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捕快.刀

第17章


  春风格外温柔,宛如母亲的手指轻轻抚摸婴儿的脸庞,又像是情人湿润的嘴唇轻吻你的湿发。
  今夜无月,只有酒。
  古老的江南小镇在春风里沉静为一支夜曲,在恬静地歌吟。走过这座小镇,再翻过一座孤山,前面便是姑苏城,那座留给人无限梦想,无限思念和牵挂的千年古城。
  姑苏城越来越近,叶生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和不安。他摇了摇酒坛,抬头喝尽酒坛里最后一口酒,看看小镇,看看长夜,看看远方,眼神深处流过一股淡淡欢欣,和淡淡的忧愁。
  长夜漫长,远方黑暗一片。
  叶生这时把手伸进衣襟里,那串美丽的风铃静静躺在他的怀抱中,手指触处,铃身上有阵阵胸膛上的温暖,握住风铃,叶生又仿佛听见轻风里“叮叮---叮---叮叮”的清脆银声,铃声幽美而深远。
  风铃依在!
  但送风铃的人呢?!那个像风铃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孩还记得他吗!他冷漠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火山的熔液,一朝火山喷发,熔桨迸发冲出地层,谁也无法抑住!
  他日日夜夜在做着一个同样的没有结局的梦幻!
  叶生仰首长叹,握着怀中风铃的手指微微抖动。 我和她完全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她是那么高贵,纯洁,完美无暇,就像是公主一样美丽可爱,而我,我只不过是魔教不见天日的一个黑暗刺客……
  这时候,叶生忽然感到胸中迷乱徘徊,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自鄙,自鄙宛如一只巨大强劲的手掌,撕扯他方苏醒的残破心灵,痛楚万分;然而在心灵深层处,却又有几份冷冷的苦苦甜蜜,在思绪中左冲右突,又是无比舒适与欢悦。
  深巷里没有谁走过。
  黑夜寂静。
  叶生这时从怀里取出那串银白色风铃,举起手,风吹过,风铃轻轻摇响,清脆,高昂,悦扬,铃声飘过重重屋顶楼群,浮动在寂静深夜里……
  女人巷只有在夜晚时才是热闹繁华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然而,一到白天这儿又变作死气沉寂,悄然无声,风流狂乱了一夜的人此时早已精疲力竭,或是早早的趁太阳还没有出来之际,匆匆起身赶回来处。
  长巷里很脏很乱,地面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和楼上女人弃落下来的空胭脂盒和别的什么东西,还有臭干的马粪,和蜷缩在墙角里晒太阳的两三个乞丐,酒鬼,把蓬乱的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身子蜷作一团。
  墙头上生长着几颗去年春天生长的枯草,在清晨的寒风里左摇右摆,就像是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和酒鬼的命运写照,凄寒而又沧凉。
  叶生顺着长巷走向长巷尽头。
  在长巷拐角的路口,迎面走来两个挑柴的老人,偻佝着腰板,满头白发,相互说笑着。
  这时一家深院的高高大门,“吱-吱-”被人打开,从庭院中走出一架华丽马车,缓缓驶向长巷,不知车上坐的是谁家风流少爷,还是腰结万贯的千金富贾。
  华丽马车从叶生身后缓缓驶来,驶得很慢,像是怕惊动长巷的寂静。
  一个青衣汉斜腿横坐在车把上,满脸疲倦模样,手执一根黯黑的长鞭子,不时无力挥动二下,似乎昨夜他也没有睡好。
  墙头上有几只麻雀吱吱鸣叫。 叶生忽然停住脚步,仰首望了望天,唇角露出一丝淡薄冷笑,如同沧凉的长巷里,这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乞丐,酒鬼,挑柴的老人,还有华丽马车里不知名的风流人物,他宛如一人也没有瞧见,也没有去注意他们。其实,谁又会去过分注意这此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人和事物呢!
  两个偻背的挑柴老人边走边说着话,一边说话一边笑,当他们直到叶生身旁时,还抬头对着叶生笑了一笑,算是一种客气的问候。
  但他们的笑容却是一种僵硬的笑容,就像是用劲硬挤出来的,没有丝毫表情,没有丝毫的神采。
  叶生淡淡冷笑。
  从身后驶来的那架马车,车顶部插着一面三角黑色旗帜,旗面上绣刺着图象,远远地望不真切。
  黑旗帜在风里猎猎抖动。
  忽然--
  马车上手执长鞭的青衣汉突地一声叱喝,马蹄翻飞,马车忽然流星一般疾速冲向前方,撞击向站立路口的叶生,青衣汉随即单手一抖,手中长鞭立即变得坚硬笔直,俨然竟是一杆丈二长枪,呼啸着直刺向叶生后颈。
  叶生并没有移动,他的右手轻搭在腰间的狭长刀柄上,静立长巷路口。
  多年来杀手独有的冷静与沉默,使得他无论面对何种杀戮搏斗的场景,也始终没有一丝一亳的紧张,杀人或是被杀时,他通常比一般情况下显得更加冷静,更加沉默十分。
  他深深知道,只有自己冷静和沉默,才可以睢清敌手的招式和弱点。
  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黑暗刺客杀手,往往都有自己独特无二的战斗方式。
  叶生的方式就是冷静和沉默。
  就在青衣汉咤马狂撞,长鞭笔直刺来的那一瞬间,叶生身边的两个挑柴老人,顷刻之间行动也不再缓慢,腰板也忽然挺直起来,挺得笔直笔直,他们一伸手,从肩下柴堆里各自抽出一支冷光寒森的长剑,狠毒,犀利,迅捷地迎面刺向叶生的咽喉和胸膛。
  他们的剑式没有逼眉的杀气,没有夺目的诡异招式,他们手中的剑只是又狠又快地一刺,一刺便迅速歼杀对手,没有半份闪避余地。
  这狠毒迅捷的一剑,绝不逊色江湖上任一个使剑高手。
  只有杀手和刺客,才会用这种只为把对手捕杀的简单而犀利的剑招。
  距离这么近,出手这么猝然!
  叶生手握腰畔狭长刀柄。
  眼神冷的出奇。
  冷如寒冰,“冰经冰水冰”。
  他在沉思。
  他知道他们来自何处,都是一些什么人,他对他们并不陌生。杀手与刺客之间,总有一种能捕察对方的天性感觉。
  叶生此刻并不惧怕眼前这狠毒两剑,和身后那穿云裂石般的惊天一鞭,这一鞭两剑不会伤他毫发,对他还构不成威胁。他这时顾忌的是青衣汉脚下的华丽马车,这辆马车才是这场暗杀的关键所在。
  他感觉到马车里隐藏着一股很强大,很可怕的凌厉杀气!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叶生忽然一跃冲天,两个扮作挑柴老人的魔教杀手的剑同时刺空,叶生跃上半空,身体在半空中一折,如一支利箭般飞射向马车。
  青衣汉慌忙收鞭拦截。
  但见半空中忽有一道狭长刀光破空砍下!
  风起。刀落。
  人惊退。 狂奔的华丽马车居然从中一分为二,拦腰被砍为两截,翻倒在地面上,就在马车断裂的瞬间,一条雪白人影如烟似雾般破车而出,直飞上一边的高墙。
  刀已归削。
  马惊嘶。 叶生唇角微微冷笑,右手依旧搭在狭长的刀柄上面,仿佛他根本没有拔出他的刀。他站立那里,冷静而沉默,仿佛他也根本没有移动过脚步。
  “叶四哥的刀法果然凌厉无比,要不是我跑的快,差一点就把我连同马车一起砍成两断了!”
  叶生抬眼望去,墙头上这时站立一个白衫青年,冷傲,狠毒,残眉,阔口,模样十分阴沉凶恶,然而他的一双手却洁白修长,指甲修理的光滑而平整,柔软如玉。
  这双手很漂亮,很有光泽,就是女人的柔手也末必有这双手的光滑和柔润。
  男人很少有这样一双柔软如玉的双手。
  叶生看着他的双手,然后眼光落到他腰间,停留在他腰间挂的一只鹿皮袋子上,鹿皮袋上赫然绣有一只展翅欲飞的七彩赤艳蝴蝶。
  叶生不禁道:“你就是唐蝴蝶?”
  唐蝴蝶真的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从高墙上轻盈飘下,微笑道:“是的,我就是唐蝴蝶。”
  叶生这时只觉得头忽然很痛起来!
  唐蝴蝶是唐门年青一代弟子当中武功最高深一人,尽得唐门暗器手法真传。据说他打出一支飞刀,能同时穿透在七个不同方向飞逃的江湖高手的咽喉,最后这支飞刀还会神奇般再飞回他手里;据说他能在一眨眼间,用一只手打出一百三十六件不同暗器,而每件暗器都会射进同一个目标。
  唐蝴蝶的暗器无疑非常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毒功,他的毒功据说比他暗器更是高明。自从他进入魔教以来,一直是教主最心爱的战将之一,杀人从未失手过一次,与“血魔王”柳三笑合称魔教“风云双使”。一年前,“血魔王”柳三笑死在少林寺“大梦长老”的手下,而后来唐蝴蝶又将“大梦长老”毒死在嵩山山巅的断崖边。
  “风云独使”唐蝴蝶。
  唐蝴蝶站在十丈开外,道:“"风云独使‘拜见叶四哥!”十丈范畴之外,叶生的凌厉刀光对他会鞭长莫及,而他的暗器正巧可以发挥最佳的攻击。
  唐蝴蝶虽然目空一切横扫天下,但此时面对的却是,魔教昔日的四大刺客之一的叶生,他明白叶生的厉害,他要全神戒备,精心计划好每一个细节,每一步行动,不敢有丝毫怠慢和松懈。
  因为他们彼此都是魔教的黑暗刺客,一流的黑暗杀手。
  叶生道:“你应刻知道我已经脱离魔教,不再是魔教中的人。”
  唐蝴蝶道:“听说你还杀死了教主座下的"魔教七少爷’!”
  他显然早就知道叶生叛背了魔教。
  叶生道:“其实我很不愿意杀死他们。”
  唐蝴蝶冷冷道:“但他们却已死在你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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