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蜀

第167章 礼多人不怪


等走得只剩下朱泚一人后,崔旰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着他。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一张长方脸形上美须飘飘,悬胆鼻,丹凤眼,眉入云鬓,眉宇之间甚有气势。先前他对杜鸿渐的虽是一副恭顺模样,目光内敛的眼角眉稍却又掩不住他内心的不安分。
    “这深更半夜的,还有劳朱大人亲自前来查案,真是辛苦大人了。”崔旰面带歉意地说。他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的京师府尹,隐隐感觉此人非池中之物。
    “此京机之地的安全,本就是朱泚之责,崔将军在京遇刺,实是朱泚的失职,理当前来探望。况且将军与杜相交往甚深,将军有事,连杜相都要深夜探视,何况朱泚乎?”在崔旰面前,朱泚不亢不卑。他和崔旰品级相当,又都是一府之尹,虽说崔旰掌握了西南边陲的重兵,可他也同样是掌控了京机重地防御工作的京尹,同样的举足轻重。
    崔旰却从他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不屑甚至不满,淡淡一笑,道:“这原本是件小事,是杜相太过紧张了。如今弄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崔旰实在是于心不安……”
    朱泚也是不置可否地淡然一哂,换了个话题:“崔将军,当时刺客行刺于你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没有。那两名刺客上来便对崔旰施加杀手,当时的情况紧急,崔旰还手相搏时击杀了一人,另一受擒之人也是一言不发,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崔旰刻意隐瞒了死掉的杀手是自在受擒后自尽的这一情况。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不必让对手知道自己已经明白。
    朱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你可知道行刺于你的人是什么人?又或者从他们的行动上看出些什么?这还望将军据实相告,以助朱泚早日破案。”
    崔旰早知他会有此一问,摇头叹息道:“唉,崔旰初到京师,一心只想着面见天子,为天子朝贡,与人无怨无仇,那里知道会有人偷袭?况且这两人崔旰从未见过,更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表明其身份的东西……不过崔旰却有个大胆的假设……”
    朱泚眉头一跳,两道犀利的目光直盯着崔旰,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崔将军有什么假设,不妨直说,朱泚替你分析分析。”
    崔旰对朱泚的精锐目光视若不见,只是作凝眉沉思状:“崔旰在想,今晚在杜相府中赴宴的官员不下十人,他们都是在京中已久的大员——大人也知道,这身居高位者,或因政见不同,或因在施政中侵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谁又没得罪过几个人?因而崔旰在想,这刺客要行刺的人,未必就是初来乍到的崔旰,怕是另有其人,只是错将崔旰当作行刺对象了。”
    “原来将军是这样想的?”朱泚盯着崔旰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将军说得也是——将军今天才到的京城,怎么可能有人会行刺将军?那些凶徒认错了人的可能倒是有的!”
    看到朱泚的神情,崔旰心中渐渐明了——这朱泚必是知道些什么的!就拿他手下的大胡子捕头赵迁先前的闯府来说,分明是不怀好意!且不说大胡子是不是受了朱泚的授意,可从朱泚见大胡子先他一步来找崔旰,却并不追问其因何而来便可知道,他一定是知情的!
    既然朱泚是个知情者,那么他也可成为一个信息的传递者。理清楚这点,崔旰便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
    “是啊——我在京城中并无任何仇怨,也与京中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冲突,若这两名刺客没有认错人,根本就是冲着我崔旰来的,也必然是因我在西川时得罪了什么人,一路尾随我到了京城,见今晚我落了单,这才对我下手……”崔旰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却在冷笑:今天我就装一回糊涂,给你们留个可下的台阶,可若是再一味的相逼,就别怪崔旰翻脸不认人了!
    “西川的仇敌?这也有可能……好吧,等我回去对被擒的刺客详加审问,必能得出真相。”朱泚见该问的问得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便起身告辞:“朱泚这就回去审问刺客,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告辞——”
    “也好,朱大人慢走。过几日等崔旰伤好些了,再去拜访大人。”崔旰起身将朱泚送到门口,对守候在门外的韩潭道:“韩潭,送送朱大人。另外,咱们蜀地的土产,叫人送些到朱大人府上,让大人品尝品尝。”
    “这……就多谢将军了。将军安心养伤——过几日将军伤好了,朱泚再带将军去长安各地景观转转,以尽地主之谊。”临出门时,朱泚看崔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纵是人心各异,也会伸手不打笑脸人。
    若是崔旰送朱泚太过贵重的东西,以朱泚和崔旰眼下这微妙的利害关系来说,朱泚或许会轻看崔旰,断然拒绝。可崔旰送的却是土产,不值钱,却难得到,礼虽情,意义却是非凡——这表明的是一种友好的心迹,却又无收买的庸俗。因而朱泚没有拒绝。他不仅没有拒绝,反倒在心中暗赞起崔旰的处事为人很有分寸。
    有时候,人的心态就是在这一微小的一言一行中微妙变化的。有时候,人的心态有了变化,他的言行也会有所变化,那么所致的结果,也就不一样了。
    朱泚的心态变化,所带给崔旰的,自然不只是一个信息传递者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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