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爱情还有多远

艾薇一踏进事务所，就先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白板，上头写着各个艺人当周的行程，当然只有她的是空荡荡的。
    她拿起白板笔，在练习室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没和任何人说到话又默默走了。有时候有客人来，甚至会顺手找她去端茶倒水，顺便露露脸。她就像是这间事务所里的幽灵一样，明明已经待了这么久，却又不够亮眼引人注目，大家对她的存在早已习以为常。
    走过狭窄的阶梯通往地下室，楼下隐隐有音乐声伴随着踩踏地板的节奏传来。
    一踏进练习室，就听见三个声音齐声呼喊，“学姊好。”
    艾薇看了一眼那三个孩子，好像是明年公司打算推出的新人组合，三个女孩子还穿着学校的运动服，理着整齐的长发，汗水沿着红扑扑的脸颊滴落，看起来有些可口。
    艾薇扫了一眼她们的鞋子，说，“以后不要把外面的鞋子穿进来，多买双练习专用的鞋子吧。”
    “是，学姊。”又是三个整齐的回答。
    “知道就好，练习加油喔。”艾薇点点头，三双眼睛就这么直刷刷地看向她径直走向里面的琴房。
    房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外头的声音传来，“刚刚那是谁啊？”
    “是艾薇啦，出道快十年了都还红不起来。”
    “那她跩屁啊？”
    “对啊，她怎么还好意思留在公司里啊？还敢用公司的练习室。”
    艾薇轻轻把门关上，用精良的隔音设备把那些杂音隔绝在门外，深吸了口气，迈向眼前那架电子琴。试了音色，调整了几种模式，音乐就从指尖流泻而出。她顺着那音乐轻唱了出声。那是刚出道时收录在专辑里的一首歌，那时明明才十三岁，唱的却是爱人在一个雨夜当中弃她而去的悲伤情歌，反复地唱着“当天亮的时候，你心中可还有我的守候；当雨歇的时候，我可还会记得你的回眸”。
    小时候对于这种情感还很懵懂，只知道照着指示尽可能表现出难过的样子。但此时此刻的她不知为何有些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她曾经以为自己要一辈子贡献给音乐，但音乐却未曾赏赐才华予她，甚至连一个回眸都没有。
    直到最后一个音消散在空气中，她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方艾薇，换到我们事务所来吧。”
    艾薇被房里多出了一个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一回头便瞇起了眼，“萧宇杰。”
    那张脸大概谁都不会陌生。萧宇杰最近亚洲巡回演唱会频繁出现在电视广告和大街小巷的海报墙上，那是一个穿着低腰牛仔裤的背影，结实的裸背在黑白的影像中依然显出姣好的身材，一个侧脸往后回望。据说若要被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注视着，据说没有女人不会扑倒在他的怀里。
    而现在那张狂的气势蔓延在狭小的琴房里，突然让艾薇感到壅挤了许多。
    萧宇杰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反过来坐下，修长的双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继续待在沃可也不会被捧，不如来天晟先打好底子。你音质很好，只是缺乏训练。”
    艾薇对眼前这个外貌姣好的男人觉得有点头痛。因为沃可基本上算是天晟的子公司，这人不知道在哪里拿到了自己的DEMO带，从那之后就一直缠着要她跳槽。
    男人见她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你过来天晟，我可以找老师带你。你的歌声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吧？照你这样的唱法，再不出几年声音会坏掉的。”
    “这年头艺人也得兼职做星探吗？”
    “我喜欢你的声音，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那，就先谢谢你了。”艾薇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即将泛出胜利的微笑，又继续说了下去，“但我现在没有跳槽的打算，如果有的话一定第一个连络你。”
    他嘴角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像是没料到过这样的拒绝一样，换上了冷了几度的笑容，“方艾薇，你的事情我有听说。只要给你一点好处，不管是发片代言还是龙套，就谁的床都能上。我就不行吗？”
    艾薇瞬间感到背脊发寒，的确，以萧宇杰的地位算起来，无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她还是抬起头，逞强地说，“如果是你的话，不干。”
    男人撇撇嘴角，有些火大地摔门出去了。艾薇听见外头三个无忧无虑的小女生发出的惊呼，门又再度掩上了。当红的萧宇杰显然是更值得尊敬的人物。当重新意识到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早已被冷汗湿溽。
    方艾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要逞强。自己早已没了新人的新鲜感，甚至也快过了少女偶像的保鲜期，也该为未来打算了吧？但沃可对她有恩，不管再怎么失意的时候都没放弃她，更何况萧哥也还在。如果哪天萧哥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她大概也会跟着走吧。
    她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想，重新专注于眼前的琴键。
    这一练就是几个小时过去，她抬起手把最后一口水喝掉，看了眼时间，距离晚上夜唱还有点时间，她想回家小睡一下，再起来念点书。她总是尽可能把自己的时间填满，以避免周遭的沉寂提醒着她自己留在演艺圈的时间还有多久。就要没时间了，快没时间了。她总是这么想。所以未来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和她有关系呢？她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转身却看见门早已敞开，外头的练习室灯已经暗了下来，门口的男人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方艾薇，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萧宇杰的脸衬着他身后的黑暗看起来有些阴郁。
    她轻叹了口不出声的叹息，“沃可从我出道以来一直照顾我到现在，就算我再怎么不红也没放弃过我。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抛弃事务所。真的很谢谢你的欣赏，但我……”
    “就算明知在这里没有未来也是一样吗？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公司放弃了不是吗？”
    艾薇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不相信公司真的会放弃她，总之在那摆动间把泪水收了回去，“才没有呢，我还是接的到工作的。”
    “床上的那种工作吗？”他不屑地嗤了一声。
    在艾薇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清脆的巴掌声就已回荡在耳中，她吓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红印从男人白皙的皮肤上浮起，“对、对不起，我去帮你找冰块。”
    巨星级的歌手和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偶像，这差距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她哆哆嗦嗦地想从那人身边溜过去，却一手被抓住按在了琴房的墙上，后脑勺撞击的吃痛还没缓过来，眼前的吻就落下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陶醉在吻中的男人，身体却因为恐惧无法克制地颤抖着。这个吻短促的像是没发生过，只有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摩娑着，“我真的很喜欢你，快跳槽过来吧。”
    被这样轻薄，艾薇气的胀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不对的吗？你不就是喜欢男人的身体吗？我都这么□□你了，过来吧。”他笑的像是从来没受过挫折一样。
    艾薇努力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终于忍住在那白皙姣好的脸蛋上多添几个掌印的冲动。
    也对，萧宇杰这人从一出道就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外型、歌声、表演力都是一流的，再加上仗着家里有钱，在演艺圈有些人脉，成功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在圈内底层挣扎着生存的人有多么痛苦。
    艾薇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面前的男人，“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拜托放过我吧。”
    她拿起落下的书包，往一片黑暗的门外走去。留下萧宇杰一人在亮着一盏灯的琴房里沉思着。
    走过黑暗的练习室，走上阶梯，转过一个弯，她像是抓住光明似地奔向角落的自动贩卖机，把自己藏在机器跟墙角的空隙间，蹲着用手摀住脸无声地啜泣着，紧紧抱住自己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身体。
    小时候只要被骂，就会躲到这里来。而现在她要独自面对的是这社会的混乱与黑暗，她无法分辨朝她而来的人所图的是什么。有人要钱、有人要名、有人想要她的身体。她渐渐变得无法相信人，也无法相信有因为单纯善意而向她伸出的手。萧宇杰对她来说是太遥远的存在，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她吸了吸鼻子，用卫生纸按按眼角，进了化妆室把妆重新补好，看了一眼时间，再度一个人离去。
    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所以一定要坚强起来才行。
    接近半夜的时候，还能看见一群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们在校门口笑闹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你看这样多好，还是有这么单纯的人在的。
    “啊，你看，我们班班花方艾薇来了。”承楷向朋友指着艾薇说道，“艾薇，这我高中同学，王俊凯。”
    王俊凯戴着一副黑粗框的眼镜，看上去有些傻气，他看了一眼艾薇，点点头又红着脸低下头去。艾薇看着忍不住笑了。
    “别看他这样，他可是乐团的鼓手喔。”
    “真的吗？好厉害。”艾薇笑的瞇起了眼，看着对方那害羞的样子，打从心里开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