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传奇之大明宫

第30章


 
  当他抖落披风上的花瓣时,有几片花瓣附在上面,怎么也抖不下来。我倚在树干上看着他。他轻轻地用手拈下那几瓣花,然后浑身一震,我看见了樱树的落红掩盖下我殷殷的落红,我的嘴角浮起来了一个微微的笑意,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成为他的人了。 
  他愣了一下,扔下披风,猛然转过身来,抱住我,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非烟,你是真的——你救了我!谢天谢地,你只是我的!” 
  我知道他刚才的负罪感,他一定为自己占有了父皇的女人而感到有罪,而现在,他明白了,我只是他的,永远只是他的! 
  我的泪又滚了下来,立刻被他吻干了。 
  我喃喃地说,“王爷!” 
  我原来错了,今夜,我到樱雨,不是为了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是,因为,我感应到了他的呼唤,我来了,是为了让我自己变成他的女人。  
                  
第六卷 带缓兮罗裙 第三十五章
  “迎佛骨?”我看着皇上。春意已深,在浴堂殿的西配殿御书房之中,也能闻得到花草的芳香和泥土的潮湿气息,一浪一浪的,时浓时淡,夜已经深了,这气息更是清晰可闻。 
  “朕最近觉得身子懒怠,似乎染了什么莫名的病症,故想到法门寺迎佛骨,多做功德,或者于身子有益,也未可知。”皇上坐在一张明黄色的椅子上,看着我,虔诚道。 
  迎佛骨需要兴师动众,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天下对皇上和大臣们的奢糜享乐之风,早已怨声载道,又时逢天下饥荒,哀鸿遍野,若再如此行事,极易激起民变,于大唐朝廷极为不利,而且神佛之事,我向来不信,可是我现在在皇上眼里,是观世音的化身,若出言阻止,却是不妥,我想了一下,道,“这事情却是不急,心中有佛,心到神知,佛祖应该能感应到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眼下若皇上觉得身子不太受用,最好让太医院的人请请脉,查查症源所在,方是治本之法。” 
  皇上寻思了一下,笑道,“也好,就依你的话吧,不过这事一直在朕心里搁着,若不去做,朕就觉得意犹未尽,等时机成熟了,朕还是要把这心愿了了。” 
  我从怀里拿出一幅绣佛,上面绣的正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大士,不过并不是那晚我给他看的那一幅,我给他看的那一幅,是照着我自己的样子绣的,科头静立,这一幅却是坐在五色莲花宝座上的观音,手持净瓶,双目微垂,神游太虚,宝相庄严,眉眼依稀与我有相似之处,却又说不出哪一处相似。我微微一笑,“这绣佛是臣妾亲手所绣,不敢经过第二人之手,所以臣妾亲手呈给皇上,皇上先把这绣佛供在殿中,早晚香焚不断,观音大士定能感受到皇上向佛之心。” 
  皇上大喜,命内侍进来,将绣佛收了。 
  我觑着皇上的脸色,他的双眉常常自沉地蹙着,我想他一定有什么很大的心事,应该是朝廷之事在困扰着他,我知道后妃不可干涉国事,可我不一样,在皇上心中,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嫔妃,我遂问道,“皇上若有心事,尽管对臣妾直言无妨。” 
  皇上叹了一口气,“爱嫔猜猜朕所为何事?” 
  我忖度一下,小心问道,“可是为了立太子之事。” 
  “不错,太子一日不立,朕就一日难安。”皇上赞赏地看着我,忽然说,“依你之见,立谁合适。” 
  我没想到皇上会直接问我,这事我私下也想过很多次,我知道,现在我的意见对皇上来说很重要,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轻易下什么断语,我成了魏王的女人之后,对这个问题想得更多了,如果立魏王为太子,将来继承了帝位,我是不是就像武则天一样,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妃子呢,魏王是决不会像高宗一样,为了女色而不顾天下非议的人,而况武则天当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才人,而我的身份是昭媛,是先皇宠幸的昭媛,更是众矢之的。魏王若能登基,我作为皇上宠幸的嫔妃,只能升为太妃,或者出家;如果不立魏王为太子,别的皇子登基,以魏王的才干和影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新帝一定会除之而后快,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也一定被贬去别的地方,那时,我想见他一面,却是不能了。 
  “你也觉得难以定夺么。”皇上见我许久不回话,便问道。 
  我抬头对他一笑,“皇上还年轻,时机还未到,臣妾也不敢混说。” 
  “朕虽是壮年,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朕这一年来,总感到暮气沉沉,这些天做梦,总是梦见佛祖在对朕微笑,想要看清楚些,却如何也看不真切,虚无缥缈的,醒来就一身涔涔的冷汗,朕在想,是不是朕在尘世的日子不多了。”皇上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疲惫的神情。 
  我觉得身子一冷,连忙笑道,“那是皇上多心了,皇上向佛之心,想来佛祖一定是有所感应,因此托梦向皇上示意,皇上应该欢喜才是,如何作此伤感之语。” 
  忽然门外有内侍叫道,“右天威典军韩公公有事求见皇上。” 
  “总不能叫人消停一下。”皇上皱起眉头。 
  我连忙起身,“韩公公有要事和皇上相商,臣妾回避一下。” 
  皇上摆摆手,示意我坐下,道,“爱嫔无须回避,听听也好,可以给我拿个主意。” 
  “后宫不干涉朝廷之事。”我嗫嗫道。 
  “按祖制,宦官也不能干涉朝廷之事,现在你看——”皇上的眉头皱得更深,“况且,朕并没把你当一般的嫔妃看待,也想听听你的主意。” 
  我也想听听韩深有什么事,深更半夜来求见皇上,不过,如果我坐在这里,韩深肯定会有所顾忌,我笑了笑,“臣妾退入屏风后,也是一样能的。” 
  皇上点头,“爱嫔所言极是。” 
  我轻快地退入紫檀屏风之后。 
  韩深的脚步沉重,不像一般的宦官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他向皇上行礼问安后,皇上赐坐。 
  “韩典军深夜来浴堂殿,莫非有急事。”皇上淡淡地问道。 
  “臣先向皇上谢罪,臣也并无急事,这事以前也曾向皇上提及过,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左右天威同为禁军,在皇城宫城之中司宿卫之职,独神策军除了宿卫外,还戍守各地。臣私下里想,如今各地的兵力也确是不足,况且天下饥荒,各地暴民频频闹事,若只有神策军协助戍守之职,也未免单薄了些。臣愿为皇上和朝廷分忧,多募兵士,让天威军亦如神策军一般,到各地戍守,镇压滋事之暴民。”韩深的声音不像一般宦官那般尖细,较为浑厚,我纳罕的是,他身为宦官,应该自称奴才才是,如何也能在皇上面前称臣,难道当了典军或者都指挥史一类的军官,就可以抹掉宦官身份了么。看来,什么祖制,在这些权势薰天的宦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居然想扩张天威军的势力,与神策军一比高下,而且听他所言,应该是已经多次向皇上提及过扩军之事了。 
  我凝神听皇上如何回答他。 
  “韩典军一番为国分忧的肺腑之言,朕很感激,不过,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先皇让神策军戍守各地,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朕一直在想,不如在地方上多扩乡军,充实地方兵力,至于禁军,还是以宿卫为主。”皇上的话软中带硬。 
  “皇上之意,是要召回戍守各地的神策军,这是臣的妄猜,请皇上恕罪。”韩典军步步逼紧。 
  皇上沉默了一会,道,“此事朕会与尚书省商议,韩典军日夜为宿卫操劳,还须早些歇息才是。”这是下了逐客令。 
  韩深却道,“臣还为一事担忧,皇子们已经渐渐成人,皇上要早些立了皇储才是,臣已经察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为了皇储之事,已经蠢蠢欲动,唯有立了皇储,宫中才能保持祥和之气,也是我大唐臣民之幸。望皇上斟酌。” 
  内侍省总管黄忠实与段贵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想拥四皇子咸王李侃,这个韩深又想拥谁呢? 
  “典军冷眼旁观,心中想必已有所取,朕正想听典军高见。”皇上还是淡淡的。 
  “臣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议皇子们。”韩典军道。 
  “朕恕你无罪。” 
  “依臣平时所观察,魏王文武双全,况且是大皇子,是皇储最适合之选。”韩深慢慢地说。 
  原来他是赞成立魏王的,我心里跳了一下。 
  “不过,魏王的性子过于刚烈,以魏王之个性,恐怕——”韩深停了一下。 
  “韩典军说的是,魏王的性子是急了些,不过,庞勋之乱才压下去不久,余波还在,加上这两年天下粮食歉收,流民四处生事,藩镇割据之势已成,以朝中现时的形势,须有一个雷厉风行的皇储来接朕之位方能延续我大唐之兴盛气象。”皇上道,“皆因朕之本性过于温和,才导致了这局面。” 
  我听见了韩深跪下的扑通之声,“臣死罪!” 
  “起来吧,接着说下去。”皇上并没有愠怒,“凉王向来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蜀王身子较弱,也非适合人选,五皇子以下诸王年幼,四皇子咸王倒是个平和之人。” 
  韩深道,“皇上说得极是,可惜四皇子非长子,恐怕朝廷会有所非议。” 
  我听出了韩深的意思,他跟黄忠实一样,拥戴的是段贵妃的儿子,只是没有明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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