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丝塔的统治

他的身体越来越疲劳，尽管还未到极限，却难以肯定它可以负荷到什么时候。他不得不吃力地依靠在法师的肩膀上，疑惑着这样一幅羸弱不堪的躯体如何能支撑它自己的宿主。米歇儿感到四肢犹如灌了铅般的沉重，几乎不能动弹。脚下被猛然一绊，他送开了雷斯林，跌倒在地上。
  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米歇儿力图重新站起来。他举目凝视前方。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栋美丽、简洁、优雅的建筑。黑、白、红三色的大理石柱支起巨大的圆形的拱顶。圆顶的表面光洁如镜，照映着漫天的星斗，在一望无垠的夜空下闪耀着璀璨的光华。一切星座全围绕着轴心旋转，天宇中的两条巨龙——帕拉丁和黑暗之后彼此警惕地监视着对方，吉利安，以生命之书的形象坐镇中央，其他善良、中立和邪恶之神的星座无不环绕着它们移动。
  一座星光之桥凌空乍现，荧光闪闪地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圆顶，横跨在整座神殿之上，指向高远的夜空。漆黑的天幕中，群星簇拥着一扇开启的大门。在门的背后，奇异的太阳燃起烈焰般赤红和亮黄的光芒驱散黑暗。同样匪夷所思的行星环绕在它们的四周。
  眼前的美景令米歇儿喜极而泣，直至他感到泪水在脸颊上逐渐冰冷的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视力。
  当他再度可以看清一切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黑影打破了神殿煌煌的光彩。一个魁梧有力的黑袍法师正在给马车里躺着的另一个人的手脚松绑。他们处在深浓的阴暗中。黑袍法师的身影比夜色更加暗淡，几乎看不见他的形体，但是神殿散发的光芒泻在那名男子的脸上。这张年轻的脸庞泛着灰白的颜色，被痛苦和厄运折磨得憔悴凄惨。汗珠粘在毫无血气的皮肤上微微闪亮。
  同时，米歇儿也终于看清了雷斯林的模样，医疗者愕然发现法师的外表竟比他想象的要年少很多。不但年轻而且虚弱多病。清癯的面庞十分苍白，双颊上燃烧着病态的红晕。他的呼吸浅弱、粗砺，身子倚着一柄木质的法杖，法杖的顶端装饰着一只握有水晶球的龙爪。轻柔的白光从水晶球中迸射出来，在法师冷漠的棕色瞳孔中忽闪忽现。
  多么诡谲啊，米歇儿思忖到，我敢发誓它们明明是沙漏型的。
  "尼古拉斯！"尼柯儿喊道。
  要不是雷斯林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尼柯儿恐怕早已跑到尼古拉斯的身边。
  在所有的活动和训练中，尼柯儿处处是她弟弟的伙伴并和他平分秋色。她和雷斯林一样高，在体格上甚至比他更为矫健。米歇儿料想她必能轻易地挣脱雷斯林瘦弱的臂膀，牧师准备抢在她莽撞地冲过去，犯下致命的错误之前尽力阻止她。这时，那个叫艾卡的法师停下来警惕地打量四周。
  "那是什么？谁在那里？"他低沉、粗暴地吼道。
  雷斯林瘦削、纤细的手依旧紧紧地拽着尼柯儿的手腕。她痛得直喘气，人都似乎缩小了一圈。
  "不要做声！"他低语道，"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完了！"
  雷斯林将年轻女子拖回焦黑的树林的阴影中。米歇儿勉强跟随在他们后面，无法把沉迷的视线从光焰万丈的奇景上移开，闪亮的殿堂和非凡的神桥将带领他脱离苦难与不幸，绝望和恐惧。
  "你弄伤我了，"尼柯儿放低声音，徒劳地挣扎着，"让我去！"
  "如果我那么做的话，你会比现在伤得更惨。"雷斯林冷酷地说，"艾卡很厉害，要是你妨碍了他的计划，他会毫不犹豫地毁灭你。"
  尼柯儿悻悻地瞥了眼她的弟弟。艾卡无疑听到了一些动静，他一边继续监听着周围，一边又开始手上的工作。他粗鲁地抓起年轻人，一把拖出马车，摔在地上。尼柯儿发出心痛地呼喊。
  "你的苦难很快就要结束了，骑士先生。"艾卡在袍子上搓了搓，拭掉满手的血迹。他从腰带上去下一样东西，举到光亮处。雪亮锋锐的钢刃闪耀着寒光。他细细地检查好匕首，满意地嘟囔着并将它放回原位。他弯下身体，抬起骑士的脚踝，准备再次把他拽走。
  尼古拉斯猛然一踢，他的脚正中法师的背脊。艾卡疏于防备，没有想到奄奄一息的俘虏竟还有力气反抗、逃离他的掌握，他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尼古拉斯凄惨地试图爬离这里，藏身到他来时所经过的险恶的黑暗中。
  "我要去帮他。你阻止不了我！"尼柯儿的右手仍旧被雷斯林牢牢扣住，她把另一只手伸向腰际的利剑。
  火星从剑柄上飞溅出来。她遽然抽回左手，痛苦地拧起拳头。她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尼柯儿恼怒地瞪着雷斯林。
  "你们这群沆瀣一气的法师！我早该知道！我从不该轻信——"
  "安静！"雷斯林命令道。
  他专注地凝视着艾卡。一切活动似乎都聚焦在这个对手的身上，甚至暂时压制住了咳嗽。一阵微弱的红潮淡淡地侵染着他清瘦的脸颊。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注意到女子的反抗，只是他丝毫不曾松开紧扣着她的那只手。
  尼柯儿猛然转过脸去看着米歇儿。
  "你光站在这里干什么？到尼古拉斯那儿去！救救他啊！这个邪恶的家伙又没有抓住你！他敌不过我们俩个！"
  米歇儿极不情愿地向前走去，尽管他的心还在为英勇、年轻的骑士和他一同受苦的姐姐而伤痛，但他却放不下面前耀眼的神桥。这时，雷斯林的声音阻止了他，就像他攫住尼柯儿的手一样牢牢攥住了牧师的脚步。
  "押在这个赌注上的远不止一个勇敢的骑士的生命。整个世界的命运都系于吉利安之秤的平衡。"雷斯林扫视着米歇儿，"你看见了什么，医疗者？"
  "我看见了……在我一生中从未见过的美景。一栋神殿屹立在我面前，它的柱子是用黑、白、红三色的大理石建造的。它的圆顶就是天空、就是星座。一座星光之桥从这个世界伸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人们走过这座神桥——男人、女人，人类、精灵。他们遗憾地回望这个世界，脸上写满了深切的悲哀。但是帕拉丁和他们在一起，他宽慰他们的不安，然后他们满怀憧憬地走向大门。"
  "你做了什么？"尼柯儿质问雷斯林，"你对他施了魔法！"
  米歇儿自己又上前一步，似乎想跟上神桥上的人们。但是一声粗暴的叫喊把他拽回了现实中。艾卡又站了起来，盛怒地瞪着骑士。
  "就像我说的那样，一群死脑筋不开窍的家伙。过来，骑士。我的耐心到头了。没有时间玩更多的游戏了。"
  艾卡照着尼古拉斯的脸猛击一拳。骑士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艾卡这次抓住了尼古拉斯的肩膀，开始费力地把这具软绵绵的躯体拖走。
  "他正把他带去神殿！他想要对他做什么？"米歇儿问雷斯林，后者的注视着整个过程，神情严厉而凝重。
  "他想要谋杀他！"尼柯儿喊道，再一次试着让自己自由。
  "我的小姐，请——"米歇儿婉言劝说道。
  "离开我！"尼柯儿的眼中燃起怒火，"你受了盅惑。这个法师对你施了某种妖术！星光之桥！光芒之殿！那不过是一堆废墟，搞不好还是个邪恶的祭坛，用来供奉黑暗之后！"
  米歇儿瞪着她："你看不见吗？……"
  "不，她看不见。"雷斯林说，"她只看见一座被毁坏的要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你单枪匹马，牧师，惟有你能看见真相。惟有你能阻止黑暗之后返回这个世界的努力。"
  米歇儿不相信雷斯林的话。在他眼中如此鲜明美丽的景色尼柯儿怎么会看不见？即使尼柯儿又怒又怕地瞪着他，仿佛他确实是个被咒语操纵的傀儡。"我该做什么？"他低声问道。
  "这位女士说得对。艾卡打算谋杀那个骑士，但是他的罪行只有在那堆废墟的特定区域里，或者，如你看到的一样，只有在星光之桥上才会有效。如果一个品性纯良的人血洒于圣桥之上，那么长期被囚禁在深渊里的黑暗牧师们就会重获自由，返回克莱恩的大地。"
  "你会帮助我们吗？"米歇儿追问道。
  "不要相信他！"尼柯儿在法师的掌握下扭动着手臂，喊道，"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我把你们带到这里，"雷斯林柔声说道，"而且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不会成功。你的弟弟会死掉，整个克莱恩也就落入黑暗之后的魔爪。"
  "我们该做什么？"米歇儿问道。
  "当艾卡的匕首落下的时候，迅速捡起它并不要再让艾卡拿回去。他愚蠢地把骑士的性命押在那件凶器之上。"
  "我会抓住它！"尼柯儿说。
  "不行！"
  或许是神殿发出的光芒所产生的错觉，法师凝视着米歇儿的棕色瞳仁忽然间掠过一丝金光，好象那才是它们真正的颜色，而其他的只是伪装。
  "惟有牧师才可以拿起那柄笔匕首，否则就无法打破咒语。"
  "然后我要怎么做？"米歇儿回头注视着黑袍法师，他正吃力地将垂死的骑士的躯体拖过草地。
  "我不知道。"雷斯林说，"我听不见诸神的声音。但是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