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看着老悔头儿脸上淡淡的笑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压住心头闷闷的感觉,却听老悔头儿说道,“薛大夫不会有事,你还是快进舱里躺着吧。”沈思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跟着说道,“自然没事,舌头都没了还能说什么。”说完就转身往船舱里走,老悔头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看着海,这时候传话人阿福小跑过来,“您这儿一溜烟没了,钟爷找您找着急呢。”
老悔头儿点点头,心里知道是薛大夫不大合作,钟庆那脾气又忍耐不得那人磨叽着,想着便跟阿福身后走着。进了屋子,老悔头儿看着满地血迹,无奈的摇摇头,“薛大夫,你这又是何必。”薛三逸虽然已经没了舌头还是习惯的开口,然后就一脸的恐惧和愤怒,“我让你见个人,如何?”
老悔头儿也没管他,便径自走到他身边,“见了那人,你不想医他就走,不过,”老悔头儿瞄了一眼薛三逸的嘴,看着空洞洞里面汩汩往外冒得血,“舌头回不去了,再不止住,连命都没了。”
薛三逸听了这话,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他已经因为这个人连舌头都被剪了下去,倘若这么僵着,顶多是自己再搭条命上去。薛三逸紧皱着眉头,点点头。
“钟爷,要不就让他试试,刚才站在船板上,看这海可是不消停。”老悔头儿说着,钟爷也点点头。钟爷命阿福点着火把走在前面,后面是老悔头儿搀扶着薛大夫,因为薛大夫流血过多所以腿脚竟有些不利索,钟爷自己走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有些晃晃悠悠的薛三逸,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冷哼,他顶是瞧不惯这样的人。
很快便到了船底,那人偎在厚厚的棉被上,似乎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阿福拿着火把站在一边等着钟爷发话,老悔头此时却幽幽的说道,“薛大夫,这就是我们想要您医治的人。”
薛三逸听了这话便打量起眼前的这一团,说是一团一点都不夸张,那人整个身子裹进棉被里,仅仅露出丝如白雪的发,薛三逸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头发会有这样的白色,白的不带半点灰,那种白,看久了竟有些骇人。薛三逸不由得将脚步向后退了退,“好亮的光。”那人的声音响起来,阿福竟是一个激灵,“这大晴天儿的没事来绕我睡觉,阿庆是越来越闲了。”
钟爷听了这话干涩涩的一笑,“上回你说头疼的厉害,我便找了个大夫来看看,不知道你已经休息了,不然就再晚一点过来了。”听了这些话,那人突然闷闷的笑了起来,“阿庆是越来越小心了,的确,我的头疼的厉害。”
薛三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然他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儿他总能忘了自己已经没了舌头,薛三逸张张口发出“呃呃”的声响,那人瞟了一眼,皱了下眉头,“阿庆还是做得滴水不漏,好好地一个人就这么成了哑巴。”说到这儿,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哑巴好啊,活得久。”薛三逸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颤,他忙点着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老悔头儿凑近了些。
“薛大夫啊,去把个脉看看。”老悔头儿轻轻地说道,语气不容反驳,薛三逸皱着眉头点点头走向那团。当看到那人的脸时,薛三逸一时间愣了,这人虽然发丝雪白,但是模样却是年轻的很,光洁的额头上没有半条皱纹,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模样俊俏的玉人会发出那般鼓噪的声音。“你是大夫?”听了那人的问话,薛三逸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薛三逸撇了撇嘴角,露出苦笑的模样,聪明人,事到如今还有人说他聪明。
薛三逸搭上那人的脉搏,那双手的确让他心里颤了三分,那不是一双手,倒像是鱼鳍的样子,分开的五指被薄薄的肉皮相连着,薛三逸的手明显的有些发颤了,他突然明白为何钟爷一定要断了自己的口舌。把上脉搏,薛三逸生生的愣在那里,看到薛三逸的怪异表现,钟爷急忙问道,“可是有事?”薛三逸摇摇头,将手摊开,眼神中透着些许的恐惧,只是摇着头。
“薛大夫莫怕,不过就是没有脉搏,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说明他没事。”老悔头儿的语气多少有些安慰薛三逸的意思,钟爷听了老悔头儿的话也点点头,“没有脉搏?”薛三逸急忙点点头,钟爷也像是透了一口气,他看向老悔头儿,老悔头儿说道,“既然他暂时没事,咱们就回吧。”
薛三逸听了这话便起身走到老悔头儿身边,却见老悔头儿看了看他,说道,“薛大夫不能言不能语的,就算是呆在这儿,也打扰不了他,况且薛大夫在这儿,他心里也安生些。”薛三逸听了这话忙摇着头,那人却笑道,“是啊,我最近醒来觉得怪孤单的,留下个人听我说说话罢。”
钟爷听了那人的话,忙说道,“既然如此,就劳薛大夫了,放心,吃用我会命阿福按时给您送过来。”薛三逸听了这话便不再沉默了,啊啊的叫着,那人却笑了起来,“看看把你给吓得,我又不吃了你。”说完这话,那人突然放低了声音,“没腌制过的,不好吃。”薛三逸不敢正视,只能低着头使劲的点着头。
“既然薛大夫同意了,咱们也就别再废话了,钟爷咱们回吧,阿福啊,火把给我那好了,晃晃悠悠的怎么照亮。”老悔头儿说着家常的话,说完便向那人和薛三逸鞠了鞠躬,随着钟爷慢慢走了出去。薛三逸看着身边那人,那人带着笑意看着自己,那年轻的脸庞上不带有岁月的痕迹,“你知道吗,你很像我一个老朋友,我那朋友是开医馆的,济堂医馆,听说过吗?”薛三逸愣了,他看向跟他说话的男人,他突然伸出手扣住那人的右手腕,清晰的脉搏。
“你说那人不会对薛三逸说什么吧。”钟庆看着老悔头儿问道,老悔头儿一笑,“就是说了什么,薛大夫能把那话儿带出船底吗?”听了老悔头儿的反问,钟庆突然大笑起来,他用手拍拍老悔头儿的后背,“还是您老心思缜密,阿庆服了。”
老悔头儿一笑,那笑转瞬而逝,“钟爷要是没特别的事儿,我先去看看那小子。”钟爷点点头,“去吧,别说我还怪想那小子,没了那疤,越发跟子瑜一样俊秀了。”老悔头儿也跟着笑了,他心里清楚,沈思不是子瑜,那是沈惜雪教出来的孩子。
“丁若,你别哭了,这个时候哭还有什么用,薛大夫绝对不可能有生命之危。那些人既然是想让薛大夫看重要的人,为了保密而断了薛大夫的口舌,自然就是为留住他的命。”沈思不知道怎么劝慰表妹,看着表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也跟着不痛快起来。“沈思哥,我知道,但是相公受的是罪啊,想想心里就揪得慌,再说了,口舌都没了,却还不放人回来。”丁若边哭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秀媛在一旁狠狠地啐了一声,“呸,店大欺客,我看昌丰号就是条黑船,什么都藏着掖着的让人不痛快。”秀媛揽过丁若的肩膀,“好妹子,你放心,姐姐就是有半条路也要把你那文绉绉的大夫相公寻回来。”丁若似乎没想到秀媛会这般劝慰自己,她点点头,闷声叫了句“秀媛姐姐。”沈思看着秀媛心里觉得这女子不大简单,但是见她也是一心为丁若着想,便也不说什么。
“船底肯定有秘密,先是那骇人的棺材样儿,再是薛大夫一个七尺男儿能藏哪儿?”卢勤看着沈思说道,沈思忙摇摇头,“想都别想,你知道怎么进船底?”卢勤用手抚上深思的头,“我知道,就在钟庆那屋子里,绝对有机关。”沈思听了笑了,“对,上钟爷屋子里翻上半天,还没找到机关你就被灿狼他们扔海里喂鱼了。”卢勤也知道沈思说的对,便没做声。
丁若的哭声渐渐浅了,“哼,就是掘船三尺,我也要找到相公。”沈思和卢勤看了看丁若,卢勤指着丁若冲着沈思说道,“看见没,看见没,一个小女子都比你胆子大,掘船三尺,对,我卢勤就是把昌丰号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沈思摇摇头,沈思觉得船开的快了。
老悔头儿从船板上跑过来,“沈思,你现在千万别动,我们被一艘八桅福船盯梢了。”沈思一愣,旁边的卢勤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时候还忙着打劫,要不说朝廷那些人都不行了呢,哼。”老悔头儿看了眼卢勤,“事到如今,卢大掌柜就不用说些没有用的话,倒不如看好自己的家眷。”
沈思看了看老悔头儿,“被盯了梢怎么办?”老悔头儿摇摇头,“钟爷有办法。”沈思点点头,卢勤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怎么了,在船上还真觉得累,每天给的饭都不够吃的。”沈思笑了笑打趣卢勤,“勤叔你吃的太多了。”
丁若慢慢的也就平静下来,的确此时在这里哭哭啼啼毫无意义,何况昌丰号被盯梢,说明整条船上的人都有危险。丁若也明白,薛三逸的命肯定能留到最后,凭的就是他是这昌丰号上唯一的大夫,谁没个头疼脑热的,要说乘船的货不需要,但跑船的伙计还需要呢。丁若安静的坐在哪儿,她知道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找,想法找到薛三逸。
钟爷看着紧紧跟在昌丰号后面的八桅福船,很明显那是一艘官船,“屌,这帮王八蛋们,打清兵蛮子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起劲儿。”一向比较实诚的大成狠狠地说了句,“别管他,继续走自己。”钟爷一脸严肃的盯着身后的大船。
那艘船很大,个头跟昌丰号差不多,但福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船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吃水四米,是深海优良的战舰。
钟爷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天灾如果能避免,那人祸又算得了什么。但是钟爷也不想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时候的船舱里却炸开了锅,船舱里的老百姓们骂骂咧咧的骂着没用的明朝廷,觉得打不过清兵蛮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注意打到了老百姓头上,真是可恶至极。有些言辞激进的,像是赵良和财叔,不停的在船舱里煽风点火,船舱里的人义愤填膺的时候,陈七哥却默不作声。
他不知道那艘船上是不是有曾经跟自己一起训练过的弟兄,虽然旁人不理解这些穷兵末将看毫无道德的行为,但是陈七哥心里还是明白,当初自己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径直逃走。比起陈七哥,萧师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老百姓们骂的是自己曾经为之辅助的朝廷。
“都给我别吵吵了,昌丰号现在被盯了梢,所以都给我好好呆在船舱里,我们会有人看着你们。”灿狼大声的吼着,船舱里的人如闻天籁一般,赵良还一脸意料之中的说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昌丰号不会让咱白白送命。这就是为什么击破脑袋也要上昌丰号的原因,值啊!”听了他的话,更多的人都纷纷点头,灿狼看看下面人的反应,也没多说,便转身出了船舱。
福船还是按捺不住先发起了进攻,只见福船突然加速赶超昌丰号,当福船船头抵着昌丰号船尾的时候,突然一个撞击,昌丰号船尾一晃。船舱里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呃,怎么回事。”船底那人紧皱着眉头,薛三逸也摇摇头,随后又是重重一击,薛三逸没站住便摔在地上,那人脸色开始发白,眼睛里的瞳孔由黑色慢慢变成黄褐色,散着嗜血的光,他的确是被惹怒了。
薛三逸忙用手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个瞬间,薛三逸便赶紧将手放开,冰凉的手腕,摸不到半点脉搏,薛三逸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了。昌丰号被不停撞击,钟爷怒了,三两步爬上了高高的桅杆,大声吼着,“操,你们这帮怂孙子,有本事撞南洋东洋的船只。”说着便一个使劲,将昌丰号横在了福船面前。
福船上的装备精良,船上的士兵举起手中的弓箭直直向昌丰号射来,昌丰号上的伙计也急忙应战,灿狼大吼一声,将火星字点在弓箭射了上去,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福船上的士兵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发射的弓箭十有九准,一些跑船伙计被射中,血一下子就漫过身子。看到自己的伙计都身负重伤,钟爷也怒了,狠劲将船桅一个转头,横在八桅福船前的昌丰号突然又竖过来。
钟爷蹿下来,双脚刚落地,便大声吼道,“备炮,他娘的就不信甩不掉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话音刚落,八桅福船上传来巨响,钟爷抬头一看,好家伙,摆了一排的火炮。钟爷急了,“大家有事好商量,你们劫船,要钱留条命吧。”
福船上的管事也走了出来,一看多少有些官气,“哼,我当时谁,原来是昌丰号的钟爷。”钟爷虽然遇到这种态度但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昌丰号上拉的些个逃生的人,能放就放了,您要收银两,我们给就是了。”
船上那人突然哈哈大笑,却听澎的一声,海上被激起千尺的浪,“我说个话不顶事,你不知道弟兄们个个脾气不好,这火炮是不长眼睛的。”钟爷心里骂着,但是脸上还是挂着可掬的笑意,“您老也别这么说,这一声响,昌丰号就断了半个船,到时候您上哪收银子。”
船上那人听了这话一抬手,正朝着深海发炮的火炮手突然停了手,“钟爷,跑船的知道您,这样吧,多了我们也不要,凑上千两银子,我们自然走人。”钟爷一听千两银子,心里把这人臭骂一顿,但是面上还不能露半点不乐意,毕竟那八桅福船上的一排火炮可不是好惹的。
“您老说笑了吧,千两银子,我们跑船的上哪给您凑?”钟爷还是在跟那人周旋,而下面的人已经装好了火炮,但是钟爷不会轻易让伙计开炮,毕竟一旦开炮自己的火力肯定是敌不过福船。“昌丰号上会没有?福州府的有钱人都带着银子往昌丰号上挤,你昌丰号没有,哪有?”那人说话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纵使再好脾气,钟爷也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官兵,有着劲头怎么不想着攻打清兵蛮子,奶奶个熊了,老子今天就是让昌丰号葬了船底,也不给你留半两银子。”钟爷这边话音一落,灿狼那边的火炮就发了出去,对面福船措手不及,还真的就将那些火炮手一下子震死几个。
“好你个钟庆,当真是好歹不识了。”那人大吼道,“好歹,我呸,你们这些人还知道好歹,这些都是支持朝廷的老百姓,如今落了难,你们倒好,从这儿堵着来个落井下石。”钟庆越说越有气,“你们自己的妻儿说不准还在我这昌丰号上,炸呀,不就是大家死光光吗,操,跑船的怕死就别在海上混。”
那人毕竟是官不是匪,看到钟爷这般狠劲,倒也收了收语气,“哼,说的倒是大义凌然的,可这朝廷都没有了,还说这些有个屁用。”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福船上的士兵将被打死的弟兄抬起来就扔到海里,一时间海水一片片的血红,钟爷冷冷的哼了一声,“到底是跟自己卖命的弟兄,你这个人忒不仁义了。”
那人没管钟爷的话,便让火炮手向昌丰号开炮,钟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时候,老悔头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钟爷急了,“你老到处溜达什么,火炮不长眼。”老悔头儿却看着钟爷一笑,钟爷顺着老悔头儿的目光看到的是薄薄的一层海雾,钟爷的嘴角也扯出一个笑。
“别打,别打,刚才我这烂三寸的舌头说错了话,您大人大量,我们这就筹钱。”钟爷示弱的向福船上的那人喊道,那人哈哈一笑,“要我说,为什么钟爷跑船跑的久,就是会做人,龙王爷也能给钟爷您哄的一愣一愣。”钟爷大声吼道,“黄牙,你最能说,赶紧上船舱里收银子,灿狼跟着,不听话的就直接打断了腿扔海里。”说完这些,钟爷堆起一脸的笑,带着疤的脸,因为这一笑竟显出几分狰狞,“坐船的不过是货,只要您肯放了弟兄几个一条生路,别说千两银子,只要是昌丰号上有的,全都给您送过去。”
听了这话,那人哈哈大笑,并指挥他的士兵停止进攻,但是一排火炮就这么跟在昌丰号的屁股后面,还是让钟爷心里直犯嘀咕。不过老悔头儿的意思也对,只要是撑到那团白雾来,就一切都好办了。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灿狼跟着黄牙晃晃悠悠的进了船舱,“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那我就把话说得简单点儿,能上昌丰号的必定是身上带了些银两的,现在都给我拿出来。”黄牙看着下面开始嘁嘁喳喳,便用眼神示意灿狼,灿狼大吼一声,“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要钱要命,自己选。”
黄牙撇撇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把钱拿出来给对面福船上的管事,大家就能安安全全的走。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些官兵可不是好惹的,那些个王八蛋,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不信的出去看看,看看现在对着咱们昌丰号屁股上的是什么。”黄牙顿了顿,“是一排黑压压的火炮,火炮啊,那些个玩意儿,咱爷们也恨,但是在海上,龙王也不要他半条命,咱就得乖乖的交钱。”
卢勤听了这话,嗤的笑了一声,“黄牙,当年朝廷就是少了你这样的人才,有你在那些清兵蛮子准保被你忽悠回老家。”本来严肃紧张的船舱顿时有了生气,财叔趁机说道,“就是,听黄爷的话,赶紧有钱拿钱吧,没钱也有值钱的首饰,都赶紧着。”黄牙看了眼财叔,眼中满是欣赏,财叔也感觉到自己突然就地位飙升,更加变本加厉的用脚踢踢身边儿的人,“拿钱拿钱。”
“没钱。”身边男人闷哼一声,财叔蹲下来仔细打量那人,“你不是楚老板吗,你没钱,川庆酒楼在咱福清可是鼎鼎有名的,你没钱?说什么屁话呢。”见到财叔这样的嘴脸,楚雄冷冷哼了一声,其身边的小妾安妹子从旁边嗲里嗲气的说道,“真的,那些个银子都被大房奶奶收了,我跟相公净身跑了出来的。”
财叔打量了下安妹子,手往安妹子脸上摸了一下,安妹子娇俏的打开财叔不规不矩的手,财叔正色对楚雄说道,“鬼信,你拿不拿钱,楚老板你要是不拿钱,你是拿这一船人的命当玩笑开呢。”黄牙看到这边的纠纷,让灿狼自己一家一户的收银子,自己走过来,“算了算了,不就是不给嘛,一会灿狼收完银子,直接送你们下船。”说完也不看安妹子惊慌的表情。
“给,就这点儿了。”楚雄翻着白眼拿出一沓银票,丢给财叔,财叔数了数,小跑着到黄牙身边儿,“您看,我就说他有钱吧,这福清县没有我不知道的。”黄牙一笑,抽出一张不动声色的塞到财叔手上,“你就是不务实,早些年跟着我们昌丰号多好,还用到处干这些勾当。”这两人当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这边收着钱,那边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就听一声炮轰,昌丰号颤了三颤,沈思被这撞击劲儿震的一个东倒西歪,沈思狠狠的骂了一声,却听黄牙吵吵到,“赶紧赶紧着,对方等急了,谁也没好果子吃。”
黄牙和灿狼拎着一兜子的银子银票从船舱走出来时,看到的是一团薄薄的雾正将那福船整整的保住,黄牙愣了,灿狼的眼里先露出复杂的感情,灿狼看到这情景转身将头伸进船舱大吼一声,“都他娘的别给我出来。”船舱里的人听了这话当然动都不动,本来谁也没想出去丧命,灿狼一声大吼,让船舱里的人意识到事态严重,更不可能迈出船舱半步。
沈思透过船缝隙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对面的船慢慢被白雾包起来,不漏半点缝隙,只听到扑通扑通的跳水声,什么也看不到,在昌丰号上看向外面,除了有一团海雾什么也没有。那艘八桅福船就莫名其妙的消失在昌丰号的眼前,沈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因为船上有伙计受伤,所以薛大夫再次被请了出来,此时的薛大夫一脸灰白,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情景,他上到船板上,又进了船舱。所有人看到薛三逸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丁若提着裙角飞快的跑到薛三逸面前,薛三逸看着消瘦的丁若,用手抚上她的脸,两人相对却没有一人开口。
这时候老悔头儿突然出现在薛三逸旁边,“薛大夫,您请,因为受伤的伙计不少,可是要辛苦您了。”话说得客客气气的,薛三逸点点头,“该看的不该看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全都看了,也全都知道了,打今儿起您就是昌丰号的伙计了,所以您的这位妻室,就放心吧,咱们弟兄会给好好照顾的。”老悔头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薛三逸听了点点头。
他在船舱里四处张望了下,目光落在沈思脸上,看到沈思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庞时,薛三逸觉得自己从脚到头的冷,他张了张嘴,又看了看老悔头儿,老悔头儿点点头,动作很轻,轻的让人很难看出老悔头儿的动作。薛三逸看了看沈思,沈思大概感觉到有人打量他,便抬头一看,正好与薛三逸的目光相撞。沈思见薛三逸慌忙闪开目光,心里觉得有些蹊跷,便起身向薛三逸的方向走过来。
老悔头儿却在中间拦住了沈思,“沈思,我知道你看到了,你过来,我跟你说。”沈思看看老悔头儿,再看看专注着给伙计治愈伤口的薛三逸,心下顿了顿,便跟着老悔头儿走到船板上。
天还是那么蔚蓝蔚蓝的,只是太阳似乎有些疲倦了,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刚才嚣张的福船此时却也没了踪影,沈思的目光随着海上慢慢飘起的白雾,他有种感觉,福船还在浓白色的雾里。但是这雾却没有影响到昌丰号,沈思不得其解,他收回目光,安静的看了看老悔头儿,老悔头儿也在看着那团雾,“那些人九死一生,生者反而不如死了痛快。”
沈思不理解老悔头儿的话,老悔头儿却说道,“当年,十五年前的那次出船,昌丰号也遇到了这么一团白雾,不过昌丰号挺过来了。”老悔头儿有意避重就轻的讲述着,沈思直直的盯着老悔头儿的眼睛,“当年您是被钟爷他们从荒岛带回来的,您怎么知道昌丰号去的路上就遇到过白雾。”
听了沈思的疑虑,老悔头儿笑了,带着些宠溺的笑,“沈思,你很聪明,正如你娘亲,沈惜雪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才能让子瑜这般死心塌地。当初在程家大院里,很多人看不惯沈惜雪,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沈思听着,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我娘亲的好我自然知道,我总觉得您老想告诉我又在忌讳什么,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小孩子还是不要问得太多了,有些事你该知道的时候就自然知道了,欲速而不达。”老悔头儿并没有看着沈思,他看着晴天白日下的大海,“薛大夫总想把他的见闻告诉你,你看出来了吗?”沈思不愿意连累了薛三逸,便冷笑一声说道,“薛大夫是有心无力,告诉我,难不成要写在纸上留作证据不成,我看薛大夫也是个聪明人。”
老悔头儿笑了,“薛三逸的确是个聪明人,不然那人留他在身旁干嘛,就是看准了薛大夫的聪明劲儿,只是不知道,这份聪明能维持多久。”听了老悔头儿的话,沈思多少有些不高兴,毕竟老悔头儿话里话外就是说薛三逸的聪明是装出来的,而会在不久的将来被识破,被谁识破,钟爷还是他们嘴里的那个人?沈思沉默着不说话,“去船底的密道就在钟爷屋子里吧。”
老悔头儿对于这句话并没有表现出诧异,只是淡淡的来了句,“卢勤成魔成疯的,那是他的事,你别跟着参合。密道在钟爷屋子里,但是能被找到的也就不叫密道了,惹怒了钟爷,下场必定好不了哪去。”沈思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您这次叫我出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老悔头儿这个时候才露出惊讶的目光,“都说完了。”沈思比他的表情还惊讶,“您没说什么,什么叫都说完了。”老悔头儿不知道怎么说了,挠挠头,便说道,“福船被白雾吞噬了,就像是当年的昌丰号,不管船上的人是死是活,都会后悔的。”沈思点点头,他把疑问埋在心里,白雾吞噬了福船,这个他是亲眼看到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就是在白雾里面的船板上,也根本是半尺之内不见人影的,正如当年的昌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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