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传奇之大明宫

第10章


 
  “娘娘,我们从芳苑门过去,从仙灵门那边走吧。”玉兰道。 
  “这不是要绕远了吗。”我惊奇地看着她。 
  “听奴婢的没错,我们刚好绕了兴庆宫整整一圈,虽然累了点,娘娘不是想看看沉香亭吗,我们就到沉香亭去,怎么样。”玉兰兴致勃勃地说。 
  虽然有些乏,不过我一向不是娇弱之人,多行些路倒也罢了,只是这腹中饥饿之意益甚,脚下不免有些虚浮。 
  过了芳苑门,玉兰探手入怀,忽然像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精致的点心,正是早上吃的点心,她调皮地一笑,“娘娘,奴婢早就想到这些林昭媛秦婕妤何美人不会留你用膳了,所以拿了几个小酥饼,娘娘不嫌脏就垫一垫肚子。” 
  亏她想得出,不过,我笑着接两个过来,“你也吃两个吧。” 
  玉兰连忙屈膝,“奴婢不敢。”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有什么敢不敢的,玉兰,一进来,我就拿你当妹妹看,你长得像以前服侍我的一个小丫鬓,我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所以我一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私下里,不要太拘礼了。”我对她说。 
  玉兰感激地对我一笑,“谢娘娘恩宠。” 
  我和玉兰找一个小亭子坐了下来,慢慢地吃着小酥饼,吃完,果然有了力气,从小亭子转向南边,就可以看到何美人居住的新射殿,同是配殿,新射殿比起南薰殿来,却小了一半,更不能与大同殿和花萼楼相比,我们四人住的地方,应该是数我住的花萼楼最大最漂亮了,也难怪她们对我含酸带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安排,我的份位最低,却住在兴庆宫最好的地方。 
  过了一道汉白玉石桥,一路花木之中,掩映着不少亭台楼阁,只是秋风飒飒,这些亭台楼阁不免有瑟瑟之意。值班的羽林卫,宫女和太监来往穿梭,虽然宫里住的人极少,可这些羽林卫,宫人并不少。 
  过了仙灵门,又看到了龙池。 
  秋日下,龙池就像一块极大的碧玉,占了南边的大半地方,很安静地躺在花木亭台之中。沿着龙池,又走了半日,方见一座小山,花木扶疏,有汉白玉石阶蜿蜒而上,石阶尽头,便是天下闻名的沉香亭了。 
  只见一座雅致而华贵的宫殿,红檐碧瓦,重檐飞起,四角攒尖顶,风过处,送来阵阵幽香,这香味非花香,却沁人心扉,我问玉兰,“这是什么香气,如此奇特。” 
  玉兰嫣然一笑,“这是沉香亭的香气,沉香亭全用沉香木建成,所以有此香味。” 
  我们沿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才上到一半,便听见小蓉的声音,“娘娘果然来了。” 
  话刚落音,小蓉和菱儿就跑了下来,替下玉兰搀住我。我诧异地回头看着玉兰,玉兰神秘地笑着,“娘娘请上去吧。” 
  沉香亭的大门紧闭着,两个侍卫在门口站着。 
  亭前有一座小亭,朱杆绿檐,十分精巧可爱,亭中石桌上已经摆下了几样精致的菜和一碗香粳米饭,好象才从蒸笼中拿出来,热气腾腾的,香气飘浮,令人垂涎欲滴。 
  “玉兰姐姐吩咐的,娘娘,请用膳。”小蓉和菱儿扶我坐下,那石凳上早已经铺上了一方织锦绣墩。 
  “这儿离花萼楼还远,奴婢早上出来时就想了,不如把午膳摆到这儿来,好让娘娘能从容在这里欣赏一下龙池的景色,所以就斗胆安排了。请娘娘恕罪。”玉兰上来服侍我用膳。 
  这个玉兰,真是心有七窍,这一番伶俐乖巧,远非别人能比,亏她想得出这一着,有点像踏青时吃的野餐了。我微微一笑,“何罪之有,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此湖光山色,真令人食欲大增。” 
  “只可惜不能随便进入沉香亭,不然,娘娘这次用膳还更用得好呢。”小蓉道。 
  “这里就很好。”我环视四周,举目之处,皆是牡丹花树,若是春日,这一番姹紫嫣红,更是衬出沉香亭的香艳来。遥想当年李白的醉态,贵妃的雍容,玄宗的雅兴,不由让人感叹不已。  
                  
第二卷 逢人兮欲语 第十一章
  半个月过去了,我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皇上并不像我想象中的一样,会到兴庆宫里来,我坐在寝宫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进了我的脑中,大明宫的嫔妃这么多,皇上多半把我遗忘了,也许让我入宫就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一片阴影笼罩住了我,我会不会变成白居易笔下的上阳白发人,慢慢地老朽在兴庆宫,我心里想着,不由地轻轻吟起《上阳白发人》来: 
  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釆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 
  上阳人曾经充满了希冀和幽怨,最后变得心如死灰,我虽然不企求君王的恩宠,可是如果一辈子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里,并非我所愿。 
  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起了那日被他抱在怀里,在飞马上隔着面纱的一吻,我想起在上阳宫里,他逼近我的鼻息,那么热烈! 
  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起来。 
  我的手冰冷起来,他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我,他是个皇子,普天下的女人,只要他看上了,除了皇上,谁又能干涉他! 
  天下美女,又何止千万。 
  可我不相信,我记得那些有力的拥抱,我记得那两束火焰,我不相信我的感觉会出错。 
  可是,可是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命运,多么地会捉弄人。 
  “娘娘要是觉得闷的话,到外面散散心吧。”玉兰走进来。 
  我站了起来,她给我披上一件绛色披风,秋意更深了,外面的风已经带着冬天的寒意了。我吩咐她,“抱上琵琶,我们到龙池的池心亭去。” 
  小蓉刚好走进来,一听便惊喜道,“娘娘要弹琵琶,太好了,奴婢早就想听娘娘弹上一曲了。” 
  龙池碧幽幽的,仿佛冒着寒气,池上有几株残荷,在秋风中傲然立着。玉兰搀着我,上了曲曲折折的汉白玉桥。 
  时值黄昏,夕阳的光只不过一层薄薄的轻纱,没有一点温度,这轻纱笼在一片片繁华褪尽的枯枝上,使枯枝镀上一些脉脉的柔光。沉香亭静静地立于山坡之上,回忆着当年的歌舞喧天,灯红酒绿。 
  池心的亭子像一只轻巧的燕子一样,轻盈地落在水面上,展翅欲飞,可惜它永远也别想飞起来。小蓉把琵琶置于亭间的石桌上,将怀里的绣墩放在一个石凳上,“娘娘坐下吧。” 
  我却站在栏杆前,望着对面的瀛洲门,似乎没听到小蓉的话。我此时忽然觉得,其实我一直就在这兴庆宫里,什么牡丹亭,什么樊姑娘,什么非云非雾,都只不过是一个迢遥的梦。这个念头让我迷茫异常,我觉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丢了,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可我一定在什么地方丢了。 
  这个站在兴庆宫龙池的亭子里的才人娘娘,是谁? 
  我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垫好了绣墩的石凳上坐下,拿起还包着的琵琶。 
  “娘娘,让奴婢来吧。”小蓉正要接过琵琶。 
  “不,以后这件事都我自己来。”我慢慢地解开绿绸,“记住了,这绿绸布就算再旧,你们也不能把它换掉。”这是娘亲留下的,我不会让别的人乱动的。 
  玉兰看着我的样子,微微笑道,“娘娘这个样子,倒叫我想起了画上的昭君出塞了。” 
  “像,太像了,要是娘娘披上一件貂裘的话,简直就与那画上的昭君一般无二了。”小蓉拍手道。 
  “掌嘴!越发没个规矩了,竟取笑起你们的主子来了。”我佯装生气,“我哪有昭君的美貌呀,据说她出塞的时候,大雁飞过,其中一只看到了昭君的容颜,看傻了,竟然忘了拍动翅膀,一头从半空中栽下来,平白送了性命,可见昭君之美。” 
  “一只大雁算什么呀,若是换了我家娘娘,一整排大雁都掉下来了,扑扑地落下一串,那才壮观呢。”小蓉抿着嘴看我。 
  “你只顾乱说了,还听不听曲子了。”我问。 
  “听,听,娘娘快赏奴婢们一曲吧。”小蓉连忙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唯恐我不弹了。 
  我已经解开了那层已经有点泛白的绿绸,琵琶抱在怀里,浅檀色的琴板一点没变,多久没有弹琵琶了,半个月了,在牡丹亭几乎每天都要弹,我和琵琶简直就是一体的,现在居然有半个月没弹了,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定了定弦,琤琤几声琵琶,破空而起,在空气中振荡开来,贴着水面,一直飘到岸边,散在兴庆宫的上空。 
  在玉兰和小蓉热切的目光下,我的手指落在弦上,曲子悠悠自指尖下流出来,我弹了一会,才惊觉,我弹的是《菩萨蛮》,我曾经在上阳宫,为魏王击过的那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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