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

  过了有不知多长时间，马新可才明白过来，那不是热，是太冷了。
  他要挣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好像神经都被冻得短
  路了。身体就像是一只断线的纸鸢，随着颠簸的气流飘舞，时上时下，时旋时飘
  ，完全不由自主。
  ——就这样死了吗？
  心里面的惶恐并不强烈，却有着深深的遗憾，因为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这时马新可才又想起玄鸟，它显然是要借助他的身体逃离险境，看来它似乎
  做到了，因为现在他再也感觉不到玄鸟的半点声息。出奇的是心中的怨恨并不持
  久，转眼他就释然了，每一个人、每一种生命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奋斗，有时候难
  免会伤到其他人，更何况玄鸟救过他不止一次，现在就算要他把命还给它也很正
  常。他不怪玄鸟，反而很担心它是否已经脱险。
  自己是不是太滥了，这个时候还在充好人？马新可在心里苦笑着，但这或许
  就是他聪明的地方，因为他知道事已至此，再强的怨恨也是白搭。
  只是还从来没想过会落个这样的死法。
  “蓬！”
  奇怪的声音响起来，马新可听到那声音是从身边传过来的，他想扭头看看
  状况，脖子却根本不听使唤。后背似乎有什么东西，感觉奇奇怪怪的。过了片刻
  ，他才发觉比起刚才，好像不同了，风依旧猛烈，他还在飞速下坠，但身体却好
  像被保持在一个奇妙的稳定状态，不再被风势左右。
  ——怎么回事？
  竭力转动眼珠，马新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时才从身上传过来的感觉告
  诉他，他正被人抱在怀里。
  马新可顿时全身放松，缓缓阖起双眼。
  还没有意识到不妥，他已经被黑暗淹没。
  黑暗。
  在黑暗中却有着比黑暗更黑的存在。
  绝对的黑。
  如此地广博浩瀚，如此的深不可测，太平洋和它比起来就像是一滴水珠。
  在它面前，马新可觉得自己就像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到极点。
  有种膜拜的冲动，更多的却是惊喜，无法言表的惊喜。
  就像少年出游，老年归家，心怀忐忑，却发现故乡发现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他只是做了场梦，现在故事才真正开始。
  不论他走向何方，走得再远，都处身于它的领域，都离不开它的视线。
  可他为什么要离开呢？最幸福的事就是在那黑色里融化，变成它的一个分
  子。
  它也想他这么做的。
  一点光，白色的光忽然闪起，转瞬已是铺天盖地。
  ……………………
  马新可动动睫毛，却没有睁开眼睛。
  离开那团真正的黑暗，心中一片黯然，苍凉黯淡，好像离开了最亲近的人永
  不得再见。
  脸颊湿漉漉的，是泪吧。
  马新可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一双亮如秋水的美眸，然后就是对方唇角微微绽开的笑意
  。连笑也吝啬，一如对方平素的为人，在他面前总是不肯把最真的一面显露，
  ，总摆出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什么也不说直接起身，走人。
  马新可看着孟清泠的身影出了房门，一时只觉得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
  忽然发觉枕巾也是湿的，梦中的自己的泪一定流了不少。马新可微感害臊，
  在女孩子面前哭，还是在梦里面，想想真的是很尴尬。
  脚步声传来，马新可想坐起，才一动，说不清具体位置，似乎全身上下都是
  一痛，万针攒簇般，惨呼一声，头上已经冒出一头大汗，再不敢稍动，张着嘴慢
  慢喘气，片刻后，那种针刺的感觉这时才开始消退，心中一时惶急无比，不知道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贤侄，你总算醒了！”严先容一马当先走进屋来，先发出一阵朗朗的开
  怀笑声，跟着望定马新可，一脸慈祥、欣慰的笑意，说，“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
  马新可不明所以，一阵茫然，看到随后走进来的人，竟然是也明臣，跟着是
  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黄衣喇嘛，要是没有随在孟清泠身后的大卫、彼得，马新可
  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国内。
  “我……”马新可说出这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如蚊呐，气息微弱到连
  自己也听不清楚。
  “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当时你身上的元气消耗殆尽，几乎就是奄奄一息坐
  以待毙的局面，幸好先是山谷散人施展‘元髓经’为你固本培源，又有呼图克图
  法王用真言法咒度入你的体内，强行为你打开海底轮，激发起你自身的潜力，你
  才能这么快就醒来！”望着马新可探询的目光，严先容神情庄重起来，“难道你
  还没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闪电、飞翔、坠落。
  这些是马新可永远都不会遗忘的吧，他动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的事已经解决，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安心休养就行了！”严先容捋须
  微笑，“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没事了！”
  要说的话都叫他说了，马新可无奈的把眼光转向他人，希望有谁能给自己多
  一点信息。
  也明臣微微颔首，黄衣喇嘛合十致敬，孟清泠只是看着他，大卫、彼得齐齐
  左手放在胸前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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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 文  第七十章：大病2
 
  严先容望向黄衣喇嘛呼图克图法王，对方向着他略略点头，显然并没有多余
  的话讲。
  “好了，我们不再打搅你休息了！”严先容又一次抢在马新可想说话前开口
  ，“有什么话，等你以后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一干人又都鱼贯而出，彼得、大卫都是倒退着出去的，在离开之前又是深深
  一躬，礼数做到了十足。
  “师姐！”马新可拼尽全力叫了一声，希望可以留住孟清泠，可惜从他嘴
  里发出的微弱气流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或许，有人听到了，却并没有
  在意。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变得宁静起来。
  马新可转动眼珠打量屋子，天花板上吊着玻璃盏灯，因为是白天，灯并没
  有亮。左边不远被花鸟画屏风遮挡着，上面的锦鸡、孔雀、奇石、兰竹都是由中
  国工笔画绘就，细腻逼真。虽然有屏风挡着，床这边的光线并不叫人觉得昏暗，
  也不觉得特别明亮。右边床头传来一缕缕的清香，可以瞥见百合那纯洁的花瓣。
  马新可尝试着扭动一下脖子，酷刑般的感觉再次传来，他再也不敢动了，微
  微喘息着，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其实也不用多想，答案可谓是呼之
  即出，在飞上天之前他还没有任何不适，除了玄鸟，没有别的原因。
  “对不起！”
  玄鸟当时的话难道是为现在的结果致歉？莫名其妙地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
  以后动弹不得，玄鸟究竟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慢慢想来，按照严先容的话
  ，自己元气消耗殆尽，难道说是……被玄鸟吸走了不成？严先容说自己很快就会
  没事，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一阵心烦意乱，没有了玄鸟，那些吸血鬼还会敬畏自己吗，当西洋镜拆穿他
  们发现自己没有克制他们的神通时，自己会不会死的很惨？而，血之王杖……马
  新可忘记了身体不能动弹，要抬手看看那枚血钻是否还在，疼痛的狂潮顷刻间把
  他淹没，全身山下每一块肌肉都颤抖着，偏生又喊不出来，汗水立刻把他全身衣
  物打湿了。
  一个人影毫无先兆的出现在马新可眼前，发出悦耳的女人声音，但是马新可
  看不清她的脸，“王，您要做什么？”
  马新可眼前还一阵阵发黑，他从嘴里发出气流，但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
  么。
  “请您少忍耐几分钟，”人影的语气很恭敬，“这样的情形活佛早有预料，
  我们为您定制了一些设备，您暂时可以通过这些设备和我们交流。”
  眼前的黑影在女子温柔的话语中慢慢飘散开来，马新可算是彻底明白了自
  己的处境，连大口喘气都会引起身体的剧痛，只有一动不动，才能暂时避开疼痛
  的侵袭。但他真的能一直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吗？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