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神霄

第六十六章 狼窝虎口


商帮走商,不跑空趟。走商的买卖,有去就有回。去的时候押送货物,回程也不能空手回来。就算带着雇佣的伙计护卫去游山玩水,伙计、护卫也不会因此就不要工钱,一大帮子开销一文不会少。如此就不如带货回来,挣得是少了些,总比没有强。
    丹泽州贯通南北的两条商路,终点都在墨阳城。各家商帮,来的时候,带的都是兽皮灵药,回趟则多会采购些产自东海州郡、边地少见的绫罗绸缎。
    若说走西线由景郡过山阳、琅琊到达墨阳的商客最怕绿林贼,那么东线自临山途经涟郡、越岭郡到达墨阳这条道上,山匪二字便是过往商贾的噩梦。堂堂四万边军卫戍之地,却有山匪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杀人,这里面的弯弯,寻常老百姓未必绕得出来,可这些走商的老江湖哪有看不透的道理?
    越岭郡无须赘言,紫峰观明摆着蒙了面便是匪;而涟郡辖境山匪横行“得益”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三山郡北钟山,西南顾颦山,两山之间留了一道不足五十里宽的隘口,涟郡巧而不巧,就堵在这道隘口西边,可谓三山州与丹泽州之间的咽喉要地。纵横涟郡的各路山匪,瞅着像是钟山、顾颦山里的流寇,实则就是钟山王家的私军。这伙匪徒,消息灵通得很,丹泽州卫戍军一有动静,逃得比谁都快;一旦钻了空子,抢得比谁都凶。凑巧给卫戍军撞上了,无一例外,全部往死里拼命。着实让秋康和将军府头疼。
    连刺史府都要头疼,寻常的客商哪还有硬斗的心思?钟山王的府门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能进得的,但是紫峰观要“平易近人”得多,想在这条线上混的,逢年过节一份厚礼送上去,紫峰观管事儿的搬出老厚一叠账本,记下某某份子钱多少,再给你个号牌,日后再道上碰了山匪,亮出号牌,十有八.九就可安然通过了。
    如此一来,只要每年交了份子钱,东线走商反而比较安全。故而东线的山匪虽然“凶残”程度远超西线绿林贼,过往商客却一点不比西线的少。当然了,走西线的利润要远高于东线,毕竟光是那份送上山的厚礼,就要抵去大半年的利润。都是些江湖道行还浅或是手底下没甚真功夫的客商才从东线过。
    眼下就有这么一拨马队,从墨阳出发,走东线回程。商队规模远非南兴商帮可比,单是装货的马车就有十多驾。拖家带口,前后连掌柜的在内,合计三十来口子,或驱马、或步行,不紧不慢。
    掌柜的叫何冲,骑着匹西漠矮种马,面相五十岁上下,鸡眼葱鼻,是个牙尖嘴利的小气商人。这会儿手揣在怀里,摸索着刚到手的一袋子灵玉,眯着眼,咧着嘴偷乐呵。
    商队三十来口,拖着几百斤的货物跑一趟墨阳,运气好能有百十两银子入账,行情一般的时候也就七八十两银子收成。今儿个却发了笔横财,一大早商队从墨阳城东门出来,遇到个江湖侠客,说是搭车走一段,到了越岭郡就下。
    何掌柜的一向是无利不起早,自然开口要钱。没想到貌不惊人的白衫青年随手扔了一袋子灵玉过来,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块。
    十块灵玉可就是一千多两银子,抵得上商队忙活一年了,可不得乐呵么?
    出手这么大方的白衫青年如今正坐在商队末尾的车厢里,盘膝“静”坐。人虽不动,周身真元波动却如沸水翻滚,卷得车厢布锦翻飞,车窗和车门的挡帘亦时鼓时瘪。车外一拨随行的女眷、伺候人的婢女和伙计时不时看向车厢——这天闷热得很,树头一动不动,哪来的这么大风?
    行至越岭郡内,照例有山匪劫道,何掌柜赶紧下马,笑脸递了号牌,顺手给为首的长须汉子塞了锭银子。
    长须汉子轻哼一声,大手一挥,放行。
    何冲怀揣着一千多两银子,难免有点惴惴,上了马行了十来步才松了口气。虽说这条线走了几年没出过事儿,今年的孝敬也一如既往按时送到了,可这帮山匪毕竟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浑人,过往也不是没有送了礼钱还丢了性命的客商。
    一行十几匹马,陆续通过道口,无论男女,皆低眉敛目,屏息凝神。
    眼瞅着一切顺利,到了最后一辆马车,长须汉子忽然长刀一横,“慢!”
    还是出事儿了。走这条道的都都知道紫峰观有规矩,不准夹带本家之外的人和货物,防止号牌串用。按理说多个把人,也不算多大事儿,何冲还是不放心,特地把装女眷的马车腾出来给白衫侠客乘坐,连自己媳妇儿都给拉到车外步行,就是怕这伙匪贼挑刺儿。
    长须汉子刚出声,何冲瞬时出了一头冷汗,忙不迭下马一溜小跑过来。也不打虚幌子,先递上两锭沉甸甸地银子,然后才老实交代:“好汉爷,小的鬼迷心窍,带了个过路的小子。这就把他轰出来,任好汉处置。”说完不等长须汉子发话,便冲车厢吆喝道:“这位小哥,对不住了,您还是自己出来吧,省的好汉爷把你连车带人劈成个碎末子。”
    车厢内没甚反应,长须汉子斜觑了何冲一眼,一把从人堆里拉出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捏着她下巴瞅了瞅,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冷笑道:“你叫何冲?本来爷只看上了这水灵娘们,正缺个动手的由头,既然你自己招了夹带的事儿,爷就不客气了。弟兄们,操家伙,男的杀光,娘们捡年轻漂亮的留下,呆会儿送酒坊去,卖个好价钱,晚上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
    何冲没回过神来,便被长须汉子一刀砍翻在地。可怜何掌柜乐呵了不到半天,便被别人给乐呵了。
    匪头都说了要杀人,三十余口子却恍如在梦里,不跑不叫,等到何冲血溅三尺,才惊醒过来,四散奔逃。
    众人惊惶之间,半晌没动静的车厢忽然崩裂侧倒,一柄黑剑掠出,长须汉子虽然没甚警惕,但毕竟是紫峰观上习练道武的弟子,迅速提刀护拦。黑剑掷出速度算不上快,长须汉子心中盘算着荡开这一剑,便试一试新学不久的狂影斩。他哪里想得到教他狂影斩的黄河西长老一个照面就被眼前这个白衫青年秒杀了?
    商队并没有什么习武出身的护卫,大难临头,伙计各自逃命,只有一拨女眷被山匪困在当中,一步都别想走。几乎可以预见日后任人蹂躏的命运,七八个女子惶恐之极,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掩面抽泣。这会儿忽见了车厢内侠客出手,不免心底升起半丝期冀。虽然那白衫男子年轻得不像话,而越岭郡的山匪却是出了名的凶残,再加上以一敌多,似乎完全没有胜算,可是在黑暗中绝望的人们,即便只有一只萤火虫飞过,他们也愿意相信那是黎明的曙光。
    可车厢里飞出的这一剑也实在太缺风采了,即便女人们算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自欺欺人的物种了,这平淡无奇的一剑还是让她们心死如灰,甚至有些埋怨起来,这年头为何这么多银样镴枪头的货色?明明没甚本事,还背着柄剑吓唬人——奴家就算没练过武,扔出来的绣球都比这一剑速度快些。
    世上的事儿往往如此,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反之期望极低,结果反而极度可喜。黑剑掠出的时候,女孩们已经是完全不抱希望了,于是乎,这一剑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长须汉子的大环刀挡在胸前,都不用去看刀剑相触的结果,这软绵绵的一剑叫他几乎怀疑车厢中跃出的男子是个女子假扮的。
    这汉子忽地眉头一皱,不知何故,心口疼地厉害,没等想明白,意识已经模糊过去。黑剑无声无息扎透大环刀,扎透了长须汉子胸口,连刀带人串在剑刃上,被剑格拖着继续往后飞,一连扎透三个山匪和一匹白马,剑刃已经完全没进“人体糖葫芦”中,最后三人一马又砸倒一人,愣是把他给活活压死了。
    白衫青年这时才落到地上,身子似乎比先前所见雄壮了不少。
    这一队山匪一共只有十三人,一剑就去掉了四个,其中还包括长须汉子这个匪头。余者目睹这一过程,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待回过神来,皆是神色惊恐。虽然看不懂一剑当中的玄机,可他们都是修道习武的“内行人”,手底下功夫不行,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这白衫青年完全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即就要上马逃跑。
    一众女眷何曾见过这般杀人手法?先前何冲只不过当胸挨了一刀,当即倒了地,也没见的多凄惨的光景,白衫青年这一剑,拖着尸体在空中滑翔了数丈远,一路血如雨下,好不骇人。几个胆子大的庆幸遇到个俊武的小哥,总算逃出生天,胆子小的有的吐有的叫,比刚才被抓了还难过似的。
    白衫青年撇撇嘴,取了一张黑弓,连射三箭,三名骑马逃跑的山匪应声落马。
    这一手更加潇洒利落,几个小姑娘眼里全是崇拜到近乎有些痴傻的眼神。
    白衫青年冷哼一声,指了指几个两股战战,没敢逃跑、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被吓傻了的山匪:“你们几个,把她们抓到马车里去,敢哭喊的把嘴给我堵上!东西捡有用的拿,拾掇好,赶车跟我走!”
    姑娘们这下傻了眼,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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