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传奇之大明宫

第12章


 
  “极好,我备好果点,妹妹一定要来啊。”她说毕,由宫女搀着,径自向大同殿走去。 
  “林昭媛似乎有什么喜事似的,瞧她一脸的春风。”小蓉笑道。 
  “在兴庆宫里,除了皇上驾临,还能有什么喜事。”玉兰向林昭媛的背影呆望了一会,忽然道,“难道那些谣言是真的——”玉兰又忽然住了口。 
  “什么谣言?”我问她。 
  “嗯,没什么,娘娘,咱们走吧。”玉兰扶着我,向着瀛洲门走去,边走边说,“娘娘,这瀛洲门还有一个传说呢。当年唐玄宗还是皇子的时候,住在兴庆宫中。龙池中住着一小龙,玄宗曾经数次看到小龙嬉戏于龙池之中,有时还从这门边冲天入云中,所以这门就称为瀛洲门,听说安史叛乱后,玄宗幸蜀。銮舆将发之前夕,这条龙自池中跃起,御着素云,亘空往西南而去,待玄宗一行至嘉陵江,还看到小龙傍着龙舟跟了很长一段时间呢。看来这龙池中的小龙还真是有情有意之灵物呢。” 
  我想起诗人张九龄《奉和圣制龙池篇》中的两句:天启神龙生碧泉,泉水灵源浸迤延。飞龙已向珠潭出,积水仍将银汉连。 
  说话间,过了瀛洲门,来到了龙渠的石桥之上。却看见秦婕妤和何美人带着几个宫女在龙渠对面,我连忙加快了步子,走下石桥,秦婕妤远远地看到我,招手笑道,“妹妹来了。” 
  她口称妹妹,似乎一直都这么叫我,上次我去参见她的时候,她却冷淡地呼我步才人,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改口做此亲热称呼,我连忙上前行礼厮见。 
  何美人也笑道,“妹妹这一件银鼠披风,可真素雅。” 
  我看着她一身大红猩猩毡,微微一笑,“姐姐穿这毡子,更加俊俏了。” 
  大家说说笑笑,秦婕妤携了我的手,向南熏殿缓步走去。 
  南熏殿后门的台阶均是玉石铺就,显得有些清冷,抄手游廊上一溜八间厢房,甚是清雅,穿过后厅,到了正殿上,屋子里已经生起炉子了,倒也暖融融的,我一眼便看到正殿正中放了一张长方檀木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幅绣品。 
  原来是一幅刚刚开始的绣佛,从轮廓上可以看出绣的是观音像。我回头笑着说,“原来两位姐姐是叫我来一起绣这张佛像啊。” 
  “妹妹果然聪明,我早就想绣一幅观音图了,上次听了妹妹的高见,想来妹妹应是此中妙手,这几天妹妹若得闲,帮着我把这幅观音像绣好,如何?”秦婕妤说着,宫女穿梭般地献上茶点,她让着我,“妹妹,先用些茶点。” 
  我想起刚刚对林昭媛说过明天午后去大同殿,因说,“姐姐,这几天我倒没什么事,不过,明天午后,我答应了林姐姐,到她那儿去,陪她说话解闷儿。” 
  何美人冷笑一声,“林昭媛,她在兴庆宫不知道多快活,如何会闷。” 
  我不解她这话何意,便笑一笑混了过去,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毛尖茶,微涩的香,回味绵长。 
  “你遇到林昭媛了?”秦婕妤问。 
  我放下茶杯,点头道,“在龙池边上遇到的。” 
  “这就对了,她一定是从沉香亭那边过来的,是也不是。”何美人眯眼看我。 
  “林姐姐正是从沉香亭那边过来的。”我老老实实地说。 
  “她当然不会从妹妹那儿过来,万一被妹妹撞见了,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啊。”何美人又冷笑一声。 
  我更是不解其意了。 
  秦婕妤的眼睛妩媚地一转,“妹妹刚来,自然不知道这兴庆宫之事了,何妹妹,我们也不造这口孽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观音像绣好吧。” 
  “这等烂污之事不说也罢,免得玷污了妹妹的清听。”何美人抿了一下嘴,忍不住又说道,“妹妹知道一下也好,免得真撞见了——” 
  “何妹妹,人多嘴杂,还是刺绣吧。”秦婕妤打断了何美人的话。 
  我们一起围在桌前,观音像的轮廓已经大致画了出来,我摸了摸这整幅裁下的细绢,触感极细滑,是上好的绢,很适合作刺绣用。 
  我说道,“观音像用线要素净,用套针绣法,绣线相接时方能不露痕迹,针法讲究的是平。齐。细。密。匀。顺。和。光八个字。” 
  “妹妹果然是个中高手,看来我没找错人,咱们说干就干,马上绣起来吧。”秦婕妤大喜,吩咐宫女把五彩线和各种大小的针拿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专心选针线,讨论着如何能把观音的悲悯跃然绢上,俱不说别的闲话了。  
                  
第二卷 逢人兮欲语 第十四章
  “玉兰,把崔芸娘给我唤来。”我坐在寝宫里,出了一会儿神,叫住正要走出去的玉兰。 
  过了一会,崔芸娘轻轻走了进来,“娘娘有事找我?” 
  我默想了一会,又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 
  崔芸娘正欲走出去,忽然转身,说道,“娘娘是不是想问问林昭媛的事儿?” 
  我诧异地看着她,这崔芸娘不愧是掌事宫女,我的心事也瞒不过她。 
  “娘娘,奴婢只想说一句话,兴庆宫虽然人少,可并不是个清静的地方,有些事娘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无论听到什么,只当没听见最好。”崔芸娘朝我和颜悦色地笑笑,转身出去了。 
  我拿起琵琶,抚弄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打开绿绸布,叹了一口气,放下琵琶,踱至窗口,看了看外面的菊花,复又坐在床沿上。 
  玉兰悄悄走进来,“娘娘,如果实在是闷了,到楼上看看街景吧。” 
  我记得头一天来时,玉兰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还被我堵了回来,现在若是答应了,岂不是打自己的嘴巴么。 
  玉兰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道,“娘娘不必多虑,把临街窗口的湘妃竹帘放下来,外面的人是看不见娘娘的。” 
  我站了起来,“也罢。玉兰,就上三楼看看吧。” 
  “三楼好,楼高,就算不放下帘子,街上行人也看不见娘娘。”玉兰乖巧地说。 
  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让玉兰给我蒙上面纱。 
  三楼离地几丈高,周围都有游廊,不过我没有走到游廊上,只是进了一间房中,这房里摆着文房四宝,陈设极为洁净,南墙边竖着一个紫檀书架,上面一格一格地排放着书籍,飘出一阵阵有些陈腐的墨香,四扇紫檀雕花屏风,上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一个三尺多高二尺之宽的盆景,山石青苔,绿意森森,铜鼎中焚着百合宫香,想来应该是玄宗时与兄弟们吟诗下棋的地方。 
  西面临窗的墙角,放着一个旧窑牡丹图案的大花瓶。玉兰赶紧给我拿了一张凳子,置于窗边,放了一个软垫,扶我坐下来。 
  窗外隔着栏杆,只是看到远处的里坊房屋的屋顶,深红色的瓦,错落在树叶已经掉光的树丛之中,我记得第一天入宫的时候,对面的坊名是道政坊,坊中的长安居民,现在应该纷纷回家,烧水做饭,呼儿唤女,享受天伦之乐了吧。 
  这种平凡的天伦之乐,我却是永远也感受不了了,我的心里忽然有些发沉,便站了起来,对玉兰道,“我还是下楼吧,这里也看不到什么。” 
  “娘娘不妨到游廊边,这时候街上行人应该不会很多,看看街景也是好的,起码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活人来往的地方。”玉兰说着,忽然住了下来,掩住了嘴巴。 
  我苦笑了一下,她说的是事实,兴庆宫风光秀丽,可住在里面的人,可不是些半死不活的人。我由着玉兰把我扶至游廊的栏杆前。 
  我俯身向下一望,赭色的坊墙在冬天傍晚的寒风中显得有些落寞,街上果然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走过,也是行色匆匆的。 
  坊与坊之间的街道本来就不允许设酒楼店铺,更何况这是在兴庆宫外的街道。就连西南的东市,也因为日暮时分显得萧条了。 
  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趣,正要转身,忽然从城门方向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我和玉兰都好奇地遥望过去。 
  “有个红衣服的姑娘呢。”玉兰羡慕地叫起来。 
  我也看见了,像团红色的火一样,在阴沉的街道上飞过来,简直好象要把所到之处都一把火点着,烧毁。 
  后面一匹马上坐着的却是一个灰衣男子,也如流星般地奔过来。 
  我的心中一动,这样的情景好象甚是熟悉,到底在哪儿见过呢?我正想着,红衣女子的马已经到了楼下,她忽然抬起头来,向我看了一眼——也许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抬头随便望望罢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差点惊叫起来,红衣女子正是当时在洛阳东郊山上樊姑娘坟前授我软缎手绢之人,她是红霞! 
  我正要看清楚与她同行的男人时,两匹马却闪电般奔远了,消失在街道深处。 
  我惆怅无比地看着马儿逝去的方向,一时心潮起伏,红霞有没有看见我,就算是看见了,她也一定认不出我来,我们本来就只有一面之缘,再加上我戴着面纱,除非她认识我的眼睛。那个男人,是不是拾到我的手绢的人呢,如果是,他为何要送我另一方手绢,那首诗,到底是何意?我摇摇头,不管那首诗是何意,这一定是个喜欢菊花的人,而且是个喜欢黄菊的人,我的手绢,应该还在他的手中吧,他要我的手绢干什么呢。 
  一切让人费解,我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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