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坟场的车票

第28章


  “你本来不用关十二年的,其实只要一两年就能出来,刑期延长是你自己造成的。”
  这时他加大力量扭住我,我的双膝不由自主地弯曲,如果不是因为他抓着我,我根本就站不住了。“我连一天都不该待在牢里!”他愤怒地说,“什么‘蓄意攻击警员’,我从来没有袭击过你,是你攻击我,还设计陷害我。他们关错人了。”
  “你本来就该待在牢里的。”
  “为什么?只因为我和你的女人来往,而你自己却留不住她,是吗?你根本没有力量留住她,所以你没有资格拥有她,但是你却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对不对?”
  我不去辩驳。
  “唉,你当时陷害我,真是犯了大错。你以为牢里的生活会毁灭我,那种生活的确摧毁了很多人,但是你根本不懂,这会使得弱者更脆弱,强者更强悍。”
  “是这样吗?”
  “几乎都是这样。像警察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在牢里生存,几乎不能活着出来。他们是最懦弱的一群,总是要靠枪、子弹和那身制服来保护自己,在牢里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注定要死在墙角。强者就不同了,他们只会越来越强,你听过尼采的名言吗?‘那些无力毁灭我的,反而让我变得更强壮。’无论是阿提加还是丹尼莫拉监狱,待在那些地方,已经让我变得更强壮了。”
  “那么你不是应该感激我,让你有机会待在那儿吗?”
  他放开我的肩膀,我试着改变重心,让身子保持平衡,以便退后,预备一脚踢出去,突袭他的下颚,重击他膝关节。但我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他已经用手戳向我的肾脏,就像用剑刺进去一样,我痛得尖叫出来,然后向前摔下去,重重跌倒在地。
  “我向来都很强壮,双手更是有力,其实我从来没有特别训练手力,它一向就是这么强大。”他一边说话,一边抓住我的上臂,把我整个提起来,我根本别想踢到他,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他一松手,我就会跌倒。
  “但我在牢里那段时间却特别训练过臂力,”他说,“那里有力量训练室,有些人整天都在那里练习,特别是那些黑鬼,你真该去看看他们汗流浃背的模样,全身散发出像猪一样的臭味,不断地做俯卧撑,个个都想变成一身横肉的怪物。我做的甚至比他们还多出两倍,但我增加的全是力量,不是肌肉。那些无休止的锻炼并没有让我长出多少肌肉,但我却拥有了钢铁一样的体格,越来越强壮。”
  “但你在俄亥俄州却需要用到刀子,还有枪。”
  “我根本就不需要那些道具,我只是拿来用用罢了。那个丈夫很没用,就像玩具兵一样,我用一只手指就可以把他戳穿。我叫他走进他家客厅,用自己的枪把自己给杀了。”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时,语气缓和很多。“我用刀杀死康妮,这样画面看起来比较精彩。其实那时她只剩下躯体还活着而已,根本不用费力。”
  “孩子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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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遭到电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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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顺便清理掉罢了。”这时他又伸手到我的胸骨一带,没多久就找到正确的施压位置。他用指尖重压,我觉得仿佛遭到电击一样,直贯全身,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他等待了一会儿,接着又在相同的部位更用力地施压,这次我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一阵晕眩袭来,我眼前一片黑暗。
  我已经手足无措,对这种处境无法采取任何具体的行动,丝毫没有逃脱的余地。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正如他所宣称的那样强壮。我不但站不起来,更别妄想去发动攻势。其实高下早已泾渭分明,我所能尝试的都只是心理上的反抗。我不知道采取哪种策略最好,是应该保持沉默?还是和他争辩?或是委曲求全?
  我暂时选择了沉默,或许只是因为根本无话可说。他也没有开口,任凭他的手指尖去表达意见,在我胸骨一带、肩膀、脖子上各个不同的穴点上加压。这叫人非常难以忍受,即使没有直接触到正确的痛点也是一样,有时他并没真正用力,只是用手指玩弄我。
  他开口说道:“我根本不需要用刀或枪去解决托妮。”
  “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也是你的女人。”
  “我和她根本不熟。”
  “我用这双手杀了她,”他说着,仿佛享受着那段记忆。“愚蠢的女人,她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或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她还哀求我说,‘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的床上工夫还算不错,你也知道。”
  “我从来没有跟她上过床。”
  “我也没有。我只不过是玩玩她,就像你玩一头羊,或一只鸡那样,你高兴的时候,就捏住他们的脖子。其实我也没捏她,我只是把她的脖子扭断了而已。咔啦!就像折断树枝那样。”
  我一句话也没说。
  “然后就把她扔出窗外,她撞到那个男孩是因为我没算好准头。”
  “准头?”
  “我本来是想瞄准安德里的。”
  “谁?”
  “那男孩的女朋友。当然啦,我事先并没有打算要压死任何人,但我那时是想瞄准她。”
  “为什么?”
  “我喜欢杀女人。”他说。
  我告诉他,他是不折不扣的疯子,是一只野兽,就该关在监牢里。于是他再次折磨我,伸出脚横卡在我双脚前,将我推倒。我四肢瘫摔倒,双手划过石砾和碎玻璃,在地上散落的东西中挣扎。我站不起来,只好勉强翻过身子,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准备对抗他的下一轮攻势。他用力推我,我使尽全身仅剩的力气,给了他一拳。
  他躲过我的攻击,而我却顺势向前跌去。我挣扎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我躺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等着接下来即将遭遇的攻击。
  他就这么让我等着。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巴不得我这么做,对不对?很好,不用一个星期,你就得求我了。”
  我试着用手脚并用把自己撑起来。他一脚踢向我身侧,正中胸骨下方。我几乎没有感觉,身体已经失去痛觉,但我不再尝试站起来。
  他跪在我身旁,把手放在我后脑勺上,敲打我的头骨。大拇指则抵住我的耳根下方。他开口对我说话,但是我根本就无法专心听。
  他的大拇指用力戳那个部位,这种疼痛达到另一个高峰。然而我却似乎已经超越了这种痛苦,仿佛正站在一边,把一切感官上的苦楚当成我所观察的现象。物品精神上的恐惧,远远大过肉体上经验到的痛苦。
  他不断用力,最后终于达到极点。我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这片黑暗渐渐朝我的意识蔓延。在一片黑海中只有一点火焰般的红光出现,慢慢地这点红光也逐渐缩小,直到完全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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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曾真正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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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我昏迷的时间应该不长。我猛然惊醒过来时,身上好像被抽了一鞭。以前喝了整夜的酒之后,也常有这种经验。那段日子里,我从来不曾真正入睡、真正醒来,总是不知不觉中失去意识,然后又突然清醒。
  我浑身上下都在痛。起初我只是静静躺着,感觉身上的痛楚,试着评估到底被伤到什么地步。同时,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我才确定这里只剩我自己,那个家伙之前极有可能坐在旁边,等着我醒来。
  我慢慢起身,没有采取猛烈的动作,一方面为求谨慎,一方面也实在是不得已。我的身体无法灵活移动,或是长时间连续做动作。比方说,我勉强半跪起来之后,必须僵在那儿半天,直到运足了力气才能够站直。好不容易站起来以后,我还得耐心等待晕眩消退,否则可能又会昏倒过去。
  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我最后才终于认出方向,穿过堆满垃圾的层层障碍,走到围篱边。我沿着围篱摸索,终于找到之前那个缺口。出去之后是亚特尼街,我这才记起自己所处的位置,但此时我已经完全失去方向感,根本不知道哪一边朝向住宅区。我走到路口,发现自己竟到了李文顿街,然后我大概南辕北辙地走了一会儿,因为我又回到瑞奇街。于是我又左转,过了两条街,终于找到休斯顿街。在那儿站了没多久,就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我举起手来,司机减速驶近,我朝车子走去。那司机必定是仔细打量我了一番,然后觉得我大概不会是个好乘客,因为他加大油门,把车开走了。
  如果我身上有多余的力气,一定会好好骂他一顿。
  但是我只能够用仅剩的力气支撑着身体。路旁有一个邮筒,我走过去,倚靠在邮筒边,好减轻身上一点重量。我看看自己的模样,很庆幸没有浪费气力去诅咒那个司机。我一塌糊涂,长裤两只裤管从裤脚一直裂到膝盖,衬衫的前襟和夹克都污秽不堪,双手沾满了血渍、污泥和砂砾。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出租车司机都不会希望我坐进他的车内。
  结果竟然有一名司机肯让我上车,不知他是不是有毛病。那时,我已经在瑞奇街和休斯顿街的路口站了十几分钟。倒也不是真的希望会有车停下来载我,而是我正在努力思考,想记起最近的地铁入口的位置。其实即使真的想出来,我也很难确定自己能否走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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