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

199 第一百九十六章 超 度(中)


无论无云大师多么渴望与我一刀两断永远形同陌路,他都不能对一个在他寺院里眼看就要翘辫子的人(尤其是不算太老的女人)撒手不管,也许我该庆幸因祸得福,毕竟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我这一摔,摔得生活无法自理,寺院里没有其他女性而和尚们又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所以甘露寺我无论如何都住不下去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将我送出去,这也正是无云大师求之不得的事,可问题是送我到哪里去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最正常不过,但是来“接”我的人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把我搬一辆马车,用一块薄薄的棉布蒙住我的脸部,只留两个鼻孔出气,还缚住我的手脚,估计确定我很像古埃及的木乃伊后,“他们”才策动马车,不急不缓地离开甘露寺。
    黑暗中,马车慢吞吞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道路似乎不直,弯弯绕绕非常多,我听见驱车的人不停地向马匹发出迥异的指令,马匹时而不时地轻轻喷气,似是不太娴熟,有一段路是朝下倾斜的,因为我的身体慢慢往前滑,最后几乎碰到车厢的拉门。
    马车止住,又有人将我从车厢里搬出来,他们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好像知道我伤在哪里,痛在哪里。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感谢他们,因为在整个被转移的过程中,我的伤痛没有增加一丁点,唯一感到不舒服的是,周围有点冷。有人在我身上裹上一层厚厚的毯子还是无济于事,我的牙齿开始打架,手脚渐渐变冷,就像置身冷库一样。
    不过我很识相,没有吭一声。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冻死时候,突然峰回路转,周围一片暖洋洋的,我轻轻地哈了一口气,蒙脸的薄布果然变软潮湿,紧密地贴在脸上,应该是远离先前的“冷库”了吧?
    乍寒乍暖的旅途结束,我被妥善安置好,后背靠的是软硬适当的垫子,身下是厚厚的褥子,一双略带凉意的手除去我身上所有的束缚还有蒙脸的薄布。慢慢恢复的视线中,出现了窗明几净文房四宝,两位亭亭玉立的侍女,用一种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我,面带浅浅的微笑。
    这是哪里?一般人肯定这么问,可我不会,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屋里”的环境太眼熟了,也许我该高兴才对,这里就只我曾投入无门的地方,吴王宫(的某处神秘场所).
    两位侍女没有主动和我说话,正合我意,此刻的我只想睡觉,睡觉,忘却身上的伤,忘却心头上的痛,暂时回避一下现实,就让我睡死在这里好了,反正我知道有人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这一觉直睡到冬去春来,春暖花开,又睡到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当我从深度的睡眠中苏醒,身上的伤痛全无,我又是那个行动自如的人了,室内空无一人,明净的窗台外不知何时长出森森篁竹,沁人的兰草幽香弥漫在清新的空气中。
    我朝窗台走去,果然看见一条小河穿过竹林,袅袅往远处而去。小河的水流缓慢,几乎听不见任何流水声,我想投石问路,探探小河的深浅,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可以丢掷的物件。
    我也不唤人,推了门便往河边走去,逆流而上,顺着河边的竹林走,只走了不到一千多米,便无路可走,前面是交错繁杂的攀援植物,搭建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绿色高墙挡住去路,河水,就从绿色的城墙下穿透而出。
    高墙的另一面是什么世界?我无从得知,我也走的累了,索性在绿色的墙脚下稍稍休息片刻,也好把墙壁里的植物好好研究一番,原来里面除了荆棘,铁线莲,还有楚王宫遗址上出现过的茑萝,都是些毁灭其他种类很强的植物,不知当初栽种它们的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
    高墙棱角分明,分明是有人经常打理修剪的,我踮起脚尖,伸手摘了一朵多瓣的铁线莲,它的颜色多么惊心动魄,正是当年紫衣夫人身上经常穿戴的颜色。
    不堪回首的往事涌现脑海,我手一样,将紫色的花朵丢弃在水面。
    回到屋子里,膳食已经摆好在桌上,几支宫灯亮起,室内一片温暖和煦的色调,依然不见人影,我自顾自吃饭,看书,睡觉。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
    第四天,我仍然出门顺着河边走,从第二天起,我就改为顺流而下,方向是对的,因为路没有被封死,只是走了两天,都没发现河流的尽头是怎么样的呢?
    今天与以往不同之处是,河边多了一条小船,黑色的小木船,我也不多疑,解了栓船的绳索,便登舟划桨,顺着河流,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前划。
    有了交通工具就是不一样,比前两天自由行走快多了,不到两个时辰,我已经超越昨天的路程记录,距离河流尽头越来越近。
    竹林逐渐往我身后退,取而代之的是烂漫的花山花海,花的海洋,有见过,没见过的物种,有高的,有矮的,错落有致,布局精妙,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河流的两岸,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兰花,倾尽我两世所知所见,也说不出一半品种的名字,既有孤芳自赏的幽兰,又有绚烂热烈丰腴的蕙兰,清香的,幽香的,浓香的,淡香的,看不完,数不清,说不清,道不明。
    水流愈发缓慢,如果我不划桨,小船基本保持静止,难道我已经到尽头了吗?环顾四周,没有上岸的地方啊?我只好继续划桨,穿过鲜花交织的两岸之后,河面变宽了,远处出现一片绿色的小洲,河流分叉了。
    该往那边走呢?
    小船在我犹豫不定的桨声中摇摆不定,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没发现什么提示性的玄机,心想往哪走不都是还在吴王宫里头,错了再回头便是。我选了左边,又划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筋疲力尽,终于搜寻到一处可以靠岸的平地,我心一横,弃舟上岸。
    其时已经是下午,要想天黑前回到出发地已经不可能,所以只有往前寻找夜晚的栖身之处,说我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尽管我知道这是在吴王宫内,可四周没个人影,别说是人了,连只鸟都没看到,周围静悄悄的,我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和咽口水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存恐惧,脊背一阵阵发寒,温度好像也越来越低,我呼出的热气居然变白了!
    原来用静悄悄来描述不够恰当,用阴森森来形容似乎更贴切些,我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到这里来的。手边没有可以壮胆的武器和装备,我只能不住地搓手企图摩擦取暖,虽是徒劳,却也因双手挡在胸前而胆壮了一分两分。
    黄昏时分,眼前一座外观精美的宫廷建筑宣告我的苦难旅程结束,建筑物的墙垣上还建造有恢宏的门阙,标明它拥有独特的地位和身份,只是威严中带夹带着几分荒凉,让人倍感了无人烟的凄凉。
    大门紧闭,却没有紧锁,我稍稍用力一推,就推开了。才刚刚推开一道小小的门缝,就有若干利箭嗖嗖地从眼前飞越而过,好险!幸亏暗箭不是直直对准大门,否则我命休矣!非变成一只大刺猬不可。
    等到流矢消停了,我才慢慢推开门,闪身挤进大门内。
    眼前的景象非常震撼,屋顶上装饰着七十二星宿图,星光璀璨,色泽明亮,却又如同无边的宇宙一般深邃空旷,地上是一泓碧绿的潭水,那潭水绿得纯粹,像冰坑的祖母绿,通透之余折射出幽暗的微光。
    深潭的水却不是死水,由三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水源汇聚而成,莫非这就是河流的尽头了吗?我几乎是贴着建筑物的墙边缓慢行走,屋子里的光线充足,并不单单来源于屋顶的星光,更来源于四周点燃着的宫灯,宫灯里燃烧的不知是什么燃料,有种类似于精油一样滴芳香气味。
    我围着水潭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座建筑物像一个大通间,除了屋顶上的星空,地上的水潭,四周的宫灯,就没别的装置和摆设了。我进入过燕陵地宫,很明白一间屋顶有星空的建筑物作什么用途,可这里不像啊,没有棺椁,没有陪葬物,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座陵墓。
    但是城垣上的宫阙,头顶上的星宿图又分明在告诉了,这就是一座陵墓。
    思忖良久,要不要在这里过夜,水潭中的水开始发生变化,先是凝固的绿色渐渐变浅,然后水平面徐徐上升,荡起一圈圈涟漪,浓浓的白雾从水底下翻腾而出,潭里的水好像被烧开了。
    我急忙往边上躲闪,生怕“沸腾”的水会溅到我身上或者把我卷到“锅”里活活煮死,慌乱逃离之中,也没忘记建筑物里布置有机关弩矢,一只脚才不至于触动到陷阱机关。
    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喘息平静,却发现水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透明的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白色的羽毛状的细屑,细屑的中间,躺着一个人,白衣白裳,头顶一只绿玉发冠,因为距离比较遥远,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我心里很清楚,箱子里面躺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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