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60 阳谋阴谋(五)


回到宫里,我总寻思着要见上一见那个满嘴“怪力乱神”的钦天监,以前我是不信他的,可今儿个见着皇后,觉得太过犯冲,最好见上一见。
    “参见皇后娘娘。”
    我目不斜视地款款行至皇后面前,稍稍屈膝俯身施礼,逼着自己忽视鼻息间似有似无的血腥味,狠狠压下胸口汹涌着的呕吐感。
    皇后仪态万千地摆了摆手,这回连姐姐妹妹的戏码都演得不愿用心了,雍容着道:“妹妹安好?”
    “得蒙皇后挂念。”照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的,我干脆不再端着礼数,自个儿直起身子,让凉风扶着去一边落座,也不愿搭理她。
    皇后的嗤笑入耳,她说道:“妹妹怕是还没得了消息吧,皇上从昨日去了左大人府上还没回宫,据说梁大人和从前那几位大人也去了左府。皇上让张公公传话,道是微服出巡,要明日才能回宫。这还多亏了妹妹的手段不是。”
    “是吗。”
    我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酸梅子,含了一颗在嘴里,才稍微好受些,有了回嘴的兴致,“恭喜皇后一家独大。”
    皇后一双凤眼瞪得滚圆,硬是有变成杏眼的架势,倏尔,她转了心思,眼睑敛下,扫了眼趴在地上成了血人早没了声息的宫人,吊了一边唇角笑道:“妹妹可认得地上着宫女?”
    我飞快过了眼,挑眉道:“若皇后有心诬赖,那便是我动用私刑处理的宫人。”我盯着皇后瞬间眯了的眼,其中暗藏危机,继续道,“既是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就莫要姐姐妹妹个没完了,叫人慎得慌。毕竟我要真有个姐姐,怕是也躺在阜家祖坟里了。”
    皇后没要跟我一直扯嘴皮子的意思,开口道:“阜北箫,这宫女是在你宫门前抓的,鬼鬼祟祟的,你猜我还拿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刹那晶亮。
    “听闻从你宫里最近出入不少鸽子,还丢了几只,是这宫女偷的。你猜,那几只鸽子腿上是不是绑了什么?”
    知道有新的字条,还落到了皇后手里,我心里反倒是安定了下来。自我嫁进渊王府,我与这宫里,或是说与李淳风和这皇后行事说话全盖了层布,彼此知晓对方的深层意味,却都不戳破,委实难受。
    “府上明妃知道王妃身子弱,特意送鸽子进来有何不可?”
    却是凉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道,“这宫女估计也是个不长眼的,硬弄了字条要陷害我家王妃。”
    皇后吊着眉道:“放肆。这里哪里轮到你一个下人说话,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掌她的嘴。”
    她的婢女端着架子走过来,要赏凉风嘴巴,我一个瞥眼过去,缓缓起身要挡下来,那婢女也是吃了豹子胆的,竟然还想趁机要甩一巴掌到我脸上,装个不经意。我冷笑一声,抬手,生生卸掉了她的手腕。
    皇后也不恼,半抬起手臂,让一个宫女小心拖着,迈步行至石凳前,落座,慢慢翘了腿,噙着一抹淡笑,如何高高在上,她柔声道:“阜北箫,这证据可是赖不掉的,不妨本宫写了字条,让信鸽一道传出去,看看能收回来怎样的消息如何?”
    凉风有些急眼了,被我一瞟,默声不语,伺立在旁。
    皇后轻声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本宫要先让这宫女将吃进去的字条吐出来先,我们才能对上消息不是。本宫此刻所有举动,全是为了帮皇上清理那些有害社稷的害群之马,相信有所损伤,皇上也不会怪本宫。你说呢?”
    我但笑不语。
    “桦川,去取烛火过来。”
    皇后吩咐另一个宫女取了烛火过来,一簇火苗还在秋风里晃晃悠悠地烧着,一根火烛点在精细的托起小碟子上,拧成一摊浅色的红。
    那个叫桦川的宫女一步一步举着烛火行至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宫人面前,蹲身下去,伸手撩开了血迹凝满的衣衫,也不管是不是黏着带血的皮肉,用力一扯,伤口崩坏,又是血潺潺流下,露出被染得腥红的肌理。
    眉头轻皱,看了看被沾上红的手指,颇为嫌弃,她抬高了手,将烛台倾倒,火光下融掉的烛液滴下来,在伤口上盖上一层,与血迹须臾凝结在一起,像是皮肤上起了一层艳红的疙瘩。
    烛油还烫着,地上的宫人想一下子弹起来,到底是没有那般气力,只发出凄厉的喊声,浑身像是抽搐般翻滚在地。
    皇后招招手,两个宫人上去,按住了人。
    桦川举着烛台,蹲着身,慢慢挪过去,伸手将宫人藏在嘴里的字条挑出来,尽是嫌弃,在还继续抽搐的宫人身上蹭了蹭,噌了一字条的血,只得作罢。
    这般轻易取得字条。这场戏,看来当真是做给我看的。我回身错眼不看,扶着石桌开始狂吐,只吐得嘴里胃里走酸。
    凉风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桦川手上的字条,揉成团,丢进桦川的嘴里,猛地一掌过去,字条被桦川吞了下去。
    “皇后想查什么?”
    “比如你家王妃是如何联通地方,煽动儒生,伺机造反的?”皇后挑了挑眉,懒懒着问道,一幅胜券在握的姿态。
    “可别说那些跟你家王妃无半点关系,普天之下,怕是无人信。”
    凉风冷笑道:“皇后,莫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困守在渊王府,一心处理府中杂务,哪里能分.身,不过是阜家对我有顶天大恩,我瞧不过眼,暗里为王妃出头罢了。皇后总不会眼瞎至此,或是刻意为之,安了罪名在王妃头上吧。”
    皇后笑得阴森。
    “好,你要出头,那就成全了你,也是无妨。来人,将这个不怕死的下人,给本宫杖毙。”
    凉风站着没动,一双眼直勾勾落在皇后脸上,撑出一身的气势。
    宫人一拥而上就要按住凉风,欲将她掀翻在地。我回眼看她,她虽是我爹指到我身边的,可她一向是一个命令一动的,如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我想我不太懂她为何要冒出头来。
    “谁敢。”
    我也不懂自己为何要站出来,我意识到之时,自己已经举着李渊一给的乌金令牌,朗声道,“先帝御赐乌金令牌在此,谁敢动手。”
    皇后黑着脸,跪在了我面前,一干宫人跪了一地。
    我抬脚踹了踹凉风,一路举着乌金令牌,疾步离宫。顾不上回渊王府,我直奔五柳巷取了快马,领上凉风一道赶往东南边陲,李渊一的大军驻扎地。
    乌金令牌一出,李淳风马上能知道五金令牌不在李渊一身上,我若不先于李淳风的命令赶过去,失了依仗的李渊一还不是任由李淳风捏扁搓圆。
    我南箫虽是千古毒妇,可借别人依仗苟且偷生,我仅剩的骨气不允许我这般行事。
    至于李淳风,利用皇后做出头鸟这一招,确实高,他一向不笨,何况身边深谋者环绕,是我疏忽了,自以为是。还以为那些鸽子足够隐蔽,来历也足够自然,更以为自己小心行事能避开宫里眼线。
    那宫人定是明妃主子一派的。
    那一派留着到底是隐患,待我回了,当先除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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