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零点时刻

第26章


从那时起,我就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一套特殊时期的应急心理机制,并逐渐养成一种习惯。每年春晚前夕我都会有这样一些思想准备:如果真的发生不测,我该怎么办?我该转移到哪个位置?哪个位置是最安全的?哪个位置不至于被观众冲散?哪个位置可以保证我的状态在屏幕上看起来最正常?每次自己都会默默地进行一番设计。毕竟作为一个老主持人,尤其这些年几乎是春晚主持团队的主心骨,必须要对突发事件有所设想。
这些应变能力都是在实践当中慢慢摸索,通过各种经验和教训一点点总结出来的。学会如何控制现场,怎么掌控主持节奏,怎样利用所学来提高业务素质,这些都是在做加法,是成为主持人的基础,掌握了这些可以说是领会了主持艺术的一半。老话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觉得主持艺术的另一半就是做减法,学会释放,既是给自己减压,也是一种真情流露。我觉得,生活就是一项平衡木运动,一味地急行军,不断给自己施压,未必是长久之计,何况电视主持这种时时要逼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高压职业,思想包袱太沉重,反倒容易摔下平衡木,时时压抑封存内心,轻易不释放情感,凡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多智而近妖”,也容易和观众造成隔膜,给人一种“作伪”之嫌。我入行30年,前面20多年都在做加法,现在我致力于做减法,尝试一种更贴近自然的主持体验,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算是给自己放生。这也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为自己“备份”。
作为春晚团队的老员工,伴随着这台庞大机器的运转,自我完善,周全备份,只为直播全程中毫无瑕疵的完美表现。没有差池,完美落幕,心里才会有一种功德圆满的踏实。
第05章这一刻,与至简交融
黄金搭档和“骨灰级”元老
春晚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个除夕夜我们都过得惊险而刺激。这些年的大年三十晚上8点钟,春晚集结号准时奏响,我和我的战友们严阵以待,并肩作战,倾力配合,筑起一道道语言工事,一起扛下内心压力的迫击炮,一起面对外界褒贬的掷弹筒,互相加油鼓劲,彼此慷慨施予。站在台上这些年,那一个个不眠之夜汇成了我记忆中最值得回味的良辰美景,人生因此而精彩、而充实。谢谢你们!我的战友,我的搭档。
周涛是和我合作时间最长的一位女主持人。迄今为止,我站在春晚舞台上多少年,就和周涛搭档主持了多少届。我们俩第一次搭档是在《东西南北中》,栏目组把她从北京电视台借来,录制了一期节目。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持人素质不错,然后才有了《综艺大观》竞争激烈的主持人选拔赛。
那次的选拔是真实的,除了延揽精英,还有给倪萍选接班人的一层目的。最后周涛力压群芳,和倪萍、王刚分批搭档主持《综艺大观》。她比我晚几天进台里,但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转正调令上,1996年初,我们同时加入了中央电视台的正式编制。周涛主持春晚的资格比我还老,1996年央视春晚的西安分会场就出现了她的身影。1997年我们首度在春晚舞台上的明星联袂主持,从那以后,我们的合作比较频繁,除了大晚会之外还搭档主持“心连心”等演出活动,到了1998年,我们成为了一对公认的“黄金搭档”。
我和周涛确实称得上是“黄金搭档”,在舞台上我和她有着天生的默契。大到春晚,小至“心连心”,不论主持什么晚会,我们在服装的选择搭配上总会出奇地协调一致。录制春晚备播带时,我们都会把当年的春晚服装带过去。到了后台,我跟周涛商量:“你打算第一套穿什么?”她说:“穿粉的。”我正好备有一套绿色的西装;如果我第二套想穿金色的,会发现她正好带着一套银色的礼服。奇妙的是,事先我们都是各自准备,根本不曾通过气。面对这样一种“心灵感应”,有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这么默契,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多年来一直如此。也许我俩的审美趣味、价值判断有很多相似之处,加上长期搭档形成的默契,所以思维总能撞到一块儿去。
周涛很聪明也很努力,属于智慧型的大女人,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比我强,能够较好地把握人生机会。2005年的一天,她忽然对我说:“我要去奥组委工作。”那时候,正是我们配合得默契的时候,我当时就愣了一下:“你干吗呀?现在是咱俩搭档最好的时候!你现在去了,是不是有点太心狠了?”周涛显然已经考虑得非常周详,她条分缕析地跟我解释:“朱军,我跟你不一样,你是男同志,是男主持人,你再和两任女主持人搭档都没问题。我不行,我一定要有我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奥组委机会挺难得的,我想锻炼一下。”没多久,她就去了奥组委。据说她在奥组委每天工作13小时以上,比当主持人辛苦多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央视当成自己的“娘家”,台里有什么活动需要她主持,她都义不容辞直奔现场,那两年的春晚主持工作也没丢开。奥运会结束后,周涛回到台里升任文艺中心副主任。
周涛对自己的判断和定位一直比较清晰准确。春晚舞台上,几位主持人搭档主持,周涛不会刻意去抢镜头出风头,她总是很淡定,给人一种沉稳、大气、处变不惊的感觉。现在她担任一定的领导职位,工作重心渐渐由台前转向幕后。主持这两年的春晚,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顺利完成任务,照她的话说就是“能站在这儿就挺好,说明我还能主持”。
作为她的老搭档,我没感觉到她当了领导后有什么变化。但我在公众场合会给足她面子,在台里见周涛从来都称呼她“周主任”。有人听着还不习惯:“朱军,你叫她什么?”我说:“对呀,是主任。”别人不理解:“你们俩是老搭档了,都这么熟了,至于吗?”我肯定地点点头:“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抬举,你看人家好,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我喊周涛“主任”,刚开始她也挺别扭:“行了,你讨厌!”后来她慢慢适应了自己的角色转换,也就习惯了。
2005年,春晚的主持队伍又增加了一位新成员董卿,她成为这几年我在春晚舞台上的主要搭档。
我和董卿认识得很早,第一次接触也是在《东西南北中》节目。1995年,《东西南北中》在上海东方卫视录制一期“五四”特别节目,由我和当时在东方卫视的董卿担纲主持。我们站在东方卫视的楼顶上,迎着大风,说了一段串联词,那时候她大学毕业没多久,是个很清纯的小女孩,长得比较漂亮,举止得体,应对有理,做事很注意分寸。
那次搭档以后,我们陆陆续续还有过一些合作。但她真正到北京来工作,我却不知道。有一天,我在台里的候播间等着录像,偶遇董卿,颇感意外:“董卿,你怎么在这儿呢?”她看到我,挺高兴的:“朱哥,我来好长时间了。”我问她:“你来干什么?”“我现在借调到西部频道工作。”我点点头:“来也不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你到北京来,好歹打个招呼嘛。”她客气地笑笑:“你们都挺忙的,我也怕打扰你们。”
大家录完各自的节目,天色已经不早了。我问她是否还有事,她说没事了。看到她一个人北上打拼,我蓦地想起自己当年来北京的情景,生活上的艰难且不论,最受煎熬的是心灵,背井离乡,远离亲友,工作的时候还好,许多事情可以分散注意力,但是等到一个人回到出租屋,心里头空落落的,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就是自己,整个人被笼罩在孤独的樊笼里。大概因为有这样一段相似的经历,我很理解她,问她在哪儿落脚,她告诉了我一个大致的方位。“那你怎么回?”她说:“我打车。”时间挺晚了,路上车也不多,让小姑娘一个人回去,我不大放心,摆摆手道:“算了,我们家也住那附近,我送你吧。”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她摇头。我指指边上一家尚在营业的餐厅:“周围也没什么好饭店,我请你吃消夜吧,正好聊聊天,说说你的近况。”她高兴地点点头:“好呀好呀!”董卿后来还念叨了很久,说来北京快两个月了,第一个请她吃饭的人是朱军。其实那天我们吃得很简单,粗茶淡饭,聊一聊天,就各自散去。人在孤独的时候,愿望真的很朴素,朋友的一句问候、一席倾听,传达出温暖和善意,对方就会感到满足。
董卿第一次上春晚,在台上的表现就非常引人注目,她大方得体,一丝不错,圆满完成了任务。零点以后,她看起来特别兴奋,问我晚会结束以后干吗去,我想也没想,很自然地张口就答:“回家,儿子在家等着呢。”问周涛,周涛道:“我爸妈在家等我呢。”问李咏,李咏说:“收拾收拾行李,我准备跟媳妇儿出去度假喽。”当时她挨个儿问了一圈,我也没在意。不久以后看到媒体对她的采访,我才知道春晚结束后,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里下速冻饺子。看到这段访问后,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那个时候真是粗心,作为她的搭档,又是当人大哥的,居然没有意识到她问那个话的用意。
和许多同行一样,董卿也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她对自己要求很高,每年春晚都会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认真地对待,做足了准备工作。有一年的春节晚会,她站在舞台上热情洋溢地主持,一不留神把“马季先生的儿子马东”说成了“马季先生的儿子马季”,那句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