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水墨青花

44 第三十九章


卷语:
    他说:我一直坚信,我们会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正文
    我不是忘记你,我是怕想起你。想起你,风轻了,云淡了,天空都变成了透明的蓝,在那浑然天成的剔透背景板上,你的脸,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随着我脑海里的想象,像是蘸了墨汁,就那样一笔一画的画在了天空,慢慢晕染开来,每一笔都那样用心,一颦一笑,从不曾有一秒的离开过我的脑海我的心,铺展在天空,浮现在脑海,镌刻在心上。我,真的不敢想起你,我怕我会忍不住不顾一切的得到你,所以我只能拼命地遗忘你,即使我知道这永远也不会成功。  ——傅璟希
    包厢里,灯光晦暗不明,喝得已经意识不清的童非非正死命抱着话筒不肯放手,撕心裂肺的吼着《死了都要爱》,声音时高时低有些惊悚,连表情都有些狰狞。
    其他人玩色子的玩色子,划拳的划拳,喝酒的喝酒,东倒西歪,闹作一团,跟白天的白领精英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季夏百无聊赖的坐在靠门的角落里,昏昏欲睡地接连打了三个哈欠,歪歪斜斜的倚着沙发。
    每天晚上,她的睡点有两个,七点和九点,这两个时间点,困极,而她只要一困,通常是哈欠连天,伴随着鼻涕眼泪一起流,那阵仗着实有些吓人,像极了瘾君子,想当初还唬到了宿舍的三只。不过只要过了那一小段时间,情况也就好了。
    九点刚过,估摸着顾绥要到了,她把手里的瓶子放回桌上,与桌子上那些喝过的没喝的横的竖的酒瓶混在了一起,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拉开门溜出了出去。
    这是她回来三个月正式走入职场一个月后参加的第一次同事聚会,做自由职业者惯了,感觉与社会与人群都脱节了。尽管提不起什么兴致,她还是参加了。毕竟,这是不可少的交际手段,要进入职场,她也不能免俗。
    在包厢时她看着桌上的酒瓶很好看,磨砂的玻璃瓶子装着粉色蓝色紫色的液体,让人看着就很想品尝一下,在同事欢迎她和童非非的起哄中,就稍微喝了点,到底还都是懒散又个性的一群人,只是意思了一下便不再勉强。倒是她自己,坐下后一直神思恍惚,自动屏蔽了童非非声嘶力竭的“魔音穿耳”,不知不觉才发现已经一瓶见底了,再加上密闭昏暗的小空间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人,她觉得闷闷的,昏昏沉沉。可是,即使酒精加上来势汹汹的瞌睡虫,也只停在了“几乎”要睡着的程度上,无法更进一步。
    她摇了摇脑袋,脚步虚浮的走在过道上,小心的避过喝醉了的人。
    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刚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顾绥的电话就来了,接起的同时已经嘴角上扬:“……到了……我在三楼3309室……你等我跟同事打声招呼拿了包就出来不用上来了……没事,我是夜盲又不是瞎子……好吧,你从右边的楼梯上来往右拐……我等你。”然后,挂了电话,可嘴角的温柔笑意却是收不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自己与顾绥,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呢,他刚回国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直奔这,说怕醉鬼迷路,真是的!
    笑着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回包厢取包,可在转身的刹那,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时间仿佛都被静止了。
    不远不近之处,幽暗的走道灯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身长玉立,她就断定那个人是他,就好像他身上散发着特别的气息,那种让她一接触就认出来的气息,而且从不会认错,即使再远的距离。
    她先是一动不动,好半天才轻轻的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目光近乎贪婪地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它在,依旧在。
    原来,不是因为喝醉了而出现的幻觉。
    随着距离的拉近,熟悉的一切越来越清晰。
    近了一点,再近了一点,她越走越慢,最后几乎是做……蠕动。他的气息已经浓烈到令她心神俱颤,敛了敛神色,低垂下眼帘,把头也垂下来,不再看他。
    接近了,就要擦肩而过了,她用力的拼命屏住呼吸。
    还差一步,两人就要错身而过时。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一直没动静的人突然往左边移了一小步,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季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猛地一吓来不及收脚直直撞上了他的胸膛,而后又本能的迅速移了一步撞在了左边的墙壁上,最后又像受了惊吓般往后移了一步才站住。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到了对方眼里却变成个一种防备。
    她对他的防备。
    她居然会防备他!
    傅璟希的脸上阴晴不定,但绝对不会好看。
    季夏低着头,垂的很低很低,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却又是,舍不得,好不容易……
    他一定不会知道,刚刚一小段路,每走一步,都仿佛是游走在刀尖上,一把把刀戳的她鲜血淋淋,但她无暇顾及那伤口会有多深多痛,她只是在想要不要打招呼,打招呼的话要怎么说。想起自己当初死活要分手时的那句“再见陌路”,她还是决定不打扰他。
    不打扰,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现在,他挡住了她,不打招呼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她硬着头皮,抬头,挤出一个僵硬的难看的笑容来,平淡的开口道:“你好。”又迅速垂下了眸子,只是平视他那领口第二颗已经解开的扣子,用那睫毛将自己的情绪掩上。
    外表的平淡下,是心的颤抖,只能紧紧捏着拳头。
    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即使再惊涛骇浪,也要处变不惊,越是紧张就越是淡定。
    可是,他懂!
    在他面前,她始终都无所遁形。
    傅璟希插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即使是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却依然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掌心的疼痛,可于心头的痛比起来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那种快要窒息的痛,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痛,让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良久,才面无表情的开口,眼睛定定看着她,丝毫不避讳:“我不好!”
    声音就像来自数九寒天,把周围的一切都冻结了,连窗口吹来的风都悄悄减弱了,窗台边缘那盆发财树已经识趣的停止了摇曳。
    一句“你好”,隔了千山万水,跨越了虚无缥缈的宇宙洪荒,似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不真实得很。
    他的气息,那般熟悉,将她团团围住,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又悄悄退了一小步,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或许他就不想得到答案。
    季夏恍恍惚惚有些分不清时空。
    气氛安静的诡异,灯光忽明忽暗,阴影下的她和他的影子模糊的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敢看,但她能感觉得出他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她觉得逼仄而压抑。
    曾几何时,他对自己,永远只有阳光,永远只有温暖,永远的宠溺与温柔。
    却不曾想,原来,他对自己,还能这般,步步紧逼,让她喘气都如此的小心翼翼。
    不过,这是她自找的。
    所以,再怎么无法忍受,她也得受着!
    傅璟希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拼命遏制住想掐死她的冲动,就这样看着她,面上不带任何的表情,即使内心翻江倒海风云突变。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烟酒味直钻进他的鼻子,闻得他不悦的皱了皱眉眉头:她居然喝酒了!
    两人就那样,静静博弈,不知谁会先妥协。
    不知哪个包厢有人开门,有些走调的歌声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飘了出来:
    ……
    我们变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
    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
    激动的灵魂
    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
    沉沦
    ……
    傅璟希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淡极轻的冷笑:真TM讽刺至极!
    季夏低着头,那句“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一直在脑海回放。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男朋友?”还是他忍不住先开口,可话一说出口,不仅酸,更贱,简直又是在找虐,他的面无表情被打碎,烦躁的耙了耙头发。
    本来是唐箴他们为他接风洗尘说庆祝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已经连着工作了五十多个小时只想好好睡一觉,可经不住唐箴唐僧式的念叨来了,在包厢坐着听他们鬼叫狼嚎的,时差都还没调过来,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曾想在走廊遇到了打电话的她。想走开,又舍不得,她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就站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以前的种种绝情的赌咒全都化为乌有,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无法再迈开步子,他贪恋她,肆无忌惮的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再也难以移开。
    她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但更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就算对着她最好的朋友,她也基本上没有什么亲近的举动。不过他们在一起那会儿,她却能把全身心交给他,她的努力,他明白,她的放松,他感觉得到,她的依赖,他开心。只是刚才,她的语气,像极了他们在一起那时的温柔,是她最亲近的人才会给以的奢侈的温柔,温柔的让他嫉妒电话那头的人。多少个念头在心里在脑海翻腾,却突然间不敢说破。
    都说近乡情怯,其实,近人情更怯,特别是面对那段曾经无疾而终的爱情,那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爱她的人,我们未得,已先患失。
    这几年,他甚至不敢查探她的消息。
    季夏有些错愕的抬头,张了张嘴:“我……”不知为何声音哑得不像话,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有些疑惑有些不知所措,那样子在他看来倒是比刚才顺眼多了。
    “我还说出来这么久怕是迷路了出来找找,在这干什么呢?”汤诗瑶的声音从傅璟希背后传来,语气亲昵,紧接着窈窕的身影已经走近极其自然的攀住他的手臂,巧笑倩兮的转头似乎是才注意到对面还站着人。
    季夏的话卡在喉咙里,如同失声的病人一般,呆呆的有些滑稽地看着他身旁挽住他的美人,真是一对璧人呢。
    她自嘲的想,这样也好,极浅地笑了,对着来的人微微点了下头。
    她和她,算不上朋友。
    “夏夏”,顾绥刚到三楼就看到了季夏,虽然她的身体被挡住了一大半,他却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他快速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头搭在她的肩上,“夏夏,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并未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怪异,也或许是被故意忽略了。
    在他眼里,只有季夏一人。
    季夏看着顾绥的阳光清澈的脸庞,连那声音也是阳光的,心中的阴霾扫去了许多,抬起双臂回抱他:“我也想你!”
    顾绥比她小一个月,只是怎么都不肯叫她一声姐,两人也就这么没大没小的呼来喝去的,感觉更亲密自在些。
    好久之后,顾绥才放开她,旁若无人的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季夏也毫不示弱的拍拍他的俊脸,扯了扯他快要遮住眼睛的碎发:“更帅了,不过明天去修一修吧,不然……”
    “我知道,你陪我去!”顾绥拢过她的肩,两人并排而站,也并肩作战,更或者……同仇敌忾?
    “好呀。”轻快的语气,刻意的忽略着什么。
    “回家吧,爸妈等急了。”顾绥搂着她,却是看着对面的人,故意把“爸妈”两个字咬得很重,不知目的何在。
    “好。”季夏微笑着点头,任由他搂着。
    如果说,见到傅璟希的那一刻,她周身的温度在零度一下和一百度一上两个极端游走,那么在汤诗瑶出现的那一刻,她的温度就在急速下降再也不会回升,零度以下还在继续,实在是太冷了,没有顾绥的温度,她怕自己撑不住。
    依旧笑着看向对面两人,不做介绍也不打算再停留,只说了句“我们先走了”不等人做出反应,转身,率先迈开一步,不敢多看他一眼。
    顾绥也没有和对面人打招呼的打算,只是搂着她走,走了两步把头凑近她嗅了嗅,嫌弃的说:“臭死了,赶快回去洗澡。”却把身体挂在她身上,整个一个耍赖的大男孩。
    季夏哭笑不得,他一米八八,自己只是一米六五,怎么推都推不开他,只能由他靠着,走得有些艰难:“难闻你还靠着我干嘛!好好走路!”
    “嘻嘻,没事,我刚下飞机身上也一股味道,我陪你一起洗。”
    ……
    两人渐走渐远,声音也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傅璟希在看到她与来人的互动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冰若寒霜,冻结千尺,周围的空气再一次低了好几十度。
    她很少与人亲近,而刚刚的举动,刚刚的亲昵,除了她妈妈,她只对他有过。可是刚才,他们是如此的默契如此的亲密,一把熊熊的妒火烧在胸腔就要将理智烧得荡然无存。他也不打算克制,反而想让它更猛烈些。
    那句“爸妈等急了”在他那见到她就不平静的心中可谓是有投下了一枚炸弹,让原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惊涛迭起,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只能借助墙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目送他们离开,心如死灰,眼神就像刀鞘,一刀刀飞向她的背影试图戳出几个大窟窿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看看要怎么才能做到像她一样的刀枪不入!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那个男人离开去见他爸妈,然后呢?做什么?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被她给逼疯的,被她折磨疯的!
    烧毁吧,都烧毁吧!烧了他,也烧了她!那样的话,或是把她拉来狠狠抱在怀里狠狠吻住,或是先掐死她然后自己陪葬,也总比眼睁睁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微笑强。
    这么多年,在她面前,自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身边的男人,顾绥,世界上知名的也是最年轻的画家。
    而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顾家的小公子!
    汤诗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咬了咬唇,眼神一变再变,最后只淡淡说了句:“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傅璟希收回目光,避开她的碰触,转身,迈开脚步,与季夏相反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背挺得笔直,如沙漠里的白杨,倔强,骄傲,也孤寂!
    季夏由顾绥带着,走到车子旁边,抬头看看天空:今夜的星星很亮呢,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妈妈,给我勇气吧!
    物换星移,不断倒退的景物,有种恍如隔世人间已苍涩了千年之感。
    车窗外夜色初华,霓虹闪烁,景物与它们的影子交相辉映,光怪陆离影影绰绰,梦幻的不像是真的。
    假亦真是真作假,真真假假,何必分得太清楚。
    很多时候,假的,梦中的,会是多么的美好。
    人间百态,悲欢离合,与你无关。
    季夏就心不在焉的看着那斑驳变幻的景象,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的相遇。
    他回来了!
    他和她回来了!
    不再属于她的他回来了!
    眼睛酸涩得要命,她一动都不敢动连眼都不敢眨,怕稍有动作眼泪决堤。
    低下头,无意识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掌。
    白净的手掌上,深浅不一,一条条曲线交错,延伸,缠绵。
    顾绥刚从墨西哥回来,家里派了车去机场接,而他,一下飞机就奔着来,好像是怕晚了就见不到她似的。
    两人坐在后座,顾绥本来有话要讲,但看她不在状态,还是算了,反正这次,有很长的时间呢。
    接下来一段路,直到回到家里,季夏一直魂不守舍,先是按了好几次开门的密码也不对只能无辜的示意顾绥开门,进门后忘了换鞋,直直撞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走错房间,当她拿起刀想要做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顾绥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拿下她手里的刀,把她乖乖带到沙发上坐着,摇头叹气。
    本以为,再见面,可以心如止水,却原来,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陌路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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