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坟场的车票

第26章


  我想到了吉姆・费伯,他替我印制名片当作礼物送我。“打电话给你的辅导员吧。”每次去参加聚会时,总会听到这句话。“你只要不喝酒,来参加聚会,一起读戒酒书,打电话给你的辅导员。”我现在并没有喝酒,也一直都准时参加聚会,戒酒书上大概没有提过如何跟一位满怀报复心的疯子捉迷藏,而吉姆显然也并非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给他。
  “你已经尽心尽力了。”他说。
  “你真会安慰人。”
  “我不知道这能否安慰你,甚至可能连鼓励的作用也没有。”
  “的确没有。”
  “但也说不准。或许现在这样只是让你自己明白,你已经尽力采取所有可行的措施了。要在纽约这种大城市找一个刻意避开你的家伙,简直就像大海捞针。”
  “是。”
  “当然,你也可以请求警方协助――”
  “我试过了,目前他们所能提供的支援实在有限。”
  “听起来,你已经尽心尽力了,却仍然责怪自己不能做得更多。你担心这件事会失控?”
  “的确是。”
  “担心是必然的,人不是万能的,我们不能控制所有的事情。我们只能采取行动,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奋力一搏,然后听天由命?”
  “对。”
  我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要是我这一击不够有力,别人可能会遭殃。”
  “我懂了,你无法放手的原因,就是这个赌注太高。”
  “这个――”
  “你还记得戒酒的《第三阶段》?”我当然记得,但他还是引用了其中一段话:“‘决定将自己的意志及生命完全托付给上帝,因为我们认识他、信任他。’你可以把所有的小事全部交给上帝,但是面临这种残酷的事实,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了解。”
  “我告诉你《第三阶段》的精髓所在,主要就是两个概念:第一,将所有的小事全部交给上帝。第二,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
  “谢谢你。”我说。
  “马修,你还好吧?不会开戒喝酒吧?”
  “不会,我不会去喝酒。”
  “那你就没问题了。”
  “对啊,我现在很好,”我说,“你知道吗?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能说些我想听的话。”
  “没问题,不过倘若真有这么一天,你最好换一个辅导员吧。”
  我回到旅馆大约六点钟了,柜台有我的留言,是乔・德金。但这时他已经下班了,幸好我有他家里的号码。我打到他家去。他告诉我:“我猜你大概急着想知道结果,验尸人员说咱们别作梦了,因为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分辨出因果关系。他还说:‘叫你朋友到纽约帝国大厦顶楼,拿一颗葡萄柚往下扔,然后再下楼到人行道上,看看有没有办法说出这颗葡萄柚是从佛罗里达州哪一个市镇运来的。’”
  “重要的是,至少我们已经认真试过了。”我说。
  挂断电话,心想吉姆一定会以我为荣,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进步如此神速,随时都可能成为圣人最佳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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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改变不了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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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终究改变不了事实,我们仍一无所获,毫无进展。
  当晚,我去参加聚会。
  人真是一个习惯性动物,八点过后我就往圣保罗教堂方向走。当我走到附近时,一股莫名的情绪让我停下脚步。
  如果今天我在那里出现,又会害了谁?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从我背后升起,就好像有人拿着粉笔在天空那片大黑板上划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我的姑妈佩格(愿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总是把这种情况比喻成一只鹅正路过我的坟墓。
  现在,我好像是个麻疯病人,或是伤寒患者,全身带着恐怖的病菌,随时可能把无辜的人转变成杀人犯的目标。自从我进入那座教堂起,危险就降临了,但危害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些和我参加同一聚会的朋友。
  虽然我告诉自己这个念头很荒谬,但它仍盘踞心头挥之不去。于是我转头就走,回到五十八街和第九街大道路口,尽量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今天是星期二,还有哪里有聚会呢?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东二十街的卡比尼医院,聚会地点在三楼的会议室。今天的演讲者满头白发,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他以前是广告公司的财务经理,曾结了六次婚,六任妻子总共为他生下十四个孩子,所以一九七三年以后,他就再也不用申报所得税了。
  “确实有点夸张。”他说。
  目前他在公园街南侧一家运动用品零售店当销售员,一人独居。他说:“我以前一直很怕孤独,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这种感觉。”
  我心里想能有这种体会真好。
  会场上虽然有几张熟面孔,但没有真正认识的人。讨论中,我一言不发,没等到散会祷告,我就偷偷溜出会场,没有跟任何人交谈。
  会场外寒意逼人,我走了几条街,然后坐公车回旅馆。
  回到旅馆,值班的雅各布说有好几通电话找我。我看了一下信箱,没有任何留言条。
  “她没有留话。”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
  “应该是吧,听起来像同一个人,每隔十五、二十分钟就打来一次,每次都说会再打来。”
  上楼之后我打给伊莱恩,但电话不是她打的,我们聊了几分钟。电话挂断后,铃声又响起。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低沉,劈头就说:“我冒了很大的险。”
  “怎么说?”
  “如果让他知道我打电话给你,他一定会杀了我,他心狠手辣。”
  “谁?”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是斯卡德吧?难道不是你在街上到处散发他的画像吗?”
  “没错,就是我。”
  电话那一头一阵静寂,我知道她仍在线上,可能把话筒放在桌上,暂时走开。不久之后,她用非常微弱的音量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别乱跑,十分钟内再打给你。”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似乎过了十五分钟她才打过来。“我很害怕,他随时都会杀了我。”
  “那么为什么还打给我?”
  “反正他早晚会杀了我。”
  “只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绝不会连累你。”
  “是吗?”她考虑了一下,“我们必须见个面。”
  “好吧。”
  “我们得先谈谈,才能给你线索。”
  “没问题,挑个时间和地点吧。”
  “妈的,现在几点?快十一点了,十二点钟来见我,有没有问题?”
  “地点?”
  “知道下东城吗?”
  “应该找得到。”
  “你去……妈的,我简直不要命了,”我耐心等她把话说完。“有家店叫花园碳烤,在瑞奇街,就是斯坦顿街下去那条街,你知道那地方吗?”
  “我找得到。”
  “如果你是往市区方向走的话,就在你的右手边。入口在街道下方,必须走下几级阶梯才找得到,一不小心就会错过的。”
  “放心,我一定找得到,午夜对吧?怎样认出你?”
  “到吧台找我,长腿,红发,到时我会喝纯的罗布罗伊威士忌调酒,”接着她发出嘶哑的笑声,“续杯的钱你付。”
  瑞奇街向南延伸至第一大道以东七、八条街外的休斯顿街。附近的治安很乱,不过这也不是新闻了。一个世纪前,为了应付东欧移民潮,狭窄的街道上开始大量兴建廉价出租公寓,房子仓促完工,工程质量当时就已经问题重重,现在更加破旧不堪。
  现在人去楼空,下东城一带现在被规划成低收入户住宅区,但此地环境太差,比这些人原来的小木屋都还不如。瑞奇街还好,至少有一排完整的双拼五层楼公寓。
  我坐出租车到瑞奇街和休斯顿街路口时,还差几分钟到十二点。出租车司机迅速调头等候绿灯,我仍站在原地。街上空空荡荡,一眼望去,休斯顿街上的商店都已经打烊,拉下的黑色铁门上是一幅幅抽象涂鸦。
  我走在瑞奇街南侧,街对面有个妇女正在用西班牙语责骂孩子,再往前走,三个身穿皮夹克的年轻人打量着我,最后显然决定,我大概不好惹。
  走过斯坦顿街就是花园碳烤,从拐角数第四家,有心的话,其实不难找,朦胧的玻璃窗隐约显现霓虹灯店名。我故意从店门前走过去,看看会不会引起注意。看来没人注意。我转身走回那家店,走下阶梯。有一道沉重的大门,门上是一扇铁格小窗,窗玻璃是不透明的,但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我推开门,进入红色灯光下的昏暗室内。
  酒馆是个窄长的房间,十几个客人或坐或站,盘踞在靠墙的脚凳边,有几个人看了我一眼,但显然没有多大兴趣。吧台边还摆了十几张桌子,半数以上都有人坐。室内灯光昏暗,烟雾弥漫,空气中还夹杂着一阵阵香烟和大麻的味。有一对男女,小心翼翼捏根大麻烟合抽,似乎一点也不怕被逮捕。不过,说真的,在这种地方抓抽大麻的人,就像在种族暴动中,替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开罚单一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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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隔着一把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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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台边有个女人,拿着高脚杯,独自一人在喝酒。褐色的及肩长发中夹杂着几撮醒目的红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像血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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