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刘文典

第27章


领教!呜呼!
  第67节:"骂鲁迅"风波(6)
  (白听:《听刘文典讲〈关于鲁迅〉》,1949年7月14日《正义报》。)
  鲁迅先生不但是作家,而且是彻底的中国人民的战士。他的文学直到今天都还发生着足以使统治者发抖的力量,所以他是非中庸者,是统治者迫害的对象,是反动文化人的死敌。
  刘叔雅先生则不然。他是国内被誉为"国宝"的大学教授,是庄子研究权威,是温文尔雅之士,他从不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过人,一直受着御座的恩宠,视为"国宝"看待;不仅此,他尚舒服地躺在床上吸阿芙蓉,青烟缭绕,说不出的魏晋风度。他不知道中国有多少人没有饭吃,多少人在灾难中呐喊,他只知道在象牙之塔里做"逍遥游",这种生活跟鲁迅先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怪他要说鲁迅的杂文是雕虫小技,毫不足奇,难怪他要说鲁迅的为人太刻薄,缺少胸襟大度,他本来便是鲁迅思想及意志的敌人。
  (方凝:《鲁迅与刘叔雅》,1949年7月25日《正义报》。)
  "刘讲到鲁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生态度是太过于小气和偏狭;并且举例说:人被狗咬了一口,人是否也还咬给狗一口呢?"
  这,如果找不出鲁迅被狗咬了一口,也还咬给狗一口的事证,也就不能随便妄说鲁迅"小气和偏狭",更不能说"过于"。我看,刘教授固然很"大气"、很"正阔"的了。但被狗咬了一口,身体要受损害和拿不进钱来肚子要饿坏,就都是同样于不利的,那么又几曾见刘教授做墓志拒收报酬?做寿序却谢稿金?真是"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白道:《斥刘文典的〈关于鲁迅〉》,1949年7月17日《观察报》。)
  刘文典又翻陈账了。前天讲了一会《关于鲁迅》,似乎有"盖棺"还不准"论定"的气概,可惜鲁迅死得太早,再无人敢来研究他老人家的"鞭尸论"。
  为什么?因为在昆明"捧鲁迅的人",谁能"比鲁迅学问还高"呢?也许刘老先生会感到"没有敌人"的空虚的吧!
  (东方:《矛与盾》,1949年7月14日《朝报晚刊》。)
  二十余篇反驳刘文典的文章,几乎都是长篇大论,极尽挖苦,甚至将刘文典爱吸鸦片的老底又揭了出来,言词之间充满火药味。有的文章标题就很恶毒,如《警惕刘文典嘴里的毒液》、《给国宝给苍蝇们》、《论吃死人的人》、《庄子教授升天坠地记》,等等。有的虽然摆出学术讨论的姿态,但在论证过程中却"移花接木"或"顾左右而言他",如《谈鲁迅的思想生活与创作》,分明是一副"谁都不可以批评鲁迅"的架势。
  几乎听不到支持刘文典的声音。即使有,也都是很微弱的,而且注定一闪现就被淹没在"大批判"的唾沫浪潮里。1949年7月22日,一位署名为"羊五" 的作者在《正义报》上发表了一篇短文,《也谈〈关于鲁迅〉》。羊五说,"我们治学不是信宗教,也不是读党义,如果囿于一家之言,会永远关在小圈子内打转转,看不见更大的天,认不清更大的世界,鲁迅会有他真正的价值、分内的光荣。他的好坏,不在我们一味的捧,恶意的蹋。我们希望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不欢迎"唯儒独尊"的董仲舒!一个中国的罪人!所以,我也希望不要硬把鲁迅塑造成一个新的圣人"。
  刘文典在演讲中所表达的观点未必是正确的,"他对鲁迅的认识相当陈旧,他的认识水平,还停留在20年代。和20年代的胡适、周作人、钱玄同等对鲁迅的认识差不多"5 。在演讲中所说的一些话,也确实有哗众取宠的嫌疑,但实事求是地分析,刘文典并没有贬低鲁迅的用意,更没有试图通过踩踏鲁迅来抬高自己的学术地位和声望。
  第68节:"骂鲁迅"风波(7)
  据说,完全"一边倒"的批判声,让刘文典大感意外,觉得很委屈,他后来多次跟儿子刘平章说:"我很佩服鲁迅,怎么可能攻击他呢!"
  他所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
  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站在今天的角度回望,刘文典当日在演讲中所列举的"鲁迅疵点"种种,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实际上,大多数还都是学术界早有争论的,有的甚至在鲁迅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争得天翻地覆了。
  刘文典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将这些"噱头"重新梳理了一次。同时,刘文典可能也感觉到了,许多年来,人们将鲁迅捧得过高或踩得过低,其实都是一种"误读"。他希望能凭借自己对于鲁迅的了解与把握,还原一个作为"人"而不是"神"的鲁迅。
  如果将刘文典的演讲内容大体归纳一下,大约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关于鲁迅的性格问题,如"鲁迅对世人是抱着仇恨的态度"、"是具有"迫害狂"心理的人"。
  二、关于鲁迅的人品问题,如"鲁迅的私德不好,他和他兄弟周作人就很水火"。
  三、关于鲁迅的小说问题,如"鲁迅的小说取材,只专就一个地方的来取"、"我们中国的革命小说革命到《金瓶梅》,可以说革命到顶,鲁迅的小说怎样能够比呢?"
  四、关于鲁迅的抄袭问题,如"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了日本盐谷温的一部分著作"。
  五、关于鲁迅的"思想家"问题,如"鲁迅他算不得一个思想家,因为他对中国的哲学还没有研究透彻"、"鲁迅的思想还是中国的思想,并算不得西洋的思想"。
  倘若我们仔细观照鲁迅同时代的人,或者鲁迅研究者们的笔触,去一一"咀嚼"刘文典所罗列的这些"鲁迅疑案",就会发现刘文典的这些言论几乎都是有来由的,只不过他又做了一些订正或发挥,分析如下:
  其一,关于鲁迅的性格。
  在这一方面,骂得最多最厉害的是女作家苏雪林。苏雪林,安徽太平人,青年时代曾十分崇拜鲁迅,但她看到鲁迅与陈源(西滢)、徐志摩等人的摩擦后,逐渐认定鲁迅是个"心底狭小"的人,由此走上坚定的"反鲁道路",至死未变,""反鲁"几乎成了我半生事业"。
  1936年11月,苏雪林在给胡适的信里,曾毫不留情地大骂鲁迅:"鲁迅的心理完全病态,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连起码的"人"的资格还够不着,但他的党羽和左派文人竟将他夸张成为空前绝后的圣人,好像孔子、释迦、基督都比他不上。青年信以为真,读其书而慕其人,受他病态心理的陶冶,卑污人格的感化,个个都变成鲁迅,那还了得?"
  其实,对于自身的"尖刻",鲁迅生前也有所解释。1926年2月7日,鲁迅在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我还不能"带住"》,回应陈西滢、徐志摩等人的批评,其中就有这样的一段话:
  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但我又知道人们怎样地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万一那些虚伪者居然觉得一点痛苦,有些省悟,知道伎俩也有穷时,少装些假面目,则用了陈源教授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教训"。
  第69节:"骂鲁迅"风波(8)
  鲁迅一生树敌无数,其中不少都是现实斗争的需要,并非他本人与之有什么个人恩怨。但在与这些论战的过程中,难免有误伤或者偏激之处,而他对于"怨敌"的态度始终是冷漠而无情的:"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这或许正是刘文典觉得应该批评鲁迅的依据之一。他觉得,"鲁迅的笔战都是多余的,战到精疲力倦是不合算的",没有必要被狗咬了,就非得要咬狗一口,做人不需要这样睚眦必报。
  其二,关于鲁迅的人品。
  在1949年7月24日的《正义报》上,一位署名为"晓风"的作者写了篇《谈鲁迅的思想生活与创作》,反驳刘文典关于鲁迅"私德不好"的言论:"鲁迅和周作人之间情感的分裂,除他们自己和生活问题上的私事不说外,主要的是由于那位苦雨斋老人和他在生活态度尤其是思想路线上的背道而驰所形成,这在以后事实的考验中已经显示得很清楚,周作人以后不是做了汉奸吗?"
  鲁迅与周作人为何"反目成仇"?这至今仍是一个谜,是众多"鲁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大难题。鲁迅和周作人是同胞兄弟,年龄相近,学识相仿,曾一起合作编书,一起在北大任教,甚至互相通用笔名。但是,1923年7月,两人却突然失和,连与他们同住在一起的周老太太都感到奇怪:"老大和老二突然闹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头天还好的,弟兄二人把书抱进抱出的商量写文章。现在老大决定找房子搬出去。"
  更为奇怪的是,两人都对失和的原因保持沉默。1923年7月17日,"周作人大约知道了鲁迅的什么"恶劣行为"。就是他们之间矛盾的起因,在日记上写了十几个字。但他解放后在生活极为穷迫不得不将日记卖给国家设立的鲁迅研究机构时,又将这十几个字用剪刀剪去了"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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