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只要你好


    萧月在苏清痕的营帐里踱来踱去,神情烦躁,整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一边走来走去,心里一边把苏清痕骂了个万儿八千遍。
    大战在即,有男人子在军营的边关百姓都焦急万分。林钟凭被人掳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三军。村里去探亲的百姓很快得到消息。
    萧月急三火四的跑来军营找苏清痕,一定要苏清痕告诉她具体情况。听说林钟凭被敌方大将不知掳到哪里去后,萧月做小伏低的求苏清痕将城门开一条小缝放自己出去找人。苏清痕很严肃的拒绝了。城门守得那么严密,除了出战,若没有严怀的授意,绝无可能给人开门。苏清痕虽然可以欺上瞒下一把,但却拒绝做这种事。
    萧月大怒:“人是在你手里丢的,不让我去,那你就自己去找!”
    刚刚从严怀帐里汇报情况回来的苏清痕也怒了:“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堂堂云麾将军,指挥带领二十万大军。如今为了找一个人就以身范险,万一有个意外,谁担当得起?只靠严将军一个人指挥作战抗敌吗?”一番话下来,将朝廷三品大员的架子摆了个十足十。
    “你你你……你贪生怕死!”萧月被气了个绝倒。
    “我还要出去视察。你给我呆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苏清痕说完,拂袖而去,步子迈得又快又急,显然是被气坏了。
    萧月气得直跳脚,又不是非得靠他才能找人,摆得什么臭架子。她怒气冲冲的往营帐外面走,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两把钢刀在身前一架,惊得她往后倒退一大步。等立定后,再往外看,连吃了苏清痕的心都有了。苏清痕营帐外面,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足足有七八十号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就怕她跑了。
    萧月连营帐都出不了,气得连村里泼妇骂街的架势都拿出来了,跳着脚直骂:“姓苏的,你个贪生怕死没良心的东西,你自己不去,也不让我去,也不派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这么对待朝廷的忠臣良将吗?”她也不管他男人到底算不算是个将了,反正怎么严重怎么骂了!
    她吼得嗓子又干又哑直冒火,这才停下来,偏偏连个送水送饭的都没有,苏清痕的面儿更是见不到。这家伙,这是铁了心要杀她的锐气呢。
    等萧月闹不动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信长风乐呵呵在营帐外面看热闹,一个劲儿的讥讽奚落她。萧月这时候没心情和人斗嘴,理也不理。信长风颇觉无趣,没一会便闭了嘴。
    看萧月坐在榻上干着急,信长风终于良心发现,不想继续看她这么蔫吧,便道:“苏将军说你心情不好,说我若有时间,不如过来开解开解你。你就别着急了吧。”
    萧月终于肯搭理他了,气呼呼道:“敢情不是你丈夫丢了。”
    信长风继续好心安慰道:“我估计没什么大事。那个掳走你丈夫的宛昌人,似乎和你丈夫是旧相识,看他受伤了,特地将他救走的。他既然能为了你丈夫阵前叛逃,想来也不会下杀手。”
    萧月闻言,这才觉得安心不少。细细问了一番阵前交手时的情形,虽觉莫名其妙,但却更安心了。反正只是伤了手臂,不会有性命之忧,养养就好了。
    信长风开解她好一会后,这才离去,只是依然很好心的交代旁边的亲兵:“记住,不管她怎么闹,都不准给她送吃的喝的。”
    萧月刚刚对他生出的好感立时破灭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信长风也是个良心大大坏掉的家伙,吃了自己那么多好吃的,居然来这么一手。这是依然不放心自己呢,自己又累又渴,才没精力想法子逃出去。
    信长风走了好一会后,又黑着脸回来了,看萧月的目光很不善,跟要杀人似的。萧月心知他是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但她顾着自家丈夫都来不及,也无甚心情管别人,只是很好心的管住自己嘴巴,没去嘲弄信长风。
    信长风愣愣的瞪了她一会后,转身离去。萧月更觉莫名其妙,只得自己忐忑不安的坐在帐中等消息。
    这一等,她就从傍晚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晚上。她一天一夜没敢合眼,粒米未进,滴水未喝。还是信长风到了第二日晌午想起她来,这才命人给她送了少许吃的喝的。
    这么久了还没消息,萧月再也坐不住,在帐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就要往外冲,忽闻帐外几声惊喜的叫声:“将军”“苏将军”!
    萧月不敢置信的往外瞧去,守卫营帐的兵士为了给苏清痕让路,自动闪出一条路来。萧月看着被苏清痕和陆询一搀一架的林钟凭,本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像是忽然找到了落脚点,安安稳稳的落了地。她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往林钟凭怀里冲。岂料她刚奔至近前,陆询忽然伸手拦住她,声音里带着疲惫,语气却不容置疑:“别胡闹了,他受了伤,又被冷风吹了许久,如今还在发烧。”
    萧月愣愣的看着林钟凭,林钟凭一双眸子掩在凌乱的鬓发间,带了些许温温的笑意,对她道:“只是小伤,很快就会好了。”
    小伤他会让人搀回来?萧月一百个不信。只一个愣神间,陆询已经扶着林钟凭进入营帐。苏清痕将帐帘放下,自己则站在营帐外面。他这举动,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让别人进去。
    萧月情知不对,想进去,刚走到营帐前便被苏清痕拦下:“不要妨碍陆军医为他疗伤。”
    这时,帐内传来陆询的声音:“苏将军,灯太暗。”
    苏清痕沉声对身旁一名亲兵道:“去多端十盏油灯来。”
    “是。”那亲兵看他面色不善,不敢多耽搁,一路跑着去了。
    帐内,陆询对林钟凭道:“如何?你现在还在发烧,能撑住吗?”
    “只要能保住这条胳膊,无论你怎么折腾都成。”
    “那法子太凶险,你可想清楚了。丢条胳膊总比丢条命强!”
    “我不想做废人!”林钟凭丢下这六个字,再没多的话。
    陆询叹了口气,只得做准备,又朝外面道:“苏将军,劳烦派人将我的药箱取来。”
    苏清痕立刻照办。
    陆询又去看林钟凭的伤势:“华若雪这是用什么内力伤得你?这样古怪。胳膊外面的部分明明看起来已经烂成这样了,偏偏里面看着还有救。可她明明是用内力从里面伤得你!”
    “不管怎样,你尽力便是了。”
    萧月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就要往里面闯,苏清痕一把拦住她:“小……你别太过担心,军医说会有法子的。”
    “他有什么法子?你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吗?钟凭现在是要胳膊不要命了!”
    “你不要再吵了,你这样闹,里面的人怎么安心疗伤?”
    “让我不要吵?出事的是我丈夫,你当然漠不关心了!”萧月气呼呼的一句话冲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虽然他说不管林钟凭,可林钟凭终究是被他和陆询一起搀扶回来的,自己这么说话,也太过分了些。她偷眼去瞄苏清痕,苏清痕本来被她的话气得火大,看到她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伸手拖过她往一旁的营帐去了:“你别在这里守着了,省得打扰里面的人。”边拖着萧月走,边回头叮嘱守在营帐旁的兵士:“除非军医发话,否则不准别人随意进去。”
    兵士得令,忙垂首领命道:“是!”
    萧月十分无奈的被苏清痕拖走了。虽然她从来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是此刻她对同样不讲究男女大妨,拖着她往一边营帐去的苏清痕感到十分不满。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啊!
    苏清痕拖着萧月来到一间空营帐,这才松了手,熟练的摸到桌旁点燃青油灯,再往一旁的榻上比了比,示意她请坐。萧月一屁股坐了上去。苏清痕问道:“渴不渴?饿不饿?我让人端些饭菜米粥来。”
    萧月紧紧咬了咬下唇:“我现在哪有心思吃喝。”
    苏清痕端起桌上的茶壶,却只倒出来一杯还带着几丝温热的白水给她:“不想吃饭就先喝些水。”
    萧月伸手接过来,一口喝干,苏清痕已经在一旁等着,看她喝完,便接过杯子:“还喝不喝?”
    萧月看了看他干裂的下唇,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加之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汗味,心中一酸,起身去拿了茶壶,将他手中的空杯子续满,道:“我看该喝水吃东西的是你。”
    苏清痕看了她一眼,唇角忽然浅浅笑开,极是好看。抬手将手中杯子缓缓举至唇边,就着她方才饮水时的那一边,一饮而尽。从来不觉得,北疆的水这么甜!甜的好像梧桐山上那一道细细的清泉!那时候她便是如此,分明已经又累又渴了,却还记着先让他喝水。
    萧月看着他喝了水,再次坐到榻上。苏清痕很识相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像刚才那般放肆,绝不靠近她身旁三步之内,免得不小心惹了她不痛快。
    萧月忽然觉得帐内的情形十分怪异,她大喇喇坐在榻上,苏清痕像个侍卫兵一般在一旁站桩。自己似乎挺可耻的,论身份地位,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她轻轻咳了一声,问道:“是你救钟凭回来的?”
    “不是我一个人,路上遇到陆军医,和他一起去的。”
    萧月奇道,“那你先前为何骗我?”
    “你这脑子……”苏清痕有心损她几句,可想想当下情形,也无甚心情开玩笑,便将损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解释道,“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去找他。我那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信长风听的。”信长风若是知道他要上扶连山,非玩命拦着不可。萧月平日也算有些小聪明,竟然连这都想不明白,可见是真的方寸大乱了。
    “哦。”萧月闷闷的答了一声。
    信长风的声音忽在帐外响起:“姓苏的,你可真是好算计!”话音未落,人已进来。他铁青着脸扫了一眼坐着的萧月,又扫了一眼站着的苏清痕:“你们两个在我的地方聊天聊得很愉快么!”
    萧月没好气道:“谁聊天了,我在和苏将军说正事!”言罢,她又看向苏清痕,“苏将军,钟凭的伤……”
    苏清痕面色沉了沉,道:“很棘手。也许……是很有可能……保不住左臂。”
    萧月的心骤然一凉,呆呆坐在榻上,沉默良久,忽然双手捂住面颊,痛哭失声。她不怕要和一个独臂的夫君生活,可是他怎么受得了?他原本双手皆能灵巧自如发暗器,能做出好看的木雕,造出精巧的弓弩……老天你何其不公,为何要待他如此残忍?!
    苏清痕和信长风对望一眼,看看痛哭的萧月,俱都保持沉默,谁也没劝。
    哭了半晌,萧月忽然抬手抹干净眼泪,自两个男人的身躯间冲了出去,往苏清痕的营帐跑过去。
    苏清痕不妨她忽然做出这般举动,身姿又是灵巧敏捷,一个愣神间,竟已被她离开。他忙和信长风一道追了出去,没奔出几步,脚步忽然顿住。萧月并没有冲进苏清痕的营帐里,只是静静站在营帐外面,脸色苍白,神色却平静,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营帐的帘子看。
    苏清痕这才长出一口气,看来她是不会乱来了。
    信长风不解的看着苏清痕:“你是真的在担心林钟凭?”这也太大方了吧?即使林钟凭之前帮过他,可他也冒险上扶连山就他了,可以算两清了吧?这心胸!萧月看不上他真是瞎了眼!
    苏清痕叹道:“他之前本来就帮过我。而且……我今天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原本他只是听过林钟凭的一些传闻,将他传的好像鬼神一样的传闻。今时今日,方知他的坦荡和磊落,血泪和挣扎。可是,那样的人,再经历了灭门之仇后,居然忍辱负重活了这么多年,还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为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萧月吗?
    天色渐渐亮起。
    萧月在苏清痕的营帐外占了一夜。不远处,苏清痕陪着她占了一夜。信长风只跟着占了半夜就再也不愿意吹冷风,躲回营帐睡大觉去了。
    辰时三刻,陆询终于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他以内力辅助林钟凭,将他臂膀内汇聚的毒气尽数逼出,再帮他疏通臂膀内的筋脉,这才着手动手处理他的伤口。忙完后,已是天色大亮。
    萧月看到他出来,忙朝他奔过去,孰料她站了一夜,刚一迈步子便几乎栽倒,还好苏清痕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掠过来将她扶住了。
    陆询看了萧月一眼,不等她问,便道:“我不知道华若雪是用什么功夫伤的他,他的手臂里,汇集了内力,慢慢转成了毒气。我已经帮他逼了出来,暂且保住了胳膊和性命。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毒性入骨,我觉得还是截了胳膊安全。倘若只是这样并不能除了根,万一毒气再次反噬,他的胳膊还会溃烂,说不定身子别的地方也会……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那……那钟凭他到底有没有事?”萧月听他说得危险,心中更加焦虑。
    陆询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即使保得住命,那条胳膊也跟废了差不多了。好好将养,以后拿些轻巧物件,或许还是可以的。”
    萧月闻言,推开身旁的苏清痕,跌跌撞撞跑向营帐里。
    榻下的水盆里,割下了不知多少已经发黑的腐肉,腥臭味熏得人只想吐,林钟凭的左臂被白纱布包得严密,人却躺在榻上睡得昏沉。
    看到他微蹙眉峰的睡颜,萧月的心里忽然便平静下来。只要他能好好的,少条胳膊缺条腿又如何?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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