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

159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 子


是年秋天,荆楚大地秋风迟迟未至,闷热难耐,当地的老百姓们没精打采的过日子,守城的将士们有气无力地怠工偷懒,已经“卧床养伤”一年多的东吴前将军(阿明)借此良机,带领数十名精锐,悄悄进入荆州城,当天夜里便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南大门,迎接城外的东吴兵,然后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城中的益州军杀了个片甲不留,重新将荆州城夺回手中。
    景王震怒之余,将怒火转移到我父亲尚书令玉郎的头上,他隐晦地质疑尚书令和吴侯之间有秘密的私人交易,在议政大殿上痛心疾首地对文武大臣们说,两邦联姻是一个政治错误,尚书令大人为了表明忠心和清白,千里迢迢从山越赶回绵都,在议政大殿上断发明志,请命亲自率兵攻打东吴。
    景王欣然准奏,尚书令大人带兵出征,阿明率兵迎战,两军在汉水一带麓战多日,各有折损,谁也没占着便宜。
    而巍王则趁益州和东吴交战之际,命平原侯秦彰之率军前往濡须,意图就势南渡长江,踏平秣陵郡,血洗当年兵败武陵郡之奇耻大辱。
    平原侯启程的那一天,秋风姗姗来迟,带着秋日的萧杀气息,沁园一夜之间,树枝上的叶子,掉了个精光。
    :“此非吉兆。”巍王仿若伤春悲秋的迂腐士子,望着落叶飘零的园林低声喟叹:“或许孤不该操之过急,让天逸远征攻打东吴。”
    :“父王若是不放心,不如派儿子率兵增援?”秦桓之主动请缨。
    巍王沉思片刻,眼中精光显现,道:“不!你到长安监督政务,小白留在洛京辅政。”秦桓之欣然领命,当天便收拾启程。
    他一走,双清苑立刻冷清了不少,不到一个月,西园的文化宾客走了一大半------一部分跑到长安继续追随秦桓之,另一部分则投至秦建之门下,这算是分成两大阵营了。
    这样也好,省得那些没事做的穷酸文人整天到双清苑借书,给秦桓之写信的时候,我辛辣而自嘲地讥讽道。
    若不是有了身孕,我早就跟他一起去长安了,现在的沁园,气氛不是很好,自从秦建之公开学习政务以后,沈艳兰和伊春德都搬回沁园居住,前者住在月波斋,后者还是住在露香院。
    月波斋,前秦老夫人的住处,现在拨给沈艳兰居住,她在巍王后宫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沁园就这么大,熟人却那么多,无论我怎么搪塞回避,都无法避免和兰歆夫人她们三个直面相对,尤其是现在,巍王经常回松德堂居住,据说他的官署,已经让给秦建之办公使用,看来秦建之也是太子的候选人之一,巍王在同时考察他们三个。
    从此,我再不敢和秦桓之谈及园里的情况,净挑些婆婆妈妈的日常琐事唠叨个没完,比如今天吐了几次啊,因为不多穿衣服,被林大娘骂了几回啊,宁老夫人给我送来什么大补汤啊,双清苑的梅花开了几朵啊,鸡零狗碎得连我自己都不想看,但是秦桓之却乐此不疲,回信一封接一封,对洛京的事情,一句都没有问起。
    听说秦建之到巍王官署实习锻炼,在伏波堂受罚的任胜煌坐不住了,她买通了伏波堂里的小丫鬟,让她们到园子打听消息,替她通风报信,求她的父亲帮秦建之一把,找机会在巍王跟前说另外两位的坏话。
    她这些招数多半不会奏效,巍王一直在冷眼看着呢!槐冲告诉我以上消息时,不屑地说,他还让我少在园子里露面,没事就多到樱雪山上看风景。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伊春德的生日宴会我不能不参加吧?人家可是提前邀请了我的。
    我和伊春德同年,她的月份比我小,在她还没有正式成为秦彰之的夫人之前,我随口喊她一声妹子,但是现在,我得尊她一声平原侯夫人,或者是嫂嫂,这角色转换还真是说不准。世事无常,个人轻微如草芥,称谓和名字都是符号而已,我常常安慰自己。
    生日宴会在白天举行,可能是因为寒冬的夜晚来的早,晚了路不好走吧?由于局势动荡,战事繁忙,沁园已经久不举行大型爬梯,这次平原侯夫人过生日,宁老夫人特地拨出很大一笔银子,专门用于宴会的花费,所以我到了露香院,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院子装扮一新,气派非凡,仆妇们忙得热火朝天,我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慢慢地朝大厅走去,远远地,便听见管弦丝竹之声,夹带着阵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芳仪夫人来了,快请坐吧。”大厅中上首一人,貂裘加身,珠翠满头,见了我便眉开眼笑,看似对我的到来殷切期待,实则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更没有站起来。
    这位盛装丽人正是今天的寿星,平原侯夫人伊春德,在她身旁坐着的不是旁人,是我的表姐,巍王的宠姬,兰歆夫人,宁老夫人和武平侯夫人吴氏,没有来。
    我不敢大意,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朝伊春德和沈艳兰行礼,口称称呼:“妾身见过平原侯夫人,兰歆夫人。”
    伊春德格格娇笑:“芳仪夫人多礼了,都是自家人,请落座吧。”
    我口中称谢,正要往角落的空位走去,却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母亲,芳仪夫人的肚子里,怀的是小弟弟吗?将来我能不能和他一起玩儿?”
    说话的是冕儿,伊春德的儿子,今年刚刚四岁,他的相貌十分俊俏,很像一个人,不同的是,他的性格有点像小姑娘,第一次见到我时,还腼腆地躲到殷妈妈的身后。
    :“冕儿,芳仪夫人才刚刚怀孕不久,还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呢?”伊春德转过身,轻声细语地对儿子说。
    :“如果是男孩,可以给他取名叫皑儿吗?”冕儿天真的问,“我刚刚学到一句词,白雪皑皑,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稚气地望着我,满是希望得到肯定的期待。
    伊春德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心里一阵苦笑,小春,你就那么信任沈艳兰吗?一个暗恋你丈夫的小妈,也值得你这样言听计从?
    我定了定神,笑道:“取名字是父亲们的事情,妾身孤陋寡闻,分辨不出好坏,让平原侯夫人和小公子见笑了。”
    :“芳仪夫人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如果还自谦孤陋寡闻的话,那我们在座的,恐怕都不能开口说话了,你说对吗,兰歆夫人?”
    伊春德笑容可掬,落在我眼里,刺目异常。
    沈艳兰微微欠身,瞥了我一眼,淡淡的道:“芳仪夫人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绝,性格使然,没什么奇怪的,小春你言重了。”
    伊春德对我愧疚地笑了笑,这才命人扶我到座位上,如果没有记错,我站在大厅中间快一刻钟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受审的犯人一样。
    我暗中握紧拳头,脸上却保持淡淡的笑容,朝不远处的渝儿看了一眼,他的长相很奇怪,不像他的父亲也不像他的母亲,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他的表舅,吴侯。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想渝儿觉察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冷冷地朝我一瞥,满是厌恶和鄙夷。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
    宴会很热闹,娱乐节目很丰富,有歌舞还有杂耍表演,精彩程度虽不能和后世可比,但在这个艺术形态还不算成熟的时代,算难得可贵的了。
    可惜歌舞生平的好景总是维系不长,就在厅中的众人酒足饭饱之际,有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说道:“夫人,事情不好了,平原侯,平原侯在巢湖被困,至今下落不明。”
    “砰砰”数声,杯盏倾倒,碗碟跌碎,伊春德机械地站了起来,面无血色,一张俏脸写满了无助和哀恸,她死死地盯着沈艳兰,就像盯着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有人悄悄护到了我的身边,是乔装打扮的虚冲吧?我心头大定,细声问道:“是真的吗?”
    虚冲小声道:“是的,是爱尼。”
    爱尼,我默念着这个可恶的名字,忍不住用目光寻找殷妈妈,她没在大厅,刚才还在的,现在去哪里了?
    :“别管她们,我们走吧?”虚冲在我身后点了几下,我软软地跌坐在座位上,身子被凌空架起来之前,听到林大娘焦灼地说:“芳仪夫人可能不好,奴婢先扶夫人回去歇息,回头再听从平原侯夫人的吩咐。”
    没有人回答她,估计沈艳兰也心慌意乱了吧?哪里还顾得上管我的闲事?我们轻轻松松地回到双清苑,不过我“情况不太妙”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到了下半夜,才有准确的消息传上来,平原侯已经被证实在巢湖遇难了,他的遗体将会在几天内运回洛京,南征的秦兵折损大半,此次巍王的趁虚而入战略,宣告失败。
    巍王深为自责,大病一场,一个月后,他将秦桓之召回洛京,恢复其副丞相职位,十天后,他又结束了对秦建之的政治考察,宣布立秦桓之为太子。
    秦桓之得知消息,到松德堂跪了几个时辰,恳求巍王收回成命,巍王不允,父子两人长谈一宿,最后抱头痛哭,至今无人得知,两人谈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能哭成那个样子?
    无论如何,秦桓之暂时取胜,当上了秦氏集团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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