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蜀

    黄四娘和丫头们给任小浣换衣服的时候，崔旰默然无语地跟着释清平走出房门。隔壁房内，已经有一个刚生小孩不久的妇人自告奋勇地当起最两个劫后余生的孩子的奶娘，给孩子喂起奶来。
    天已经黑了，下人们给各房都掌了灯。释清平在院中停了下来，手执佛珠，念起无有止尽的“阿弥陀佛”。
    “释清平……”崔旰来到释清平身后，舔舔干裂的唇，艰难地说，“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小浣……你告诉我，只要能够救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释清平数佛珠的手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若能救她，贫僧亦不畏死，何须你求？”
    “我不相信就没办法了！”崔旰深吸口气，将眼眶中的润湿逼回眼瞳深处，目光坚定道，“崔旰从来都不会听天由命，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有一分的机会，我便要尽百分的努力！就算是命要她亡，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我也要从命运手中将她夺回来！”
    释清平孤寂的背影颤动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崔旰，目光深幽而悲凉：“非我不救，实在是那法太过凶险，一旦出错，她怕是要立时送命……”
    “你且说是什么办法？”崔旰看到了一线曙光，急迫追问。
    释清平微一迟疑，从口中缓缓说出四个字：“渡血之法！”
    对于渡血之法，崔旰闻所未闻，更不知其利其弊，追问道：“你说凶险，又凶在何处？”
    释清平道：“这渡血之法我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可将身体康健之人的血渡给血枯之人，以助其血气运行。且不说渡血之时的凶险，单是这血源，也不是什么人的血都可以用，血源一旦用错，不仅不能救人，更能杀人！纵是血源用对，在渡血之时稍有不慎，将气流渡进双方体内，两人都会有性命之危……”
    “纵有危险，也得冒险一试！”一个苍劲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慧远大师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两人眼前，“小浣外创甚重，不可饮食，已不能在药食上为她补足气血，唯有这渡血之法方能保她性命！”
    “师父……”
    “大师，你回来就好了！”看见慧远大师，崔旰的心顿时安了一半，快步迎上前去，“请大师一定要设法救小浣！”
    慧远大师脚不停歇地朝着任小浣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大人休急——请大人速去召集愿意为小浣献血之人过来配血，我去看看小浣。清平——你马上去寻上好麦竿，洗静后用沸水煮过，烘干备用！”
    “是。”释清平转身便走，身形快如疾风。
    “来人，传言下去——三奶奶需要渡血救治，原为三奶奶献血之人速过来集合！”
    崔旰安排好下人去传言后，紧跟着慧远大师来到任小浣房内，铮然说道：“大师，请先替崔旰与小浣配血！”
    “大师，我也要配血！就算是将我的血抽干，只要能救得浣儿，我就是死也愿意！”黄四娘噗通一声跪在慧远大师跟前，双眼红肿，哽咽着语不成声。
    “还有我！”丫头梅香也跪了下来。
    “还有我！”
    “还有我！”
    只是转眼的功夫，屋内竟挤满了人——有的是崔家的下人，有的是百花村的村民，还有的是尚未离开的龙门山灾民和伤员。
    慧远大师扶起黄四娘，对众人说道：“阿弥陀佛……实不相瞒，这渡血之法对你们自身也是有性命危险的，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们不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人不知自我爱惜？只是三奶奶她是好人，好人不该如此命短！况且这次若不是为了寻药给我等治病疗伤，她也不会摔伤，也不会遭受此难！若没有三奶奶，我等早就病死了，今天只要有一丝机会救三奶奶，我等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环视着这一屋子神情坚守无有迟疑的人，慧远大师老泪纵横，“有你们这么多人愿意为小浣付出，小浣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好！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开始配血！”
    幸而任小浣的血型并不是什么稀有的血型，一番配选之后，竟有四人的血能够与之相配。这四人分别是任小浣的母亲黄四娘、崔旰、梅香和一个灾民。
    因灾民本身就有伤病未愈，慧远大师婉拒了他的好意。他先是替崔旰三人把脉，见三人均无病在身，这才让他们都喝下一大碗糖水，准备渡血。
    此时准备麦竿的释清平也将数根煮透烘干的麦竿拿来。还没等慧远大师开口，崔旰就第一个站出来道：“我先来！”
    此时的任小浣已是气若游丝，身体仍在不断出血，随时都可能血尽而亡。因此慧远大师也不多说，让崔旰取高凳坐于床边。他则将一根麦竿削尖，捉住崔旰手腕，以内力将麦竿扎入崔旰血管内——待见有血液涌出后，再将麦竿另一端扎入处于低处的任小浣手腕的血管，借助着引力的作用，将崔旰体内的血液强行注入任小浣体内。
    崔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往外流逝，脸色也在一点点苍白。可当他看到任小浣惨白如纸的脸上开始有了一点点淡淡的血气时，心也一点点落回了实处。
    不久，慧远大师便封住任小浣的血管，要换黄四娘渡血，崔旰不肯：“我还能再渡些血给她，一会儿再换。”
    慧远大师摇头道：“这渡血不是一天即可的事，大人不可伤了自身根本。这还有两人，每人一点，今日已经足矣。”
    崔旰这才换黄四娘渡血。
    如此循环，足足用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渡完血。
    慧远大师检查了下任小浣的伤势，回身对崔旰、黄四娘和梅香说道：“你们三人要多喝水，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要继续给小浣渡血——小浣五脏未顺之前，便是水也不能喝，这些营养补给，就只有靠你们提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