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木头美人

第22章


他扶养我这个病秧子长大不易,做儿子的却几乎没有对他尽过孝道。我说得绝,是为要他死了引我回到所谓‘正路’的心,不能真的说走就走。”
    息燹反握住他的手,道:“你尽管按自己的意思去做,我不会走,也不会令你为难。”毕竟时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学谦则不同,他合该是等待的一方。
    学谦靠在他的肩头,有些好笑的地道:“你说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我的外室。”
    息燹并未答话,倏然将他的身体扶正,望向树林入口。
    “舅舅,饭做好了,外公请您过去。”
    “知道了。”学谦做个怪脸,慵懒地伸出手,要息燹扶他站起。息燹眼神发亮地看着他,猛地一把将人拉进怀中,在唇上厮磨良久,这才放开。学谦调整呼吸,掸了掸衣上尘土,从容步出树林。
    顾老爷子神色很是难看,见他俩并肩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一番,接着眼神定在学谦唇上,怒哼一声道:“夜里山路难走,别乱跑。”
    学谦与息燹都没有回话,自顾自坐下。
    时贤来回瞄着他俩,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时英没什么表情,时杰则笑眯眯地只管夹菜。
    一顿饭吃好不久,众人正要休息,忽然间感觉到山地微微震动,这震动十分规律,每顿一顿,便有一声轰然巨响,且变得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逼近的脚步声一般。主仆十多人互相探看,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老虎之类的巨兽走路,也不会发出这样大的声音,更何况此地从来没有听说过猛兽出没。
    息燹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小心。”
    息燹对学谦颔首,大踏步走向震动传来的山崖方向。
    他还没有走几步,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足足有六七尺高的巨大头颅出现在了山崖边,那头颅极丑,额头上是穿山甲似的突起外皮,灯笼大的眼睛泛着冷冷的光芒,生在这般面孔上竟显得十分细小。眼睛与吻部极为突出的血盆大口之间,看不见鼻子,只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流淌出闻之令人作呕的灰色黏稠液 - 体。
    大头颅猛地超前扑了一记,引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息燹与相距已是极近,甚至可以看见深褐色皮肤上收缩着的毛孔。他也看清这怪物的四肢躯干都非常小,几乎与常人无异,一切行进都只能靠头颅来拖动,刚才听到的巨声,大约都是他头颅在“走路”。
    他盯着怪物,并未转身地朝顾家主仆喝道:“快到石头背后去!”空地靠山壁的一边,有块大石,与其上的树木形成遮蔽,应该可供众人容身。
    学谦搀着父亲先走,等到时贤他们都纷纷进入,仆役们还在望着山石发抖,想躲却又不敢进去。
    “快进来!”学谦急得招手。
    “舅舅,这里太窄了,我们……”
    “说什么浑话!人命关天的,挤一挤就好了,快进来!”学谦让开身体,仆人急匆匆躲进去,本来有余裕的山石背后被挤得水泄不通。见学谦还有半个身体露在外面,一个仆人心生愧疚,道:“少爷,我出去吧,您进来。”
    学谦示意他噤声,目不转睛瞧着外头的情形。
    息燹已经和那怪物交上了手——应该说,怪物不断攻击,息燹只是一径腾挪闪跃。
    大着胆子从山石顶部探出头来的两个仆人,都不禁暗暗为他担心。学谦注视他每一个动作,看不出脸上表情。
    怪物异常凶猛,嘴里流出散发恶臭的口涎,张大嘴不断往息燹处拱去。而它看似细小无用的四肢,竟然可以随意伸缩,带着细长指甲的爪子一次又一次抓向“食物”。息燹利眼紧紧盯住怪物一举一动,不曾稍瞬,他身形高大,动作却意外灵活,每每在电光石火间闪身,躲到它攻击不到的地方,惹来那两名仆人的惊呼阵阵。
    怪物慢慢被他带到远离山石的树林中,流出的汁液滴在地上,草木迅速枯萎。息燹借着树木遮挡,只管躲避。时间一久,怪物不耐烦起来,厉声嘶吼着,脑袋频频捶击地面。他好似力大无穷,捶击让整座山都跟着摇摇晃晃,落石与树叶掉在山石背后的每个人身上,一个个都胆战心惊。
    缠斗越久,怪物身体庞大旋身缓慢的劣势也更加明显。息燹觑准时机,跳到它头上,自腰际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插 - 入它的脑门。匕首直没至柄,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号声,陡然伸长的手臂撩到头上,将息燹掀了下来。仆人大急,惹得其余几个主子也探头出来查看。学谦用嘴捂住惊呼,安慰自己他不会出事。
    息燹急忙团身打滚,避过它两条腿的夹击,随即跳到周遭最高大的一棵树上。怪物以头撞树,匕首被它敲落地面,腥臭的蓝色液 - 体喷溅而出,怪物剧痛,撞击得更加猛烈,五人合围粗细的树木终于承受不住。喀啦啦倒了下来。倾倒的方向直冲山石,学谦站在最外面,眼看第一个被砸到!
    躲到另一棵树上的息燹猛地一蹬腿,如箭般疾射向学谦所在的位置,伸出双臂挡住了树木的继续倾斜。
    也正在这时,怪物猛扑上来,锐利的指甲长长划过息燹身躯,滚烫的鲜血喷溅到学谦身上。
    息燹呼吸浊重,用尽全力将那树木推开,猱身而上,双拳同出,一左一右击向怪物下颚。
    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巴掌大物事自怪物下颚飞出,窜入地面不见了踪影,而大头怪物化作一道黑烟,竟然凭空消失。它方才流出的腥臭液 - 体,亦迅速化为烟尘,四散无踪。
    息燹粗喘着坐倒在地,殷红色的鲜血出现在他周身地上,一点点渗进土壤。众人吓得仍不敢动,只有学谦匆忙奔出,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止住他急速失血,一边撕下袍角擦拭身上淤血,一边大叫:“谁带针线包?”
    “我、我有!”一名女仆怯生生地靠过来。学谦粗鲁地一把夺过她递出的小口袋,让息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双手忙碌地穿针引线。
    “我没有带草乌散,你忍一下!”
    息燹没有力气点头,喘息着开阖眼睑。
    学谦正要动手,忽然喊了几个仆人的名字,嘶声道:“烧热水来!”又点了另外几个道:“去做担架!”
    仆人们正慌得六神无主,被他一下令,赶紧从巨石后走出来,有的跑去汲水,有的七手八脚斫坚硬树干。
    学谦紧紧捏着针眼,不住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抖,却无论如何找不回第一次为他诊疗时的镇定。
    息燹勉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蠕动着嘴唇,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道:“不想我用开膛破肚的样子和你欢好,就快点缝。”
    学谦失笑,深吸口气屏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定定神,第一针稳稳扎进他的肉里。
    此地没有任何伤药,大致处理完后,学谦让人将息燹抬上担架,息燹一被移动,痛苦神色便难以遏制地表现出来。学谦又慌乱地大声命人将他放平躺好,又不停喃喃着“别弄痛他”,状若癫狂。只听他吩咐一声“好生照看着”,便自去解开马缰,上马时没有踩稳马蹬,竟摔了下来。众人欲待去扶,他已经又一次飞身上马,随即使劲一鞭抽在马臀部。那马儿吃痛,人立起来,众人惊呼声中,学谦俯在马背上,抓着缰绳死也不放手,双腿一夹,一人一骑飞快往山下冲去,看起来十分惊险。
    顾老爷子望着儿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背影,眉头深蹙。
    时贤最后一个从山石后走出来,大着胆子看一眼息燹的状况。息燹脸色铁青,嘴唇全无血色,缝合的针脚密密麻麻,由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仆人正抖着手替他擦拭血污。时贤心惊肉跳地调开视线,道出所有人的想法:“伤得那么重,还救得活吗?”
第十七章
    “舅舅他……可不要出事才好。”时杰说得有些言不由衷,时英与他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含义:精明强干的舅舅并非铜墙铁壁,有此弱点,他们便有隙可乘。
    守在息燹身旁的女仆突然低呼一声,时英等奔过去。女仆指着息燹前胸,颤声道:“伤口、伤口变小了!”
    顾老爷子正要斥责她言辞无稽,眼前的景象却不由得他住了口。
    主仆们惊惧地注视着息燹伤口以惊人速度复原,一时无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饭后,时贤三人进入书房,顾老爷子正在望着窗外出神。
    “外公。”
    “啊?”顾老爷子回神,和颜悦色地道:“你们来了,学谦呢?”
    三人互望,时英道:“舅舅去看息公子了。”
    “又去?我看,今晚他又不会回来了。”
    听到息燹名字时,顾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神色,外孙们并没有漏瞧,兄弟三人对看一眼,无视时贤露出的不赞同表情,时杰首先发难:“外公,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顾老爷子一愕,“什么?”
    时杰道:“那位息公子,昨夜才被妖怪开膛破肚,到了天明竟然能够起身行走,我们几个商量着,疑惑他恐怕并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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