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零点时刻

第46章


大哥冲我憨厚地笑笑:“想着你这个时候肯定忙,就没有跟你说。”我们的座位不在一起,索性站在鸟巢外聊了一会儿天,时间差不多了,才各自进场。
邻座的观众一个都不认识,但大家那天都奔着同一个主题而来,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分外投缘。我的座位一侧挨着通道,通道里站着一大群身穿蓝T恤的志愿者,他们带领观众一起鼓掌、欢呼。刚进场的时候,他们很惊讶,似乎觉得我不站在舞台上,却出现在观众席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朱军!你怎么在这儿?”我乐了:“我还不能逮个机会来看看开幕式?”
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只环保帆布包,里面装备齐全,有一面国旗、一面奥运会的会旗、一块红纱巾、一瓶水,还有一支小火炬状的变光荧光棒,摇一摇荧光棒,上面会出现“中国印”的图案,换一挡再摇一下是“北京欢迎你”,接着还有福娃,不同挡位、不同方向会摇出不同的图案,真是很别致的一个小玩意儿。
到现场观看开幕式和通过电视屏幕看直播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巨大的击缶方阵敲响的时候,灯光暗去,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每秒钟齐刷刷地跃出一组相对应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想到成百上千位表演者隐匿于黑暗中,动作却如此协调划一、齐整精密,除了感到震撼还能说什么呢?焰火在鸟巢上空绽放时,仿佛就擦着头皮訇然炸响,沿着鸟巢边缘喷涌而出的一圈金色火焰,照得头顶上的夜空光耀如白昼,火花溅落,恍如金色瀑布飞流直下一泻千里,惊心动魄,异常炫目,简直让人睁不开眼。
升旗仪式也设计得相当出彩。我的位置靠近旗杆后方,视线极佳。林妙可站在旗杆下唱《歌唱祖国》,55个少数民族的孩子拉扯着一面大国旗,踩着细碎的步子,挥动着小胳膊走来。解放军仪仗队的护旗手则挺立在升旗台前等待接旗,个个都是一米八几的俊朗青年,魁梧挺拔,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脚蹬皮靴,把中国男儿的飒爽英姿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接过小朋友手中的旗帜,将五星红旗高举过头顶,踢着全世界最无可挑剔的正步走到旗杆下。当天真烂漫遇到庄严威武,一谐一庄,一动一静,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但此时此刻,这番搭配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和谐。升旗手展臂一挥,鲜艳的五星红旗徐徐升起,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激情,全场同时大声吼唱国歌。现场没有磁带配乐,大家真的都是用嗓子在吼,直冲云宵。那一刹那,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仪式的现场感,那么地真实,真实到充溢全场的精气神仿佛都变得有形有体起来,简直可以在空气中触摸到。一股情感洪流溢满了全身,身上每个毛孔都贲张开来,每根汗毛都竖立起来,仿佛要把全身心的感情都释放出来。
开幕式接近尾声时,我用胳膊肘碰碰梅梅,伸手指指右前方的碗沿:“快看!火炬要立起来了!”梅梅问:“在哪儿呢?”那时候黑灯瞎火的,火炬还倾斜着,如果不特别关注,根本看不清。可能参与的活动多了,有了一种职业敏感。入场前我在玲珑塔下对着鸟巢拍了很多张照片,笃定地告诉梅梅:“鸟巢顶端有间房子。如果我没有判断错,主火炬塔应该在那儿。”梅梅将信将疑。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点火仪式一直属于高度机密,火炬极有可能被就近藏在房子里。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观看开幕式时,我时不时关注着小房子方向的动静。果不其然,当外场火炬手一棒接一棒传递奥运圣火时,主火炬塔已经不着痕迹地在那个地方缓缓竖立起来,并逐渐为大家所见。
不过开幕式的高妙之处在于,就算我猜中了开头,也猜不中结局。虽然摸清了主火炬塔的藏匿之处,可如何点燃那支巨大的火炬对我来说依然是个悬念:一般的“超级碗”体育馆是由两个不合拢的半圆组成的,两头透风,而我们的鸟巢则与众不同,它是一个封闭的碗,要是在舞台上点燃那么大的火炬,非烧到观众席不可。
当李宁接过最后一棒火炬,凌空绕场一周,飞升到鸟巢顶端点火时,我的困惑终于解开了,我不由得拍案称奇,这个设计太有想象力了!李宁在空中奔跑,鸟巢的碗沿循着他的足迹,用投影的方式把奥运火炬从希腊到中国传递的全过程再现了一遍,一步一个回溯影像,当影像中的火炬传递到北京天安门广场时,李宁正好绕场一周,这时影像结束,虚实合一,万众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到他的最后一棒,期待他点燃主火炬塔的圣火。
李宁手中的祥云火炬接近主火炬塔时,他前倾的身躯忽然停滞了。我心里猛地一沉,唯恐出现什么意外。边上也有观众急了:“怎么还不点呢?”大约过了几秒钟,火炬才被点着,奥运之焰熊熊燃烧,烟花漫天,全场一片沸腾。
后来我就此事请教过李宁:“为什么停了几秒才把火炬点燃?”李宁告诉我,身体被吊在空中,沿着体育馆的碗沿凌空跑上那么大一圈,别说一支2斤重的火炬,就连一瓶矿泉水,任谁都攥不住,因此他身上拴着两根钢索,持火炬的胳膊被其中一条钢索固定死,根本动弹不得,无论身体竖直还是倾斜,完全由钢索操纵,他在空中无法自行控制。虽然他手上的火炬非常靠近主火炬塔,但也无法再向前挪动半寸,要等到钢索移动,才能点燃火炬。
我又问他:“那么高,你吊上去害怕不害怕?”李宁道:“你说呢?我告诉你吧,头一次吊起来的时候连三分之一高度都不到,我就让他们把我放下来了,晕!”我们坐在底下的观众席,仰头看他,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点。能够想见,那样的高度,对于血肉之躯来说是何种挑战——即便他是“体操王子”李宁。训练之初那几天,李宁每次要被吊足三分钟练习凌空奔跑,被放回地面时他常常双脚麻木。但他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咬牙坚持,一点一点地训练,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演绎出宛若惊鸿的一幕,震动了全世界,奥运开幕式完美收官。
看完了奥运开幕式,我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胡思乱想了很久。后来见到开幕式的导演张继钢、张艺谋,我就主动地献策:“我放一个马后炮啊,看到你们的那个点火仪式,我受到启发,也琢磨了一个方案。”
“打从一开始就有一幅画轴,贯穿了开幕式的大部分内容,小孩在上头画画,运动员从上面走过,踩出一幅山川河流,这些设计多棒!但是那幅画轴到最后没有交代了,有些可惜。不妨把它利用到底。点火仪式的时候,画轴立起来,卷成一支祥云火炬,火炬手走过去一点着,祥云火炬升上天,然后把主火炬塔点燃。这事挺靠谱的,画轴和祥云火炬,本来就都是一张纸的概念。”
他们听罢,笑道:“你这个设计还有点意思。想法挺好,可怎么实现啊?技术上有很多问题都解决不了呢。”
开幕式给北京奥运会打了个开门彩,在其后的半个月赛事中,中国的体育健儿也是捷报频传。转眼临近闭幕,这次我没闲着,和董卿搭档解说了闭幕式。
闭幕式当天,我们走进设在主席台西侧的媒体席,几百名国外媒体记者都在那儿进行紧张忙碌的报道工作。国外电视媒体录制奥运新闻时,大多数转播的是我们中国的公共信号。所有外媒记者看到佩戴着中国记者证的我们,一致伸出大拇指冲我们微笑,当时我心里的自豪感别提多强烈了。
那天的解说,我只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就是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因为有了在现场看开幕式的亲身体验,我觉得情绪可能会过度饱满。按理说,像我这种一天到晚跟晚会打交道的人,在现场都能被歌舞催眠,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激动起来。但是开幕式太让人震撼了,我真正地激动了,这种激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闭幕式。所以那天一直默默地告诫自己,别太激动,别太过头。电视体验毕竟不同于现场体验,在电视机前看到的是一个局部,如果解说的情绪太过的话,电视机前听着会很夸张、很刺耳。所以那天我对主持词的处理,在不失激情的前提下,更多是以诗意、抒情的方式去表达,把现场热烈、激昂的信息传达给观众就行。
我常对自己说,这个职业的优势在于,你总是站在第一排,近距离地见证历史事件的发生,很少有人有这样的机会总是站在第一现场。奥运会闭幕式那种面向全球直播的大型活动,整个解说就两个人,你是其中之一,实在值得自豪!直播完了我便对董卿说:“估计这辈子就这一回了,跟天安门广场的奥运倒计时一周年晚会一样,在有生之年奥运会再回到北京的可能性不大了。”在2008年能够见证这么多历史性的时刻,我感到心满意足。
见证祖国的奇迹
2009年9月初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来自全国政协办公室的一个电话:“朱军委员,我们邀请你参加60周年国庆观礼,会尽快把邀请函寄给你。”自从接到这个电话,我总忘不了每天查看一下家里的信箱。盼了二十多天,正式书面通知才于9月下旬姗姗来迟。捧着那张邀请函,想到10月1日将以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观礼国庆60周年大阅兵,我心里万分感慨。从兰州军区战斗歌舞团的军乐手朱军,到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朱军,再到全国政协委员朱军,这个非凡的国家盛典,见证了我的成长足迹,也牵连起了我和父亲各自25年的非凡记忆。
9月30日下午,我来到集中地国际饭店,全国政协青联界别的十几个委员陆陆续续都来报到了,韩红、神州数码的郭为等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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