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顶着年根儿底下,福州府还是出了事儿。大批大批逃难的人从福州府向四下各县避难,福清一夜间人突然就多了,听说,唐王打了败仗,而且是败得很惨。鞑靼蛮子让福州府的老百姓剃发,别说那些知书达理的秀才们,就是扛着锄头下地的庄稼汉子也是不肯,头发岂是能剃的,除了出家当和尚的,谁敢毁半分毛发。
在这十几天里,沈思也跟着昌丰号的跑船客们有了些交情,有时候,有时候,同在一起当伙计的大李就特羡慕沈思,老是挂在嘴上的就是,“鱼儿,你还真不一般,钟爷那帮人,除了咱霍老板,哪见过他们待人这么好的。”每每说到这儿,沈思都会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五大三粗的大李,但嘴上也只是说着,“谁叫我沈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其实沈思心里倒是觉得,昌丰号上的跑船客们对他越是好,就越是在掩饰什么,比如他父亲程子瑜的事。
和卢勤一样,沈思总是很好奇,是什么力量,让昌丰号十几年如一日。先不要说节气,或者是海上的突袭,就是最近两年,海上海盗也比往年多了很多。一部分是那帮没用的官兵打不过清兵蛮子便在海上拦截老百姓的商船客船,一部分就是过活不下去的跑船客们,昧着良心做起了海盗,还有一小撮就是趁乱过来打劫的东洋倭寇。而且,清兵蛮子们为了斩草除根也总是在海上见船就劫,难道这么多障碍,昌丰号不曾遇到,如果遇到,为何昌丰号不减半点损坏。
沈思琢磨着如今胡思乱想是没用的,还不如早些休息,免得到了后半夜就睡不着了。福清港最近的人越发的多了,福州府能逃出来的手里有点儿银子的全扎在福清港等出船。他们等的不是别的,正是昌丰号。
但是昌丰号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之前也听钟爷说过,怎么着也要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个年,就是出船,也是要明年开春儿了。沈思还记的前儿,钟爷和那常带在身边儿的跑船客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会。福来酒馆的霍老板遣了所有的伙计,当时并没有让他走,所以沈思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钟爷他们是商量下次出船的时间,大概是开了春的三月或者是刚过了年的二月,派些其他的跑船客,老悔头儿和螭爷不能不去,但其他几个的兄弟可以在家里好好的打个盹。
沈思对昌丰号有所耳闻,心里知道,昌丰号每年八月底跟例行公事一样必须要出一次海,但是沈思觉得今年恐怕昌丰号是要变了出海的日子。福州城那边打的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进了福清,出了船的人谁还回来。听老是给安庆号送酒的大个儿说,安庆号就打算今年过了年出船,出了就不再回来了。
“福州城撑不住了,那清兵蛮子就能打到福清来,到时候,不走也要走。”老悔头儿说道,“暂时先别说旁的,弟兄几个先把家眷们都安排了,就开春儿吧,你们别去了,养精蓄锐,再到八月底,最后一次了。”老悔头儿说的他们就是奎生、灿狼、阿福、黄牙、大成他们五个,当年与钟爷一起安然无恙返回福清港的就是他们五个人。
钟爷也面色凝重,“对,老悔头儿说得对,先把家眷们都安排了,最后一次,再出船老子也不想回港了。” 钟爷说完,五个跑船客们也都点点头,整个气氛是严肃中带着些悲壮。沈思看着眼前这七个人,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沈思心里明白,虽然钟爷他们看起来虽然鲁莽而且张嘴就是粗言俗语,但短短十几天的接触,却发现很直,而且对自己并无戒备。当然,除了缄口不提程子瑜,也就是沈思父亲的事之外,他们做什么都会带上沈思。尤其是老悔头儿,平日里就是喜欢跟着沈思,有时间就端详沈思。钟爷也是,在外人看来凶神恶煞的钟爷,在沈思面前却像是一个慈善的长辈一般。但是越是这样,沈思的心里就越没底儿。
比如这次开会,沈思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个外人,而且只有短短十几天的交情,但是钟爷却毫不在意的让他旁听着这次重要的会议。沈思心里不知道是该感激他们的信任,还是该怀疑他们的欲盖弥彰,不管怎么样,沈思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何况沈思觉他们对自己这般好,也跟父亲有关,想到这里沈思还是不快,既然能这般的不当他是外人了,为何没有一个敢亲口对他讲述当年的事,为什么没人敢对他说出他父亲的下落。
想到这里,沈思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愤恨,这时听钟爷突然说道,“最后一次,带他去吧。”沈思抬起头见钟爷的眼神直直的冲向他,便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吗?我还没攒够银子。”听了沈思这话,钟爷大声笑了,“你跟着哥几个的船去,还需要攒什么银子。”沈思听了傻傻的一笑,孩子气的回道,“不攒些银子,到了南洋还要讨饭不成。”听了这话,本来还都神情严肃地跑船客们,突然都大笑起来,老悔头儿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看向沈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
但是沈思的心思毕竟和他们是不同的,他此时觉,钟爷这么容易就让他上船,根本不是自己原先想的,沈思本以为钟爷会费尽心思的阻止他上船,到是他以小人之腹度了君子之心。但是这也说明,父亲并不在昌丰号上,毕竟一个大活人在昌丰号上,藏的再严实,找到也不是件难事儿。
从那次开完会,钟爷便把出船的日子贴了出来,很多人看着,有钱在福清耗着的也就等着,耗不起的也就另选了其他的船只。福州府最近开始满大街的抓壮丁,那些清兵蛮子要盖城中城。很多人都下了决心坐船,不管是去琉球还是哪里,就是荒岛也比被鞑靼蛮子屠宰了要强。听湖南府逃难过来的人说,屠城了,掘地三尺的屠城。不止是湖南还有四川,短短几日,繁华的一个县就尸首遍地。
听着这些传闻,沈思也当真是考虑了自己的后路,最后决定跟着钟爷下南洋。离过年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而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很多人说鞑靼蛮子不屠福州府,是因为福州府的城中城还没建好,建好了自然就屠。此时的福州府没用的老弱妇孺已经每天都有大批的被当街屠杀。
沈思突然担心其核儿姨娘他们,虽说他们在大陉村,但是那离福州府近。但是想想自己就是去了也是添麻烦,倒不如安安生生的待在这儿,况且家里还有姨夫在,虽说心里这么想的,但是遇到大陉村附近逃难过来的人,沈思还是追着人家打听个不停。
但是没过多久,就从一个他不大待见的人的嘴里听到了关于大陉村的消息,而且是个很坏的消息。
腊月二十这天,跟鞑靼蛮子打交道的卢大掌柜卢勤,来福来酒馆喝酒的时候,跟霍老板边喝酒边聊天,他说“福州府就快保不住了,清兵的铁蹄一批批的进入福州府,见到不剃发的就直接砍了。”听了这话,霍老板没有吭声,沈思也在一旁听着,却听旁边的大李说道,“我的娘诶,不剃发就砍,可这头发是爹娘给的,哪能说剔就剔得得。”沈思也跟着点点头,却也没说话,毕竟那些是蛮人,怎么可能会懂头发对汉人是多重要。
卢勤此时大概是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霍子,我跟你说,我前儿去福州府了,真的是遍地尸首,血流成河,甭说福州府,挨着福州府的几个村庄都空了。”
听到这里,沈思突然凑过去,“卢大掌柜可知道大陉村,那是福州府西南方的一个村子。”卢勤看着沈思,点点头,“福州府方圆百里的村子都没了,听说连牲畜都杀了个精光。”沈思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这刚离开大陉村没过大年,一个活生生的村子就没了,沈思不甘心,又问道,“那总归是有活着的吧。”卢勤看了眼沈思,“活着的,活着的还不顶死了的痛快,活着的也就是有些姿色的姑娘。”这话说得明明白白,沈思突然很希望核儿姨娘一家都已经惨死在蛮子的屠刀下,但是自己的表妹丁若却是个有些姿色的姑娘,想到这里,沈思的心没来由的剧痛起来,沈思转念一想,表妹自幼聪明伶俐,随极了核儿姨娘,应该不会笨的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
卢勤喝完酒便回去了,霍老板却还是在喝酒,沈思知道,霍老板是一个人,没有妻儿,也没有些亲戚,就是一个人来的福清,开了福来酒馆,一开就是几十年。“沈思,来,喝一壶酒,暖暖身子,夜里寒得很,你反正也没事儿可做。”沈思听了一笑,“这酒可是白喝。”霍老板抿着嘴笑着点点头,“过来罢,咱爷俩唠唠心里话。”
“沈思,你很像你的父亲。”霍老板看着沈思给自己倒满了酒盅,“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看起来淡淡的,但心里却比谁都重情义。我和我爷也是逃难过来的,当时清兵入了关,我们那儿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我爹被那些人抓了去充当壮丁,爹被抓走之后,我爷就带着些值钱的行当待我一路往南。本来我爷是打算带我过海,他说,这大明朝是完了,躲到哪儿都是一死。”说到这儿,霍老板喝了口酒,“当我们到了福清的时候,我爷突然染上了重病,那时候我十三,”霍老板突然不说话了,直直的看着沈思,“那时候,子瑜也是十三。我见他时,他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儿,他蹲下看了看我爷,此时我爷已经断了气息。你猜,子瑜做了什么?”沈思摇摇头,霍老板看到沈思的反映,很满意的点点头,“子瑜脱下身上的孝服,顺手扔给我,只对我说了一句话,穿上吧。我一开始是愤怒的,但是怀里是僵冷的爷爷,我把攥紧的拳头撒开,从地上捡起他扔给我的孝服。他对我说,埋了,就到城府找他。”霍老板看着沈思,“我埋了爷爷,便去程府找他,他问我为什么大老远的来福清,我说逃难。他又问我,还逃吗。我竟是鬼使神差的摇摇头,说了句,不逃了。然后我就在这儿,用手里的银子盘下了这个福来酒馆,一开就是近三十年。”
沈思听完之后不知道说什么,便也喝了一口酒,却被辣的呛出了眼泪,霍老板看着他摇摇头,“子瑜很爱喝我这里的酒,福清的人都知道,福来酒馆的酒可不是用来伺候大户少爷,或者给穷酸秀才们消遣的,福来酒馆的酒,就是给五大三粗的跑船客们喝的,带劲儿。”说完霍老板自己又是一杯。
“我爷说的对,躲到哪儿都躲不过,朝廷早就完了,还指望什么,我在这儿多呆了这二十余年又如何,还不是要等着下南洋。”霍老板深深地看了看沈思,“不过,倘若子瑜活着,我会收拾些行当跟着他一样,乘船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不过现在,我横竖就一个人,走不走的也没什意义。”沈思听了这话还是想劝他一句,但是他是沈思父亲的故友,而沈思作为晚辈又不能说些什么,就这么闷闷的两个人喝酒。
沈思不知道霍老板喝到什么时辰,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好了那么三五杯,总之,那酒香的很,辣的很,心里跟着了把火一样,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有没有嘟嘟囔囔的说些醉话,他只知道自己一醒来,便是晌午了。
从那次喝酒之后,霍老板再也没特意找沈思喝酒,沈思也越来越留意着逃难过来的人带来的消息。很多从福州府逃过来的人,都一脸惊恐的说着自己的遭遇,说福州府的护城河已经红得没了水色,看到的就是连天的血红。
虽说是年根底下,但是没人有心思过年,大批大批的难民们都挤在福州港的都盼着出船,不管是谁家的船,只要有出的,就都一哄而上,有的还没等上船便被他人踩在脚下,别说福州府里,就是福清港都已经是死伤一片。再加上那些逃来的人,大都在议论着屠城一事,沈思很奇怪的问一个难民,“不是先建城中城吗,这城没建好怎么就开始屠城了。”那人看了沈思一眼,“小后生,他们那些人壮的一个顶我们两个,人家宁愿杀了我们多抢些粮食喂饱自己人,也不会把白饭给我们吃啊。”
这样的讯息多了,钟爷也变得阴沉起来。有一日,已经过了半夜,沈思却被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便出来走走。沈思一出来便是喜欢往昌丰号的方向走,快走到昌丰号的时,突然看到钟爷和老悔头儿两人面色凝重的从昌丰号上下来。沈思远远看着,钟爷似乎在同老悔头儿商议什么,老悔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有些神情激动地对钟爷说些什么,两人离沈思并不近,所以沈思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钟爷和老悔头儿边走边说,沈思瞅着就要走过来了,便闪了闪身子径直向等船的人堆里躲去。
钟爷和老悔头儿并没有看到人群里的沈思,说的话大概也不是些机密的事儿,所以并不避讳这些难民。沈思就觉得有的话自己想听但听不到,有的话自己不屑听却听得清楚。
“既然他同意了,就把九月的行程提到过了年,让弟兄们把家眷送往别的船,不然,手心手背都是肉谁狠得下心。”老悔头儿的语调很低,但是有一种不抗拒的力量,钟爷听完点了下头,轻微的叹了口气,“带上沈思,老子拿命保那孩子过到南洋。” 钟爷说的字字清晰,而且坚定的很。老悔头儿看着钟老大,老脸上满是欣慰,“子瑜没有看错你,阿庆。”
钟爷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猛的抬起头,眼中竟似乎有些闪烁,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音儿。老悔头儿看着钟爷,用手拍了拍钟爷的肩,“阿庆,旁的也不要多想,再过几日便是年了,这船出海等不等得到过年还没准儿呢。” 钟爷像是受了蛊一样,点点头。沈思的目光落在老悔头儿搭在钟爷肩膀的手上,那是一双不大像是跑了一辈子海船的人的手。那只手粗糙倒也是粗糙,但是那手细长,骨戒均匀,沈思紧皱着眉头寻思着,这样一个佝偻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怎会生出这么一双手。
就在沈思蹲着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拍他,沈思一惊,回头一看竟是同他一样蹲在人群里的是卢大掌柜。沈思也不顾辈分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看完后沈思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是吓得不轻。
待到钟爷和老悔头儿走的远了,沈思站起来,后面的卢勤也跟着站了起来,沈思迈过在地上打着瞌睡不敢睡觉的难民们,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回头看了看卢勤,“您不用像我们一样,平日里您跟他们的统军交好,这个时候就是杀到卢府大门口,也要绕个道过去。”
听到沈思的讥讽卢大掌柜没说话,只是有些无奈的一笑,“倘若那样就好了,可那些清兵鞑靼们,尚无仁义二字,指望跟他们谈交情,谈钱都未必能留人一命。”沈思听了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卢家还不到缺钱缺的保不住命吧。”卢勤撇撇嘴,“钱是多的是,但那些混蛋玩意儿说了,我们卢家应该做表率。”沈思看了看卢勤,眼里透着疑问,卢勤无奈的接着说道,“什么表率,就是要先剃发改装,你不知道,那些蛮子的皇帝下了命令。”沈思很配合的问了句,“什么命令?”
卢勤看了看沈思,又看了看沈思长长的头发,沈思经不住他这么打量,刚想发怒,却听卢勤叹了口气,“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沈思皱了皱眉头,寻思着好像从哪里听过这句话,又实在想不起来了,沈思觉得那些蛮子们明明知道头发乃父母所给,不是说剔就剔的,还颁下这样的令牌,不过是找个理由把他们这些大明朝的子民们杀个干净罢了。
看着沈思一脸的悲愤,“卢勤突然笑了两声,哈哈的笑声在这黑夜里很是突兀,沈思不打算理这个人,便径直自己往前走,卢勤却在后面紧跟着沈思。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卢勤在看着沈思的后背,看着他走路的样子,不由的又想到了子瑜,他记得,自己跟子瑜认识的时候,子瑜也就沈思这般年纪。每次都是自己跟在子瑜的身后,跟着跟着,走在前面的子瑜便不见了,再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影子便是自己。
“钟爷要出船了,应该就是在过年前后。”沈思突然停下来说道,“我听他们说这次出了船便不回港了,当然,这福清活着的人也只能是给那些清兵当奴才,倒不如渡到南洋,几辈儿之后又是个根。”后面的卢勤听了沈思的话也点点头。
走到福来酒馆前面,两人便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沈思从地上捡了一小节的树枝,摆弄着玩儿,“不过话说回来,您这大晚上的,是特意找我,还是不小心找到我。”卢勤看了沈思一眼,“你真是和他不差半分,一说话,顶不住的就得当场被噎死。”咔嚓,入了腊月树枝也变得脆了很多,稍一使劲便折断了,沈思面无表情的说道,“夸我呢,还是夸我爹呢。”沈思脸上并没有半点笑意,那道长长的疤显得狰狞许多,卢勤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沈思的脸,“你这孩子,按辈分,你要唤我一声勤叔才是。”
沈思用手打掉卢勤的手,嘴里闷闷的出了个音儿,“勤叔。”卢勤满意的点点头,“大侄子,说实话,我这次是想跟你联手,我要为子瑜报仇。”卢勤说的很坚定,听得沈思心中一颤,沈思看向他,月光下的,卢勤脸上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色,从眉端到眼角满是浓浓的哀伤。这样表情竟让沈思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卢勤。
“我不相信子瑜命葬了大海,子瑜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除非当时发生了他没预料到得事,”卢勤看向沈思的眼神有些神秘,沈思因为这具话也提着心吊着胆,怔怔的等着卢勤后话,“能让子瑜预料不到的,就只剩下是人为的事儿。我曾以为程大当家的信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但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沈思看着卢勤摇摇头,卢勤嘴角泛起一个笑意,但是那笑意却是比发狠还让人心中一紧,“钟老大每年带回来的信,我托人帮我,每封信都从我手里过。那信笺上的字迹竟当真是程大当家程志义的手笔。”卢勤说到这儿,沈思张张嘴,说道,“你是说,程大当家,也就是我祖父并没有死?”
在这个时候,大半夜的福清港,四周都是哀嚎声,死这个字,听起来还真让人有些发寒,沈思抽了一口气,“对,你祖父没有死。”在沈思诧异的表情中,他并没有留给我反问他的机会,而是自顾接着说道,“钟爷虽然长相凶恶,但绝对不会害了子瑜,那帮跑船客平日里多得子瑜照顾,肯定不会这般恩将仇报,如果当真他们有人对子瑜下手,钟爷也不容他们。唯一能够在子瑜不警惕的时候下手,除了程大当家就是程子璋。”他看看沈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就是你的祖父和叔父。”
沈思此时已经是完全进入他的话中,“你自小不在程府长大,固然有所不知,子瑜的母亲,曾在子瑜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被子璋的娘害死,惨死井底,但当时程大当家不但没有惩治以下犯上的贱妾,反而让她做正房。子瑜虽然因为此时记恨他的父亲,但是他这个人心善,善的和当年的姜夫人一样,沈思,你明白吗?”沈思听了这话忙点点头,沈思虽然没有在程府待过,但是他娘可是从程府逃出来的。
沈氏在沈思刚刚懂事就跟他一遍一遍讲着程府的事儿,沈氏说子瑜的命是很苦的,十二三岁的时候就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命丧废井,而凶手却堂而皇之的做到了程家大房正房的位置。一人升天鸡犬得意,那恶人的儿子跟着受到了程大当家的重视。从那时起,程家大房似乎除了一个程子璋就再没有旁的主子,而曾经才华横溢的子瑜慢慢的就被他的父亲忽视。但是子瑜并没有动那恶人与她儿子一分一毫,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为了已经不再看重他、疼他的父亲,他还是放了那母子的性命。只是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将程府和瑞蚨绸庄的事情放在心上,久而久之,程子瑜就成了众人口中的败家少爷,成了程家大院可有可无的人。但是说完这些后,沈氏总会跟沈思说一句,“他的心终是太软了,但子瑜确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
来福清港的这四个月里,沈思也慢慢的敬佩起从未谋过面的父亲,他终于也能体会到娘对爹的敬佩之情。沈思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不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为父亲偿命。就算掘地三尺,我也将父亲的下落翻出来。”
“是的,只要能到南洋,就一定能抓住凶手,”卢勤有些热切的看着沈思,“只要乘坐昌丰号,就有一定能到南洋。”听了卢勤的话,沈思觉得这个人当真是这十几年名刹福州一代的绸庄掌柜,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心智不全。但沈思心里明白,卢勤只有在谈及到他父亲的时候,才会做出这般不合年纪的举动,说出这般不合身份的话。
沈思看着卢勤,决定还是稍微打击一下他,把他拉回到现实,便淡淡的说道,“如果到不了呢?”卢勤听了这话竖起右手的食指,左右摆晃两下,“我的钱总归有用处,就是坐船到不了,我游也要游到南洋。”沈思看着眼前的个男人,不知道是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话来打击他,沈思想来想还是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勤叔,想过没有,爹有可能就在那艘诡异的乌艚上,或者爹可能就是为了船上那帮跑船客们才遇了难。”
沈思说完便引来卢勤的不满,卢勤看着沈思,用手摸摸他的头,“记住,我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知道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但是如果当真是他们害死了你父亲,我定不可能姑息饶他们狗命。沈思,不能让子瑜死不瞑目。” 沈思听了这话心里暗念道,卢勤平日与钟爷他们交好,这十几年来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父亲的下落,定是到处的打听,如今他这般坚定地把矛头指向祖父和程子璋,要不就是当真与钟爷无半点关系,要不就是钟爷做的滴水不漏。
但沈思并没有跟卢勤犟究竟谁才是害子瑜的凶手,因为对于沈思来说,现在他是一点头绪,一点的线索都没有,只是从旁人的只字片语中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钟爷跟自己的父亲很好,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沈思面对着卢勤用力的点点头,虽然他还是很奇怪,奇怪这个男人为什么就逮着程家大掌柜和程子璋不放,难道真是因为书信的原故。沈思也曾听沈氏说过程子璋,对于那个人,沈思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娘告诉过他的当时林氏身怀六甲,按理说如果程子璋真的在南洋安家,就算是一时半会不回来,也会来书信问一下林氏的事儿。但是这十几年来,书信上对于林氏及其肚子里的孩子,无人问及,书信上只问沈氏与宁儿的状况,对二少奶奶都是只字不提,是何缘故?
如果说这还不算稀奇,那程志义本身对程子瑜就无视淡漠,怎么一到南洋反而事事关心起来。再者沈思听娘说过,林氏虽然蛇蝎美人,但是程子璋对她是言听计从,恨不得捧在心里,如此来看十几年的信里不曾提一句林氏,只有一点,那就是程子璋也不在人世。
然而照卢勤所说,程大当家的每一封信都不过是报个平安,而对程府和瑞蚨绸庄不闻不问。为何一个大当家的会对自己的府邸和绸庄漠不关心,是不屑还是了如指掌? 如果正如卢勤所证实的,信笺上的笔记是程志义的手笔,那的确可以肯定程大当家活着,而且就活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想到这里。沈思打了一个冷战,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卢勤看着眼前这小子突然惊恐起来的脸,紧跟着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用手轻拍了拍沈思的脸,“想什么呢,这一脸渗人的表情。”沈思推开卢勤的手,闷闷的来了句,“没事。”的确,现在沈思不能将卢勤看做是跟自己一条绳上的蚂蚱,况且这个人话里话外的都是他父亲,而对他娘却不愿提起,这让一向敬爱沈氏的沈思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卢勤见他也不说话,看着有些发白的天,费劲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沈思,叔先回去了,你也别在这儿受寒了,瞅着小脸儿都白成什么样了,回酒馆吧,不然霍子又唠叨我了。”说着卢勤转身便走了,沈思一个人看着发白的天,看看人群,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也起身离开。
沈思回到酒馆,就如卢勤意料之中的一样,病了,发了高烧,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旧棉被里,像是只煮熟的大虾。不过沈思也不寂寞,因为有爱说话的大李陪着自己。进来几日,从各地传来让人恐慌的消息,大李是原封不动的告诉沈思。也不知道打哪来来了个说书的先生,拽文嚼字的说着书,大李也迷恋上那说书先生,回来就跟沈思说什么自己干够了酒馆的伙计,沈思病歪歪的看着他,大李一脸憧憬的说道,自己要做一个说书先生。沈思没得话说,只能诺诺的点头。
在沈思发烧期间,老悔头儿几乎天天来看他,还会给他带些眼前儿少见的中药,但是老悔头儿很少会跟沈思说话,每天来看他也只是坐在床边上看着沈思,不管沈思是睡着还是醒着。沈思有时候会跟老悔头儿说句话,就这样过了有那么三四天。
待到沈思病好的差不多了,拿着抹桌布回到福来酒馆的时候,才知道,外面翻天了。那说书先生就在福来酒馆里说书,抑扬顿挫的声调引得很多人,福来酒馆人多了,生意却是没有以前好做了,但是霍老板却一点也不在意,他也跟着听书,听到高兴地时候,把几坛子酒拿出来,不仅是说书先生,那些听书的也都每人有份。
生意清淡了,沈思也不如从前忙了,再加上人心惶惶的,听个书却也是一种享受,沈思坐在大李旁边,看着大李那张因为崇拜说书先生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面发潮红的模样,心里觉得像是大李这样,也挺好。
说书先生是个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男人,瘦得很,拿着一把扇子当响木,神色凝重的说着书,这说书先生说的是屠城,沈思听着:
“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
“陷福州府,一日内死难者高达四万人,福州府僧寮中,匿妇女千人,小儿一声,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下”
“总计城中人被屠戮者十之四,沉河堕井投环者十之二,被俘者十之二,以逸者十之一,藏匿幸免者十之一。”
“筑墙掘濠,使城内人不能逸出,然後用红夷大炮攻破,尽行诛戮”
“妇女各旗分取之,同营者迭嬲无昼夜”
“除所杀及道死、水死、自经死,在营而死者亦十馀万。先至之兵已各私载掳获连轲而下,所掠男女一并斤卖。其初有不愿死者,望城破或胜,庶几生还;至始方知见掠转卖,长与乡里辞也,莫不悲号动天,奋身决赴。浮屍蔽江,天为厉霾。”
“再破福州府,屠戮甚惨,居民几无遗类……累骸烬成阜,行人於二、三里外望如积雪。因筑大坎痤焉,表曰共冢。”
“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丘……”
“攻陷泉州时,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屍如山莽充斥……血泚焦土掩红颜,孤孩尚探娘怀乳”
“纵兵屠掠,遗骸十馀万。屠杀常熟,通衢小巷,桥畔河干,败屋眢井,皆积屍累累,通记不下五千馀人,而男女之被掳去者不计焉。”
“沿塘树木,人头悬累累,皆全发乡民也。”
“满城杀尽,然後封刀……城中所存无几,躲在寺观塔上隐僻处及僧印白等,共计大小五十三人。是役也,守城八十一日,城内死者九万七千馀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馀人。”
“清兵在福州柘华寺掠妇女淫污地上,僧恶其秽,密於後屋放火。兵大怒,大杀百馀人,僧尽死。”
“鞑靼全军入福州城之後,全城顿时是一片凄惨景象,各处街道所听到的,全是拷打、杀戮反叛蛮子的声音;全城到处是哀号、屠杀、劫掠”。
很多在场听书的都忿然的骂咧起来,沈思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便出了福来酒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福清港,他竟觉得很茫然,虽然沈思心里明白昌丰号不会遗弃他,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就当真那么幸运的活下去,在他看来,即便躲得过屠杀,也未必躲得过行船的劫难。
过了腊月二十五,清兵蛮子们倒也消停了,听说是因为他们也要过年,不想因为我们这些大明朝的遗民过不好年,也就先放下屠刀。这个时候,福清港更加的热闹了,清兵蛮子过年,就给很多人腾出了出逃的时机,不过听说福州府已经被清兵封锁了,能出城的除了有钱的就是机灵的。
腊月二十七那天,沈思一夜没睡,沈思并不是换了个环境就睡不着的那种人,只是躺在这诺大的船舱里,沈思的心里说不出来的紧张。他隐隐的感觉的自己离父亲很近,也许就一步之遥,也许相隔的就是船板的距离。看到他睡不着的样子,黄牙凑过来,“鱼儿,你要习惯,从明儿开始,至少有三个半月要在船上,要是老这么睡不着,可是还没到南洋也累垮了。”我知道他为我好,便点了点头,躺下身,闭上眼睛。
腊月二十八,是个干冷干冷的天,这天也是福清港最热闹的一天,昌丰号出港的消息一发出来,更多的人趁夜前往福清港。沈思站在船上看着那些人,心里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总是要有活着的有死的,就看命硬不硬,就看运气好不好。这时候那沉甸甸的银子也不一定管事儿,但是没有银子,肯定是上不了昌丰号。
沈思也知道,昌丰号一般腊月不出港,但那是一般的时候,不是非常时期。现在如果再呆在福清港,说不准下一刻自己就变成屠刀底下冰冷的尸体。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很多人和沈思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很多人都挤上了船。
同沈思一样头天晚上上船的还有卢勤一家四口,听说卢大掌柜把妻儿带上,把小妾们全都扔在了福清城里,沈思觉得卢勤就是那种喜欢就喜欢的透彻,狠就狠到骨子里的人。
不过让沈思意外的是,霍老板并没有上船。二十七的晚上,钟爷遣奎生叔去福来酒馆找霍老板,但是霍老板却对奎生叔说,他要守着他的福来酒馆,把平时舍不得喝的,都喝了,一摊子一摊子的喝,喝到最后,一滴都不给那些畜生们留。而这些是沈思第二天听黄牙叔说给他的,黄牙叔说完后一笑,沈思瞅着那笑比哭还难看,“霍老板把那些珍藏了多年的酒一壶一壶的都喝了个精光,今儿一早奎生就看到他躺在那些酒坛子里,怎么叫也叫不醒了,他娘的多好的酒啊,把霍胖子都灌的醒不来了。”
沈思听完,想这样也好,好歹霍老板是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命,比屈死在屠刀下爽快的多了。虽然短短几个月,但是霍老板却像一位慈父一样处处照顾他,也会有训骂他的时候,但沈思知道,他是为自己好。
虽然心底觉得霍老板算是没屈着自个儿,但私底下沈思还是偷偷地哭了一场,黄牙看到沈思红红的核桃眼儿时并没有打趣儿这个孩子,他只是跟奎生叔说了句,“这孩子跟程大少爷像得很。”
沈思能上昌丰号,在别人看来是太幸运了,比如说平日里唠唠叨叨的大李。大李并没有沈思那么幸运,他是第二天才往昌丰号上挤。沈思站在船边看到奋力向前挤着的大李,看到他使劲的拽着前面人的衣衫,前面是一个体型庞大的中年男子,竟是用脚踢开了拽着他的大李。大李摔在地上,愣了一下又狠劲的往上爬,但是,灿狼见到他要爬上来,直接把他丢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着,“滚,滚犊子,滚到安庆号上去。”大李含恨的盯着灿狼,“你还是我叔呢,你这么狠的心,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吗?”
灿狼的脸色不善,见他又要爬到船上,一手揪起他的衣领,“你他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老子给你只条明道你怎么这么想死啊。”大李挣扎着,但是灿狼还是狠狠地把他抛到岸上,我想这一下大李是完了,因为大李动了动腿却没起来,灿狼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便推开人群走出去。
大李见灿狼下来了,便腾的站起来,灿狼叔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拽,一手扒开人群,“你他娘的就不听老子的,到时候别哭着让老子留你一命。”大李见灿狼把他带到船上,也不听灿狼嘴里叨叨的话,便高兴地说着,“叔,我知道错了,叔,我就是死也得跟着叔啊,我可就叔这么一个亲人了。”灿狼却狠狠的将大李摔在船板上。
沈思这才知道,原来福来酒馆的伙计们都是这些跑船客的孩子,大李的爹是跑船客,后来才得知,大李的爹就是死在十五年前,那一次死了八个弟兄,其中有一个就是大李的爹。
沈思是很在意灿狼刚才的话,他很少这么凶神恶煞的说些这样的话,他不是一个喜欢吓唬人的人,况且大李还是他的亲侄子。沈思站在边儿上,不知所措的看着灿狼气汹汹的走过去。
“鱼儿,原来你在这儿。”大李看到沈思兴奋地跑过来,“你小子是不是钟爷私生的,怎么对你这么好,顶亲生儿子都好。”沈思看了看大李,不明白他的话,大李见自己说的沈思都不知道,便有些得意的说了,“你不知道,钟爷的亲儿子听说昨晚上哭闹了一宿,今儿愣是送上了福顺号。”说完,大李突然偷偷看了看外面,凑过来说道,“你知道为嘛这船不让上自己人吗?”我摇摇头,大李又是得意的一笑,“昌丰号上一个就是一个人头钱,你上自己人,谁好意思收钱不是。”
沈思有点发晕的皱了皱眉头,这解释实在是幼稚的可以,到这节骨眼上还认钱不要命的当真是少。不过话说回来,十五年前的钟爷不就是要钱不要命,硬是把船出了。但钟爷这种人是把自己的命跟着银子一起掂量,但把家里人的命看的可比银子沉,对于家里人的性命,他定是不会有半点冒失的。
沈思看着大李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船外面那些往死里挤得人们,突然觉得,自己也算是福清县幸运的。想起钟老大那句保他到南洋的话,却是让沈思有如身坐针毡。沈思心里掂量着,如果船出了事,他也一样到不了南洋,如果船没出事,这船上上百口子人也都一并到了南洋。况且,只要船靠了岸便是到了南洋,何来的只保他一人?沈思紧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大侄子,这是又想什么呢,”卢勤并没有好事儿的看那挣扎往上爬的人,他则是走到沈思旁边,便打量着这条船便跟沈思说话。“没有,这船很大。”沈思随便说了一句,卢勤却把打量船的目光移到沈思身上,有些神秘的说道,“这船变了。”
沈思不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卢勤,卢勤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它变了,却看不出哪里变了。”
沈思听了这句话,没来由的翻了个白眼,便也开始打量这艘乌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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