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

  闪电，急剧翻滚着的云层中劈出的那一道道闪电，犹如上天甩出的皮鞭，又
  像是肆意蔓延的妖异银藤，此未灭，彼又生，在空中划出撕裂云天般的狰狞光影
  。离的不算太远吧，但即便睁大眼睛，马新可也再看不清玄鸟在哪里，入耳是
  不绝的雷鸣，满目都是骤明骤暗的电光，假如没有空中那时不时白菊般迸溅开来
  的银色火花，马新可几乎要怀疑玄鸟是不是已经遭遇不幸。
  没有风，也没有雨，只有云在沸腾，雷在咆哮，电在怒闪。
  从小到大，马新可还从未经验过这样的天象。虽然明知道那些撼动天地的霹
  雷都是针对玄鸟而发的，心中仍战战兢兢难以安定，身子几乎要软下去半截，真
  想掩起耳朵找一间屋子躲进去，那样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
  眼吸血鬼们，电光下彼得、大卫的脸色都白得可怕，冷冰冰地没有任何表情，仍
  都站得笔直，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天威。
  马新可重新挺起胸膛。
  “帮我，新可！”
  耳边猛然间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叫，微弱却清晰，在这雷电交加的时刻，听来
  别有一番凄厉的味道。
  那绝对是玄鸟的声音。
  马新可转动目光，极力搜索玄鸟的位置。
  还是看不到，这一刻连那银白的电火花也再望不到，像是玄鸟躲进了云层里
  ，或者被打落在某个地方。
  马新可心中涌起无力感，就像过去面对那些执法人员般，现在，他就是玄鸟
  唯一能指靠的人，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同样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唯一熟悉的就是《大洞真经》，但师父所授的全是最基础的修身养性的功
  法，并没有只言半语涉及对抗这样的情况。痛苦、自责像此刻占据了天空的乌云
  般占据了他的心灵。
  “新可！快！快！”
  玄鸟又在叫他，声音更加急切。
  事态显然已迫在眉睫，马新可顷刻间出了一头大汗，却只能瞪大眼睛望着那
  些明灭不定的浓浓云层，还有那些裂开天幕的激电弋光，希望可以发现玄鸟的踪
  迹。至少，它现在还无大碍，这是马新可现时唯一的慰藉。
  仍看不到玄鸟，却见那原来离马新可有一段距离的怒雷惊电，似乎正在向这
  边飞快地移来，定睛再看，没错，它们是正朝着这边奔马般移压过来。在浪涛般
  翻滚着的云气中，似乎藏有一个不停变幻光怪陆离的世界，大半的闪电都像是从
  那里勃发溅射而出的，把那里映射成了半透明状，不时会有珊瑚枝样的闪电从里
  面逸出照亮天地。这样的情形似乎早就存在，只是马新可未曾留心，当那些奔马
  般的铅云积压过来时，他才发现，那团似乎闪电都聚集在里面的的半透明状世界
  ，并不是固定在一处的，而是像皮球一样滚来滚去没有一刻静止的。
  似乎，她在追赶着什么，又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带着它在四下冲撞。
  ——莫非是玄鸟？！
  马新可恨不得立时身生双翼飞到那光团里面去。
  才动念间，那黑压压的云团已经山岳般把马新可以及一众吸血鬼罩定，沉重
  的感觉让马新可连转头都觉得有点困难。不知道何时，那个老道士已经站到了他
  的身边，距离只有几米远，仰头看天，他却完全没有察觉。而彼得、大卫他们，
  显然都意识到了巨大地危机，一个个虽然仍都站着不动，身体看起来却显得有些
  僵直，明摆着都害怕遭受无妄之灾的波及。
  湖水上面荡起一层层的水纹，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吹开水面钻进去，空气里却
  感觉不到半点风声。远处的松针，近处的草叶，还有各人的毛发，都不由自主地
  向上直直地竖立起来，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粉，有些人的衣服上，不时“劈哩啪
  啦”爆起一点点电火花，情形诡异之极。
  “咔嚓！”
  一道前所未见的巨大闪电击下来，四下飞溅的火花里，嘎然而止的惨叫声中
  ，几个吸血鬼被那电光打得直飞出去，身体在跌飞出去之前已经变成了一块焦炭
  。“轰隆隆！”
  云层似乎不甘地怒吼起来，翻滚如潮，紧跟着又向下劈出一道闪电，就像搭
  通了天地线，线的这头顿时又是火花喷溅，纷飞的草土、石屑里，游蛇般的电光
  沿着地面到处乱窜。
  有几个吸血鬼被电蛇沾到悄无声息的就倒了下去。
  站立着的吸血鬼们一阵骚动，但日耳曼民族的对纪律的坚守让他们没有一个
  退缩，即便有的忍不住瑟瑟发抖，有的已小便失禁，却都还站在原地，只是有的
  已经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有的则把哀求地目光投向投向马新可、彼得、大卫
  。彼得、大卫也都死死盯着马新可，等待着他的许可。
  但马新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早已经在吸血
  鬼称自己为“王”时已经改变，他只是盯着那电光。
  因为他又看到了玄鸟，就在那闪烁的电光下。
  它正朝着他飞过来。
  它比刚才小了很多，看起来就像只燕子，但身体的灵活性显然并未受到影响
  ，忽进忽退左旋右盘，引得后面穷追不舍不绝劈下的闪电，总是以毫厘之差不能
  命中目标，每每误中在下方站立的吸血鬼们。
  “好啊！”马新可紧张的看着玄鸟再次躲过一道闪电，却完全忽记了它是向
  着自己飞来的！
  “对不起！”
  还没有明白玄鸟这句话地意思，玄鸟已经飞到了马新可眼前。马新可一低头
  ，眼睛的馀光只能看见玄鸟那分开的尾羽，紧接着，那黑色的尾羽也完全没入了
  他的胸膛。
  世界蓦然一亮。
  还没来得及抬头的马新可看到了闪电，就在自己身旁，那蓝白的电流纠缠在
  空气里，像是一条不羁的活物，从上面分出的细小枝丫，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看到
  的焊条。
  ——要死了吧？
  心情竟然很平静，或许是因为驽钝得来不及作出反应。
  风在吹，凉凉的风，吹打在脸上，马新可眼中的光斑还未褪去，却依旧可
  以看见闪电就在身后炸响，而他，却在向上飞翔。
  雷声响得越加厉害了，闪电就在他身后缭绕，汗毛都能感受到那种引力，他
  随时都有被闪电攫住粉身碎骨的可能，但它们就是追不上他。
  大气中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却让空气闻起来更清新。
  真是奇怪，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马新可偏偏想到的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马新可只来得及看一眼下面，还没有看清什么，脸上一湿，已经钻进了云层
  。好厚的云，像是百年不遇的大雾，他睁大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头发、
  眉毛、脸上，水滴开始向下滚落。
  雷声忽然消失，闪电也不再出现，静谧的好像平常。
  ——他们放手了吗？
  玄鸟却不顾纳罕的马新可，只是一路向上。
  向上！向上！
  片刻间就突破云层，看到了月亮，马新可感到呼吸困难，一阵头晕。
  但玄鸟还在带着他向上，似乎要飞到月亮上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模糊起来，只能听到自己深深地喘息，好像有人在耳
  边说了句话，可是他听不清楚。晃晃头，努力睁开眼睛，马新可看到弧形的大地
  尽头，已经有红光闪动。
  天要亮了。
  身体似乎在空中一滞，跟着就开始朝下面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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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 文  第六十九章;大病1
 
  风猛烈地冲击着马新可的脸，像是要把他的脸皮揭下来，呼吸在那一刻，也
  变得无比困难，强风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鼻子、嘴里，似乎想一下子就把他给呛
  死。
  但只是片刻，风就又变得像情人的抚摸般温柔，呼吸似乎也不困难了。
  闭上眼睛，飘浮在黑暗的感觉如此惬意，就像一汪汪温暖的水在包围着、保
  卫着他。
  真像是又一个梦，他以前做过的梦，无穷无尽的坠落，似乎不久前才做过。
  但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好像是他的眼睛，就浮在上面，漠然的注视着他。
  ——是他的灵魂？
  转瞬间，那种感觉也消失了，马新可被自己剧烈的咳嗽刺激得一下子清醒过
  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张开了嘴，风正是从那里灌进他的肺里的，才开始只觉
  得一凉，然后就是极热，如同被灌进了一壶滚水，每一个肺泡都被烧熟了，灼热
  之极的感觉从那里一直蔓延到喉咙，然后是身上，针扎一样的烧灼感，毫不留情
  的冲击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连包藏地最隐秘最厚实的地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