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

第72章


“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前一段时间楚教授想给永贞用一种进口药,但是国内没有,多亏你男朋友在国外有朋友,很快托人送来,不然永贞还要受更大的罪。药用得很快,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弄一点来?我今天一直想要联系他,但是联系不上。”
他实在是满心焦虑,一点也没有发现钟有初听了这番话之后神色变得十分疑惑不安:“我男朋友……雷再晖?”
“是的,他来看过永贞好几次,一直鼓励她。”利存义丝毫没有发现钟有初的异样,只是低声道,“拜托了。”
雷再晖开车到了云泽,却发现院门紧闭,连叶嫦娥都不知道钟有初去了哪里,不由得一惊——走前她说过那么不吉利的话,不知为何竟会觉得她是被人掳走了,急忙打电话:“有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十分虚弱:“我已经到格陵了。”
“你怎么不在家等我——”
“我在永贞的医院,你来接我吧。”她挂了电话。
他知道迟早瞒不住,但一定得由他告诉她,没想到最近太忙,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心中焦虑,火速从云泽又赶了回来。钟有初坐在医院门口的绿化带上,整个人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她这一天接收了太多可怕的信息,一时消化不良,无法动弹。直到一部君越停在她面前,雷再晖打开车门下来:“有初。”
她回过神,嗯一声起来,将一支瘪瘪的药膏递给他:“这种药还能托人从国外带一点来吗?治疗溃疡很有效。”
“没问题。”雷再晖扶住她的肩膀,“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她。”
“算了,”钟有初轻轻道,“很晚了,不要再打扰她。”
没有人通知雷再晖利永贞病危,现在又不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们先回去吧,你也累了。”等上了车,系上安全带,钟有初突然发现,那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如此熟悉:“这是封雅颂的车吧。”
雷再晖顿了一顿,道:“我需要车,他想套现,所以……”
钟有初想了想,将头靠在车窗上:“是啊,治病需要钱,谢谢你。”
他哪能回一句不客气,一路无话,两人各怀心事。雷再晖见她心情不佳,便想放点歌来给她听听,但钟有初一伸手就给关掉了。仪表盘上方一条幽幽的蓝光,而那气氛更是沉默得可怕。等回到了格陵国际俱乐部,雷再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一进房间就要打电话取消客房服务。
谁知道客房经理对这位新上任的营运总监过度殷勤,他们前脚才进房间,后脚烛光晚餐就推了过来。那客房经理一手搭着白巾,一手执着点火器,毕恭毕敬地问:“现在替您点上蜡烛吗?”
雷再晖尴尬异常,钟有初冷冷道:“不需要,全部拿走。”
她颓然倒在沙发上。雷再晖关上门,走到她面前:“有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
她不胜疲惫,将脸埋在双手中:“不要问我,你比我清楚,不如你告诉我,永贞怎么了。”
雷再晖踌躇良久,方低声劝她:“有初,你要坚强。”
听了这句话,钟有初猛地站起来,狠狠掐住他的胳膊,声调凄厉:“雷再晖,如果……如果永贞……你怎么能瞒着我!”
不,她有什么资格说他,她不也有秘密瞒着他吗?他们根本一样——不,她比他卑劣,他虽然隐瞒了她,但一直为了帮助永贞而竭尽全力,而她不过是仗着他的宠爱而恣意妄为。
他为了全世界去隐瞒一个人,而她为了一个人去隐瞒全世界。她痛恨自己在利永贞的病痛面前无能为力,也痛恨自己在雷再晖的大爱面前自私狭隘。良久,她松开他的胳膊,走到阳台上去打电话:“……对,我是钟晴……是的,我答应你……我只拍这个广告而已,别的我都不管……好,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她一转身,看见雷再晖就站在沙发边,抱着手,静静地看着她。她不愿看他的眼睛,也不愿深想,直接走进卧室,结果看见洒了一床的玫瑰花瓣——她抓起被子的一角,将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掀到地上去,和衣睡下。
雷再晖知道她因为亲眼目睹了挚友病痛,所以心情悲恸,不想强迫她面对,于是轻轻地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替她解开外套。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冰冷而疏离:“对不起,我没有心情。”
雷再晖终于动了气,甩开手:“我怕你着凉。”
她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她听见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走了出去。她听见他在外间用英语打电话,大概是替永贞联系药物一事。她听见他去洗漱,然后关上灯,在她身边躺下。她听见深刻的自我厌恶,汹涌到一浪接着一浪。
第二天早上,雷再晖起来,见她还在睡,推了推她:“有初。”她翻了个身。
“我去上班了,你需要什么可以打给总务,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等他下了班,钟有初却不在房间里,电话也打不通。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她才一脸残妆地回来。
“你去哪里了?”他闻到她身上的烟味,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和什么人在一起?”
甜蜜补给接她去洽谈广告理念,然后又试造型。这么多年过去,摄影棚的条件还就那样,那位摄影师又是烟鬼,衣服染到了味道,可是她懒得解释,直接走进洗手间去卸妆。
拍这种食品广告不需要浓妆,只是淡淡地扫了眉毛和腮红,她的嘴唇一向太红,所以用了淡色的唇蜜来掩盖。她看时间太晚了,赶着回来,结果却忘记了他这里没有专业的卸妆用品,只得用清水一遍遍地冲。
洗完之后,她发现脸颊有些过敏,正对着镜子观察,就听见雷再晖站在门口对她说:“永贞退烧了。”
她终于露出了笑脸:“那真是太好了,我知道她一定挺得过来。”放水洗澡,她心里想着广告过两天才拍,明天去探一探永贞,可是还没想完,又听见雷再晖说了一句:“有初,我们谈一谈。”
她背对着他去试水温:“你说吧。”
他不得不在这么尴尬的地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时我非常矛盾,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但是病人的意愿我必须尊重。”
钟有初冷静道:“封雅颂已经告诉我了,我并不生气你瞒着我,毕竟你是答应了他在先,这种事情,情义难两全,你的选择没有错。”
听她语气倒是挺理智的,雷再晖心想,莫非已经消气了?
“好了,这件事情算不算结束了?”他总想着自己能承担,却没有想过她也希望参与,“别生气了,你的脸又过敏了,等会儿我给你涂一涂药膏……”
他想吻她,她别开了脸:“我想洗个澡,你出去好吗?”
她冷冰冰的话语令他放在她脸颊上的左手突然一僵,他知道,利永贞在她心中分量极重,放不下。他拿开手——他不是没有脾气,他太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所以懂得克制,可是她却一再挑衅,那股无名火就腾腾地升了起来:“好,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钟有初拒不出声,他也拒不回避,两人一直僵持到浴缸里的水慢慢地溢出来。她站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卸过妆的脸有些苍白,突然她妩媚一笑:“怎么,做不到了?做不到‘你一世不说,我一世不问’了?”
她太懂得攻心,竟然拿他的话来堵他。雷再晖眼神一敛,拼命按捺住要将她丢进浴缸里去好好清醒一下的冲动:“有初,那是你的过去,现在我们在一起,你的事情我就要知道,或者你说,或者我……”
“随便,你去从第三个人那里知道吧,”钟有初在他心口补上一刀,“就像你对我那样。”
一个任性,一个霸道;一个尖刻,一个固执,隔阂就此产生。初始雷再晖一点架子也无,一心想着如何哄她消气,只是实在不得要领。他曾在钟汝意的面前说过,有初受了伤会比其他人更痛更激烈,却没想到她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度过危险期后的利永贞一天天地好了起来,溃疡痊愈了,可以说话,也可以下床走动,骂起封雅颂来中气也慢慢恢复了。钟有初不再脸挂冰霜,有时候从医院回来甚至肯对雷再晖笑一笑:“看来我渡的那口元气很有效。”
他也觉得自己犯贱,她一笑,他就不难受了,开心得很,过来抱她,亲她,取悦她,她也温顺地接受了,可是等他不能自持的时候,她又突然很冷静地问:“你和我,不是第一次吧?”
他顿时清醒,知道她是故意找茬,便不予回答。她又口齿清楚地追问了一遍,他只好忍着气回答:“不是。”
她笑:“那讲一讲你的第一次。”
口不择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一不顺心,就不分场合,怎么刺得疼他就怎么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冷笑得出来:“好,我告诉你,我那时刚到美国……”(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她猛然捂住耳朵:“不要说了!”
“有初,我是个三十三岁的正常男人。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守身如玉,我无话可辩。”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激怒谁,结果还是激怒了自己,拼命把他从身上推下来,去捡自己的衣服来穿,全身都在发抖。
“我明白了。”雷再晖一字一句,慢慢地告诉她,“你不过是想叫我后悔。”
她的心疼得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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