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赋

璇玑佛塔。
    独孤湛幽躺在床上，上官翼和羽茉珂都守着她，慕容程亲自去熬药，花前进来通报说：“萧姑娘与游公子来了。”
    九华教随着秦景行的消失与秦止梧的死，群龙无首，已然不成气候。
    游知北也是由于秦止梧临死前的求情，才留下他的性命，包括九华教营救过两次的孟河、肖遥与年云狂，皆被上官翼放走。
    游知北步伐虚浮，看起来一月前受的伤还没有全好，他带着斗笠，毕竟不好光明正大出现在灵辄山。
    萧襄身着素服，显然是为萧秉哲戴孝。
    她甫一进门，便跪下。
    上官翼等人也不懂，只是看着她，待她开口。
    “襄儿此行，是来拜谢上官哥哥、湛幽姐姐、茉珂姐姐这么多年的照拂之恩。襄儿自小便爱惹麻烦，每次都是你们善后，如此大恩，本已难报，襄儿本想着做你们一辈子的妹妹，留在你们身边。后来秉哲……秉哲的事，襄儿无颜面对你们，偷偷离开，却还是辜负了你们一片苦心。”
    她一一望过殷殷注视着她的三人，“秉哲已经死了，他的仇、他的恨，随着方斓的死，也终于终结了。二十天前，我救下了游知北，现在他的伤差不多好了，我已经决定……和他走。”
    说到此处，她脸上染上红晕。
    听她说话的三人不觉露出笑颜。
    上官翼道：“襄儿，你起来。”
    萧襄点头，起身后挽住游知北的臂膀，“我本以为，明擎走了，再也不会对别人动心了，可是生活还在继续。我们活着的人……”她已哽咽，“我们活着的人，还应该好好活下去。”说着她望向羽茉珂，“茉珂姐姐，你也是。”
    羽茉珂点头。
    这时游知北摘下斗笠，向三人抱拳，“多谢三位对在下的信任，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独孤湛幽亦是点头，下床，将怀中的剑钗递给她，“襄儿，日后若有困难，依然可以找听风楼帮忙。这个剑钗，便是信物。”
    萧襄含泪点头，“湛幽姐姐，我舍不得你。”
    独孤湛幽摇头，“襄儿，你选择了游知北，便不可能光明正大，只能与他隐于市井，不仅如此，还要离开我们。这是你的选择，也是你付出的代价，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上官翼对于这两人的组合还是比较意外的，不过也深感欣慰，又觉得就这样把妹妹嫁出去有点亏，遂道：“游公子，既然你要好好照顾襄儿，以后九华教的事，便不要插手了。”
    游知北笑了笑，“上官公子放心。”
    虽然群龙无首，九华教始终是祸患，上官翼不得不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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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山庄。
    陶然管家摆好三副碗筷，然后默然退下。
    将要用餐的三人情绪低落。
    陶绿湖怀中婴儿也异常安静，不哭不闹，秦韶静默半响，静距离关注着孩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陶绿湖红着双眼，显然是哭过了，“令狐桐说叫阿陶。”
    秦韶点头，“以后肯定如你一般，是个美人。”
    若是独孤湛幽在场，肯定会大吃一惊，初见惊艳孤傲的绿波仙子，怎会泪眼婆娑。
    陶绿湖忍不住别过头，不再看秦韶，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已经是那些人最大的宽容，可是……从此青灯古佛，寂寞一生。
    “以后，我连去看你都不行吗？”
    秦韶摇头淡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公子的笑实在少见，“无境师伯已经在等候，无论如何今日得启程。绿湖，往日我待你不好，还欺负了你，如今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相认，也是我的报应。令狐桐虽然花心，但是他不会亏待你。陶然山庄，就拜托于你与阿姐了。”
    相对比起陶绿湖的不舍，站在一边的秦韶胞姐秦韵显得淡定了许多。
    与秦韶一样的一张脸，多几分女子的柔美清冷，放佛这场结局她早已预料，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秦韶看向亲姐，声音中带着万分愧疚，“阿姐，对不起。”
    可惜秦韵毫不领情，“你的对不起，换不回子霁。”
    “阿姐恨着我也好。”
    秦韵终是忍不住，疾步走过来对着秦韶就是一巴掌，“秦韶！你对不起任何人，你愧对所有人！”
    这一顿最后的晚餐，吃的一点也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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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羽姑娘……”
    因为独孤湛幽的身体，羽茉珂一直滞留在灵辄山，所以碧城非每日都能见到第一美人，可是越是喜欢越是畏惧，越不知如何接近是好。
    这日下午上官翼唤来众人一起吃饭，他碰见羽茉珂也是情理之中。
    羽茉珂朝他一笑，她始料未及的是那日独孤湛幽对他的推举，也没想到当年的愣头小子如今竟成了洛书圣使，人称“洛书公子”。
    “碧公子。”
    碧城非瞧着自己的心上人，张口欲说什么，却被孔先生打断。
    “羽庄主！碧公子！你俩倒是早到！老夫早就听闻独孤公子厨艺冠绝江湖，已经赶早了，还没比得上你二人！”
    三人寒暄着进去，却见上官翼等四人已经在等了。
    四大世家的诸项事宜全部交由令狐桐与西门榆，二十天前不管二人如何担忧独孤湛幽，也只得离开。所以停留在灵辄山的人不多。
    独孤湛幽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她亲自下厨，也是上官翼唤来诸人的理由。
    瑶台公子的厨艺，是当年在逍遥谷最津津乐道的。
    羽茉珂巧笑道：“哎呀呀，瑶台公子，有没有本小姐最喜欢的狮子头？”
    她与独孤湛幽的交情怎么着都无所谓，但是群英大会上有一件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就是瑶台公子许婚于暮雪山庄三小姐。碧城非看在眼里，羽茉珂不但与独孤湛幽毫无芥蒂，而且似乎愈加亲密，让他颇不是滋味。
    “羽大小姐呐，本公子向来疼你，怎么会忘记你最爱吃的菜！”
    这句话一出就连孔先生也皱眉了，不禁提醒道：“独孤庄主，你与沐庄主有婚约在身。”
    独孤湛幽愣了一愣，才明白孔先生所指，顿时换了凄容，“在下一直心有所属。”说着期期艾艾看了羽茉珂一眼，眸中带有戏谑，“当时情势所逼，孔先生您老也看在眼里……”
    “胡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在天下群雄面前答应娶沐庄主，如今反悔，你置暮雪山庄于何地？”
    独孤湛幽满不在乎，端上最后一盘菜，“反悔又如何？独孤湛幽什么事做不——”
    对上那双深情无悔的眸子，独孤湛幽叹口气，她怎么就忘了上官翼还邀请了滞留在灵辄山的沐绰约——也是暮雪庄主。
    沐绰约刚走到饭厅门口，便听到孔先生与独孤湛幽的对话，顿时满心委屈，尴尬地看了一眼厅内的人，转身飞奔。
    孔先生见此情景，恨铁不成钢，拍了独孤湛幽脑袋，恨道：“呆小子！还不去追！”
    独孤湛幽满委屈的，这天下还有谁敢拍她脑袋，就唯有这不知她身份、不知怜香惜玉的孔书生了！看了一眼上官翼，再看一眼羽茉珂，道：“你们吃吧，我出去瞧瞧。”
    沐绰约自小生活在世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家中变故始料未及。大哥因为二哥的事被气死，二哥失踪半年多忽然现身，却又忽然死了，打小疼爱的四妹婉约性情怪异，竟然是江南第一名妓。
    暮雪山庄的重担，落在了她的肩上。
    群英大会那人护她，护她家门，她便动了情。可她也知道，那人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后来更是受了二哥的嘱托，她本以为，就这样能在他身边便好。
    可是，他今天说，他要反悔。
    “沐绰约！”
    站在崖边，襄阳城景色一览无余，可是这偌大天地，竟没有一个可依靠之人。
    “沐绰约！”
    独孤湛幽跑过来，无奈地看着她。
    她咬着唇，泪眼朦胧，“独孤公子，是我不识抬举，你当初救护之恩，我竟异想天开……”
    独孤湛幽扶额，“与孔先生乃是玩笑之话，当不得真！”
    “真的？”
    看这小姑娘好像真的对自己动了心，“不过，我还真有话必须和你说清楚。”
    沐绰约擦干了眼泪，“什么事？”
    独孤湛幽叹气，“你确定你要与我成婚？即便……我已经心有所属，婚后我不会与你在一起，也不会与你有半刻温存。”
    沐绰约小脸煞白，独孤湛幽再道：“即便……我是一个女人，你也要嫁给我吗？”
    沐绰约吓得蹬蹬后退，已经到了悬崖边，独孤湛幽一把拉住她，“小心！后面是悬崖！”
    她把她拉回，看着她。
    日后成为武林美谈的暮雪庄主沐绰约无限尊荣，可是世人怎会知晓，这一刻，灵辄山崖边，这位本来柔弱、优柔寡断的小姐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做出了怎样的决断。
    “我——愿意，永不言悔。”
    暮雪山庄百年世家，觊觎庄主之位的人又岂在少数，围绕在她一个弱女子身边的人是如何凶恶，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更没有傍身的武功或者任何威信来控制目前的山庄。
    她只能选择嫁给独孤湛幽，嫁给璇玑庄主。
    唯有这样，依靠夫婿的力量，坐稳庄主之位，保住沐家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