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阳光

第27章


这次睡得很沉,没有恶梦打搅。 
  一觉醒来,天放晴了,有一块阳光已经照射到被面上。我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被面,上面的湿气在暖暖的阳光中不断地升腾。我伸手过去,想感觉一下阳光的界线,但是没有成功。这时,手腕上的手表引起了我的警惕,现在已经是九点多钟了。我一惊,准备挺身坐起来,可是,没有成功。我的头像灌了铅一样沉,浑身像抽了骨头一样软,除了躺着,好像什么也干不了。 
  但没人管得住我的脑袋,我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最多的是死,我在想,如果现在死去,会怎么样?能和外婆走到一起去吗?不知外婆在那边生活得怎么样?她能看见我吗?看见了她一定会心疼的。 
  心里想着外婆,我就特别想给兰逸打电话。我从枕头边拿起手机,拨通了兰逸家的电话,半天也没人接。我这才想起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家一定没人。 
  线断了,我仍把手机放在耳边听,我坚信它能接通天国的线路,外婆一定在那边听我说话。我顿了一下,就对着手机和外婆说起话来,我说:“外婆,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又出太阳了,兰亭市的天经常这样,变化无常……你昨天没到我梦里来,是不是怨我没理你。告诉你,我现在有点忙,要忙着找工作……你别担心,我有吃有喝有住的,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能做,你应该相信我,对吧……外婆,你别想多了,以为我很委屈,其实一点也不,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自由惯了,就想搬出来住,不怪他们,真的,谁也不怪……” 
  我无力地将手机放到一边,发现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滴到了枕头上。我伸手把两边的眼泪擦断,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感觉轻松多了,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我有气无力地问:“谁?” 
  “是我,快开门!”是邹文亚的声音。 
  我强撑着身子,打开门,浑身软得连走回床边的力气也没有了,就扶着门框直喘气。 
  邹文亚将书包扔在地板上,一把扶住我,边往床边走边说:“我的姑奶奶,我还以为你是发了狠,旷课找工作去了,原来你竟在床上躺了一天。” 
  我坐到床边上,抬腕看了看表,果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苦笑着说:“头晕,起不来床。”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还在发烧,我送你上医院。” 
  “死不了,”我轻轻摆摆手,“我饿死了,帮我买碗面上来。”我递给她十块钱。 
  她二话没说,就跑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她就拎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进来了,另加两个面包。我饿得手有些发抖,抓起面包就着面虎吃起来。几乎是一口气,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消灭了,抬起头,却看见邹文亚站在一边直抹眼泪。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苏老师今天还问我,你到哪里去了,我骗她说你有事。”她抹了一把泪,“谁知道你都成这样了,我不来,你会怎么办呀?” 
  吃了东西,浑身热乎乎的,力量也恢复了不少。我站起来,伸手帮她擦了一把泪,说:“我知道你准会来,就等你来帮我买面吃呀。” 
  我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让她高兴起来,谁知她竟一把抱住我,痛哭起来。她一哭,我也觉得心里酸酸的,眼里潮潮的,不过,我能控制住自己。我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并肩坐到床边上,她问我昨天应聘模特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就说:“要全职的,我不适合。不过,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我要是你,就投降,回家去算了。” 
  我摇摇头,说:“你不是我,根本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能和父母在一起,从小到大,那种感觉我都无法想象。我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父母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概念。而现在,我必须来面对他们,这么长时间了,这么深的沟壑,谁来帮我填平?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我如果是个孤儿,也许更好一些……” 
  “好了,好了,”邹文亚连忙打断我的话,“你呀,生在福中不知福。你想知道我从小到大是怎么生活的吗?我带来了,你慢慢看吧。” 
  说着,她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三大本信纸,递给我。我一看,天啦,标准的方格纸,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的。我惊喜地望着她,她也笑着冲我点点头,说:“我说过,你是我的第一读者。” 
  “这么多呀!是你写的吗?”我故意逗她。 
  “还没写完呢,你先看一部分吧。” 
  我看见开头的题目是《手心里的阳光》,禁不住叫了一声,说:“这个名字真好,一定是写你爸爸的,阳光在他的手心里最有感觉,对不对?” 
  她笑而不答。 
  我刚想从开头看起,她却一把夺下,放在一边,说:“不要命呀?看书是很费神的,你还在发烧,躺下好好休息吧。等病好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说完,她就把我扶到床上。我靠在床头,说:“我高兴嘛,你想呀,著名作家邹文亚的处女作,谁是第一读者?我,而且还是手稿呢!” 
  邹文亚脸红了,嘴里很难为情地叫着,顺手抓起一件衣服,刚想照我砸,可能又想起我是个病号,手在空中停住,轻轻放下,叹了口气,说:“唉——你哪知道我心中的苦呀?我是憋得没办法了,才想写小说的。我父母当年闯兰亭市,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爸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宁愿死在兰亭市,也不回头。妈妈说过,回老家也许会比在这里好过一些,但爸爸不肯,她只好依爸爸。妈妈曾对我说过,我们再苦再累,也比爸爸要幸福一百倍,因为我们能看到阳光。所以,我从来不抱怨我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也一样。” 
  我心里硬硬的,像堵了一块石头。我拉住她的手,说:“谢谢,从今以后,我不会抱怨什么。” 
  她欣慰地笑了。然后,她又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谈了谈关于找工作的事,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时间不早了,我催她走,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回来,将小说稿卷在一起,用一根细线系上。 
  我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她神秘地一笑,说:“我系的是死结,解不开,必须用剪刀剪。但今天不准动,知道吗?你如果明天能上学,我就剪开给你看。” 
  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的一瞬间,我胸口的硬块陡然融化,一股暖流冲上头顶,泪水顺着脸颊划落下来。原来,堵住胸口的不是石头,而是冰,冰再坚硬,也是脆弱的,因为它离泪水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天,我带着那卷小说稿来到教室,邹文亚没到。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只等她一到,就剪开。 
  啪,突然一个书包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以为是邹文亚到了,惊喜地抬头,笑容却在瞬间凝固了。因为站在眼前的是庞亮,他正很仔细地盯着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秘密。 
  “病了吧?脸色很不好。” 
  我点点头,见班上许多同学都向这边看,班头更是一脸不快地瞪着我们。我连忙指了指后面,说:“你的位置在后边。” 
  “这是什么?”他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伸手就拿小说稿。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说:“别动,这是葵花宝典,知道吗?” 
  他笑了,缩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曼妥斯”塞到我手里,说:“吃这个,精神好,绝对比练武见效快。”说完,就大摇大摆地提起书包向后排走去。 
  我想把“曼妥斯”还给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把将它塞进抽屉里,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其实谁都看见了。班头气得将手里的英语书丢在桌上,眼睛望着窗外去了。 
  我知道这中间一定出了问题,但我没心情考虑。我现在一门心思等邹文亚来,我想看小说想得心里直痒痒。我等了整整一天,却没见她的人影。快放学的时候,苏老师走进了教室,她扫视了一下,突然大声问:“邹文亚今天怎么没来?” 
  “好几次都是这种情况,不跟任何人请假。”班头接话的速度很快,像是早有准备。 
  苏老师没表态,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我本来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听班头这么一说,我就决定为邹文亚说句话。我站起来,说:“昨天晚上她还找过我,说她爸爸病得很重。” 
  苏老师轻轻点点头,示意我坐下。可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啪地一声,班头拍着桌子激动得脸通红,说:“到底谁是班长?她有事应该找我说,凭什么让你来传话?笑话,爸爸病了就可以不来,那我们班每天都有人可以不来。” 
  苏老师怕我下不了台,连忙走到我面前想劝我两句。我心里气得发抖,手也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震耳的声音,全班都一惊,顿时安静下来。我用手指着班头,说:“你是班长,可是你配吗?除了抖威风,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同学?你成天就知道和邹文亚过不去,为什么不到她家去看一看?看她过的是什么生活!” 
  班头没想到我会这么强烈,愣了一下,冷笑两声,说:“谁爱看谁去,我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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