩子气的认真逗乐了。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略带一点深褐色,不是纯粹的黑。通过交谈,我知道他叫伟,在一家商贸公司工作。雨天里冰点就不那么可爱了,店里只有伟一个客人,我便坐下来和他一起喝茶。茶香氤氲,雨声潇潇,很久没静下心来体会这样一份细致的情调了。除了因他的年长使我略感有些小女孩式的拘谨外,那天下午的印象很有点老电影的浪漫味道。
    秋天的雨就像一个坏脾气的小孩子,发作起来没完没了。连续几天下来,我便有些不安了。店里越来越冷清,我得及早准备改变经营项目了。可是手里没有足够的资金,我一筹莫展。而伟却总是逢着雨天光顾小店。有时我沉迷进一本书里,忘了照看店门,他就用中指和食指轻轻叩一下柜台,说:“来一杯‘棕色眼波’,我有点对它着迷了。”伟似乎看穿了我日复一日加重的心事,说:“生意不忙,出去看看秋天怎么样?”我最喜欢秋天,可是为了生存而奔波的日子里,便忽略了那份清淡的情致。那天伟拉着我走出小店,横穿过马路,他打开路边一辆白色林肯的车门让我坐进去,而后自己坐到驾驶的位置上,娴熟地发动了车子。我有点吃惊地望着他:“你开这么好的车子,来我这里吃冰点?”他又露出那副狡黠的神气:“怎么?有店规呀?”“为什么呢?”“棕色眼睛。不,是棕色眼波。棕色眼睛在记忆的深处,可是棕色眼波已将我的心搅乱了。”
    我避开伟灼热的目光,望着窗外被秋天染黄的树叶,故意用平淡的口气说:“一定有一个关于棕色眼睛的故事吧?讲给我听听好吗?”“是一个女孩的名字,我是那样叫她的。她已经死了,你却神奇地让她的名字复活了。那次偶然经过你的店,看见价目表上的那四个字,我以为是她……”伟的眼里几乎涌出泪来,那种成年男子才有的深深的忧郁使我不禁也随之心动,“对不起,我只是考虑到巧克力的颜色,所以……”伟按住我的手,用低得近乎喑哑的声音说:“清雪清雪,你就是我掌心里的雪花,我要把你融化。”我没有力量挣脱,就那样静静地让他握住,在秋天里缓缓地穿行……伟有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公司,他答应帮我扩建冰点店,并按照我的设想重新装修。可是伟说天气渐冷不宜施工。
    “现在爱情就是你的事业,乖乖地爱我,不许瞎想。”伟这样说着时把一台小巧的手机放入我的掌心,他说手机的尾号是“2199”―――“爱要久久,记住没有?”伟刮一下我的脸颊就离开了,那台银白色手机躺在我的手上,像一只孤独的蚌……我回到苦心经营了半年多的冰点店,打算收拾一下就停业。看到自己亲自设计的那些意趣盎然的冰点,心里十分落寞。正愣愣地出神,有人轻轻地敲柜台:“来一份清雪梅花。”我抬头,竟是阿苏。阿苏说:“你跑到哪儿去了,我在这儿转悠了几天都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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