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娟点点头,道:“当然了,你们不知道养鬼四法吗?”
“养鬼四法?”众人大惊,其中几个左顾右盼,仿佛身边就站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对呀,”姚小娟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这是养鬼四法中的一种,叫偷龙转凤。我要养的鬼仔就附在这些苦果中的一个之内。偷龙转凤的方法本来是断子绝孙的阴毒方法,但是这些断子绝孙的事情不用我来做就预备好啦,我只要把它摘回去好好养着就可以了。等我养好了鬼仔之后,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啦!你们知道吗?”
周围的人当然不知道,他们听不懂姚小娟说的东西是什么,只以为她中了什么邪,现在是胡言乱语罢了。有人喝了一声,众人便朝姚小娟围了过去,一把将她架了起来。
姚小娟挣扎着想摆脱,可是徒劳无功。她扭了几下便放弃了,只是手中仍紧紧攥住那些苦果,两眼痴痴地朝苦果看,仿佛是年幼贪玩的小孩子对着心爱的玻璃珠子细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就在这时,路的对面走来一个讨饭的老婆婆。她见众人扛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竟然不避不让,佝偻着身子朝姚小娟的手里看,嘴巴像两个打碎的核桃壳一般挪了挪,发出嘶哑的声音来:“快把那个女娃娃放下!”
众人哪里会答理这个讨饭的老婆婆。几个粗壮的大汉朝老婆婆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老婆婆让出道来。其中有一人道:“你是哪里来的老婆婆啰?怎么要饭要到这里来了?”
老婆婆将手中的破碗一敲,理直气壮地反驳道:“看你说的!要是我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我早就回到自己家里去了,哪里还会要什么饭?”
“我不是赶你回去。我的意思是,就算你要饭,也不应该跑到这里来,而是应该到村里的各家各户的门口去。”那个人摆了摆手,要将老婆婆赶开。路的两边都是水田,老婆婆不走开的话,他们几个不好过去。
“要饭?”老婆婆像没有听清楚一般,将一只手举到耳朵旁边,侧头将那只又黑又皱的耳朵对着说话的人。
“是啊,不要饭要什么?”那人甩了甩肩膀,将姚小娟抓得更紧。
老婆婆挥了挥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哎——我不是来要饭的,别看我背着一个讨米袋就以为我只要米。”
扛着姚小娟的几个人都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喝道:“快点儿走开!不是看在你年老的份儿上,我们早不跟你啰唆了!”旁边立即有人安抚了脾气暴躁的人,仍旧迁就着性子问老婆婆:“你背着讨米袋又说不是讨饭,占着道又不让我们过,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婆婆抬起手指着姚小娟,说了句让众人都为之一惊的话:“我这次不讨米,我只讨那个女娃娃手里的苦果。行不行?”
带头的男人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咦?今天可不是奇了怪了?怎么见到的人都对这吃不得喝不得的苦果感兴趣了?”他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同伴,同伴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
终于有个壮汉耐不住性子了,他一把提起老婆婆瘦弱的胳膊,将她推到几米之外的一条田埂上,回头招呼其他人扛着姚小娟先走。
老婆婆的力气不如正当壮龄的男人,但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姚小娟手中的苦果。后来那个提起老婆婆的男人回忆当时的情景,这才对老婆婆的眼神产生一种后怕。那是一种见了亲人却不能相认一样的目光,悲苦而执著。
他们几个壮汉将姚小娟押回后往房子里一关,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去了。没有人关心那个奇怪的老婆婆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姚小娟会不会再次从房间里逃出来。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老婆婆并没有做其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姚小娟也没有再次逃出来。
但是,姚小娟在房间里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着,而是对着苦果念起了其他人听不懂的话语。有好几个人经过关着她的房子的窗口,听到了她说的“胡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那是她无师自通地开始了养鬼仔的第一套程序。
与此同时,栗刚才和那帮人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谁也不能说服谁。爷爷劝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虽然昨晚的男子很像栗刚才,但是像归像,不一定就是。与其现在僵持不下地争论,还不如花点儿时间去找更多的线索。万一真的确定了那人就是栗刚才,他们再来找也不为迟。
那帮人见爷爷说的有理,便放了几句狠话后散了。
那些人一走,爷爷便拉住栗刚才的手问道:“我问你一个比较急的问题,希望你如实地回答我。”
栗刚才还在为情爱蛊的事情不快,瞟了爷爷一眼,回答道:“现在这里的人都不大相信我了,你还要我如实地回答?”
爷爷严肃道:“那些事暂且不管,这件事关乎你的安危。”
栗刚才见爷爷如此认真,便换了一副脸色,道:“好的,我如实回答你。你问吧。”
59.
爷爷问道:“你从我家出来以后,有没有遇到比较奇怪的人?”
栗刚才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样问?”
爷爷道:“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儿奇怪。对了,如果你在路上没有遇见别的人,为什么到现在才走到这里?”
栗刚才道:“哦,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他看了看爷爷疑问的眼神,立即补充道:“那个朋友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跟他有好些年的交情了。呃……马师傅,您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呢?是找我有事还是……”
爷爷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说给他听吧,又怕引起更大的麻烦;不说给他听吧,还真不好跟他解释。再者,爷爷虽然猜测他跟姚小娟就是上辈子的冤孽,而昨晚来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冤孽的生报鬼,但是事情往往不能说得太绝对。也许他们俩的梦只是巧合,而那个怪物来这里另有目的。这都是说不定的。
如果没有生报鬼的出现,爷爷也许抬起手来掐算一下,确定他们之间是不是真有一段孽缘。但是现在生报鬼出现了,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爷爷此时还要插手,从情从理上都说不过去。并且,这样做的话反噬作用会很严重。
爷爷只好摆摆手,敷衍栗刚才道:“没有,我只是经过这里,偶然看见你跟那几个人在这里争论,所以过来看看罢了。”
栗刚才也不是什么马马虎虎的角色,他见爷爷语气和神态有些不对,目光里立即透露出疑问来,但是他是个会掩饰的人。
栗刚才眉毛轻轻一抬,用力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您是来找我的呢。昨晚的那个女人还在画眉村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爷爷听他问起姚小娟,微微一笑,道:“她还在,只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是吗?”栗刚才眼睛避开爷爷,四处游离,“昨天晚上那个老婆婆好像对我挺感兴趣的,呵呵,只是您好像有点儿……”
爷爷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栗刚才没想到爷爷这么直接地承认了,反倒有些不适应,好像爷爷一定要继续掩饰才符合他的逻辑。
爷爷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你们在婚姻上有些不妥……”
这时,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上传来了鸦声。
爷爷和栗刚才同时看向那棵槐树,只见一只黑色的影子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落在一条极瘦极瘦的田埂上。它悠哉游哉地在杂草丛里啄食,有时还朝爷爷和栗刚才这边看一看,甚至略微侧一下脑袋。
“我现在就是那只乌鸦了。”栗刚才低下了头,脚踢地面的小石子。他踢得用力,小石子滚到路边的一条清溪里,“咕嘟”一声,没有溅起一点儿浪花。
爷爷沉默。
“您看,人家都把我当做不吉利的乌鸦看待,有了什么不好的事,首先都想是不是我作的恶。”他瞟了爷爷一眼,“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小娟起,我心里就有些……”
爷爷点头,目光落在那只闲步的乌鸦身上。
“算了吧,要是她的亲戚听说我会蛊术,也一定会反对的。”栗刚才苦笑道。
“你是真的会蛊术吗?”爷爷虽然心中已经有底,但是人们经常在已经明显的事情上摇摆不定。
栗刚才双眼深有含义地看了爷爷一眼,嘴角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说过,我不能承认我会蛊术的。”
栗刚才指着不远处的乌鸦,对爷爷说道:“我讨厌那只乌鸦。马师傅,你相不相信,那只乌鸦待会儿会有一只脚变瘸。”
爷爷看着栗刚才邪恶的笑,不言语。
“好了,昨晚在您家里聊到很晚,今天又在朋友家办了些事情,我已经很困啦。”他伸出手来要跟爷爷握,“我要回去休息了。还是很谢谢您昨晚听我说了那么多。那些梦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倒是畅快了许多。”
爷爷愧疚道:“唉,这算什么,可惜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握住爷爷的手,用力地晃了晃,道:“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啦,我都知道,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栗刚才刚走,爷爷就听见田埂上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当爷爷转头去看乌鸦时,那只乌鸦突然失去平衡,身体倾倒。由于那条田埂实在是细,乌鸦竟然从田埂跌到了下一块田的水沟里。
乌鸦还在哀鸣挣扎,那是撕心裂肺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爷爷回过头来看了看栗刚才离去的方向,他的背影在身后拖得很长,但是他不曾因为乌鸦的叫声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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