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独自长大

第42章


我们谁也顾不得那个还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我像踩着绵软的云朵,一步步走出这间关了我好几个小时的屋子。
外面的天几乎是全黑的,我们没有走多远,因为才走了几步,祝融就走不动,跪坐在地上。易扬从他的怀里滚出来。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只能看着他们两个,大声地哭着。
祝融单手撑着地,一只手则反按着背,我看着他艰难地蹭到我的身边,用那只没有血的干净的手抹去了我的眼泪。他因失血而脸色苍白,他握着我的手,似乎正想说话,却一头栽在了我身上。
风呼呼往我脸上袭来,夹着细微的雨点。
第12章 新生
这个梦,将会成为我这小半生中最美好温暖的回忆。
而那些陪伴我喜怒哀乐的人,随着命运的颠簸,随着时间的逝去,慢慢地一个个走出我的生命。
泪会风干,伤会结痂。路很长,不要怕,我们终将独自长大。
01.
现在想起来,我生命中所有不好的事情似乎都是发生在阴天。
那一天,也是个阴天。
我一直以为时间过了很久,后来我才知道,距离我失踪到被找到,仅仅是过了几个小时。我从咖啡店离开之后,因为把钱包忘在了咖啡店,所以林达西追着我出来了,因为我关了手机打不通只能问路边的人有没有看到我,我被绑走的时候,他恰好追上来,怕男人伤害我,他不敢阻拦,只能通知祝融和易扬,又报了警。祝融和易扬担心我,没等到警察来就擅自行动,又在那间关着我的小屋外埋伏了很久,才等到男人出门。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们都知道了。
此时我坐在手术室的门口,高高悬挂写着“手术中”的红灯依旧亮着,一个小时前,祝融被推了出来,而易扬始终还没有出来。
我匆匆去看了祝融,他醒来后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易扬呢?他没事吧!”
我不知怎么告诉他,只能点点头,说他没事,然后在祝夫人杀人的眼光中退出病房,回到走廊上等待。
没走几步,祝夫人跟了出来,说许宝榛你等等,我刚回头,就得到了一个巴掌。
“算我求你了行吗?我求你离我家祝融远一点!每次和你在一起他都没好事发生!上一次是和人打架,这一次是被人打,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她的眼泪在睫毛上微微颤动,晶莹剔透,我不敢再看她,垂下了头。
她还想再说话,却被人喝住。
“唐雅。”我听出是祝老将军的声音,“你进来,帮祝融擦洗擦洗!”
我站在走廊上,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面。祝老将军的拐杖“咔哒”“咔哒”地敲在地板上,最后在我面前顿住。
“丫头,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也不要怪他妈妈,祝融是她的孩子,她心疼。”
我低着头,像是考试作弊被抓个正着的学生,不敢看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面上。他伸出手,轻轻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很快,走廊上就剩下我一个。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才转身下楼。
手术室的门口人不多,来录口供的警察刚走,只剩下李缪缪和易扬爸爸以及他的秘书。我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一次易扬的父亲,他意气风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中年人。而现在,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护士小姐来,劝说了几次,他就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抽烟。
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我和李缪缪,目光灼灼地盯着手术室的灯,目光像是要穿透它一般。
易扬很少在我们面前提过他的父亲,关于易征这个人我们从杂志报纸上了解比从易扬口中了解得更多。易扬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老头儿”就带过,没有怨恨,却也没什么感情。当警察通知易爸爸来医院时,我就站在旁边,他的吼声从电话那边传来:“易扬那小崽子又搞出什么乌龙,我现在要开会,我让秘书过去处理!”
警察又将话重复了一次,那边却突然沉默。
很快,我就看到了他,穿着正装,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秘书,行色匆匆,见到警察的第一句话是:“易扬在哪里,我要揍死他!”得知易扬还在手术室,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被身后的秘书扶住。
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我像炎夏里被遗忘在餐桌上的剩菜,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发馊的泔水味。当我走近靠在墙边发呆的李缪缪时,她恰好也回过头来看我。
她看起来很冷静,只是眼睛是红的,说话时嘴唇哆哆嗦嗦像帕金森病人。她问我:“宝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脸。
“你哭什么哭,易扬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别在我面前哭丧!”
“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宝榛,你告诉我,他不会有事的!”她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她终于受不了了,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如果不是你,易扬根本不会躺在里面,你现在给我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
我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也是红的,眼泪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骂完我之后,她终于平静了一些,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对不起宝榛,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真害怕他会醒不过来!”她不停地说着话,我没有去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不知道我们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多久,其中那盏灯熄灭了一会,医生走了出来。他和易扬父亲说了一些什么,我很努力去听,可是却没听清楚,隐约只听见“大出血”“危险”几个词汇,易扬父亲脸色瞬间就变了,而李缪缪抓着我的手也陡然变得冰凉。
没一会,医生又戴上口罩进了手术室,走廊又瞬间恢复了寂静。
五个小时后,易扬被推出手术室,进了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我们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易扬,他的头发被剃光,头上罩了一个网兜,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缪缪依旧抓着我的手,像是在笑,可又有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你看看,易扬现在这么丑,看他以后怎么招蜂引蝶!以后除了我,估计没有人喜欢他了吧!真该把他现在的照片拍下来,等以后他醒了可以给他看!”
但易扬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在重症病房待了三天,又被转到了三楼的高级病房,医生来了几拨,可谁也不能说清易扬到底什么时候醒。
“这种情况我们也说不准,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几年。”他们说了很多,可我只捕捉到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完之后,我感觉到李缪缪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我搀不住她,因为我的脚也是软的。
在我快要倒下的时候,有个人在背后用力地托住了我,我听见了那个久违的声音:“宝榛,你别害怕,易扬会醒的。”祝融这样说,他的声音干燥而温暖。
他穿着病号服,苍白的脸上还有青色的胡楂,目光却是澄澈的。
“他一定会醒吗?”
“是的,你相信我!”祝融信誓旦旦的,像以往的每一次承诺。
可这一次,易扬却没有醒来。
我们在医院守了三天,不眠不休地守着易扬,我偶尔在沙发上打个盹,而李缪缪却自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有合过。第四天,她晕倒在病房,被送到楼下打了点滴,刚醒来又要上楼去。
“缪缪,你在这里躺着,我去看易扬!”
“我没有看到他,我不放心!”
“他醒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我这样和她保证,她才终于答应。
这几天,来看易扬的人很少,除了我们就只有他爸爸。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在几天内白了头发,两鬓都花白。我始终不敢与他对视,毕竟易扬是为了救我才受伤。他也知道,所以始终没有给我好脸色,但也没有赶我们走。
有一天,我看到易扬的继母和弟弟。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她牵着的男孩估计也才六七岁,上幼儿园的年纪,圆圆的包子脸,眼睛也是圆的,像个白白的糯米团。我看见他在易扬的床前踱步,摇晃了几下哥哥的手,又似乎要翻上床去和易扬睡在一起,却被护士拦住。
“爸爸,哥哥到底什么时候醒?”他问父亲。
“快了吧!”
“那我在这里等他醒,哥哥说要带我去迪士尼,可他一直不回家!”
易爸爸的声音有些哽咽,末了才沉重地叹气:“你先回去吧,和妈妈回去,哥哥醒了我马上告诉你!”
可是他不依:“不,我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等!”
“我让你回去!”易爸爸突然发出的怒吼吓住了小男孩,他瞪圆了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号,被母亲抱着离开病房。
“我不走,我要等哥哥醒来!”
“我不回家,我不走……”
“哥哥!”
男孩尖锐的嗓音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床上的易扬动也没有动,脑电图依旧是杂散的波形。
我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弟弟的呼唤。
但是,他一直没有醒。
02
十一月,博陵的秋天到了尾声,冬天又要来了。
我每天除了上班外,大半的时间都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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