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青春此岸花

壹.
    当野桐站在余姚面前恳请他帮忙时，他显得十分惊讶，可在回过神来时却未有半分思索便答应了，似乎从野桐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心中已然做出了打算。暂且不管野桐交付自己的是什么任务，至少那一刻他心中是开心的，因为野桐的请求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她来说算是重要的。
    他想得到她的肯定，就像上幼儿园时渴望老师会奖励自己小红花一般，这可以让他开心很长的一段时间。很多时候事情便是这样，即便他很少同她说话，可却仍旧改变不了他喜欢她的事实。
    野桐请他帮忙制造机会接近我，为此她做了许多功课，包括我常去的地方，爱吃的东西，还有经常接触的人等等。对此，余姚也并未询问缘由，只是帮着她一起制定作战计划。
    他依着她，侧过脸去便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侧脸，他想伸手去帮野桐撩开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可手刚从口袋中抽出来却僵住了，然后握了握收了回去，或许这对他来说便已足够了吧。
    情人节那天他们早早的便守在学校的门口，洋洋洒洒飘下的雪落满了他们的肩头。余姚将外衣脱下披在野桐的身上，野桐回身看他，他眼神飘忽地望向远处，说，“小心别感冒了，我脂肪层比较厚，保暖。”野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将衣服紧紧裹在自己身上，那一刻，他看着她的背影时觉得安心。
    在他回过神来时正好看见我从学校走了出来，野桐拉着他一路尾随着我，直到我在奶茶店门口停下，他们才躲进街头拐角的巷子里。野桐回过头去看他，却看见他一直微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彼此紧牵着的手。
    野桐慌乱地将手松开，为此他显得失落，可在抬起头来时仍急促地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从角落里走出来。余姚试着上前来搭讪，因为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所以连说出口的话语都是从电视剧当中学来的。
    自站在我面前开始，他的心中早已是一团乱麻了，就连肢体都显得窘迫而慌乱，一切与他答应野桐时的坚定语气完全不符。可即使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好笑，却仍是极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以免露出马脚来。
    他本不擅长于此，可是他并不想拒绝从野桐口中提出来的所有请求，即使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前所未知的事物，因为他不想她失望。就在他为自己蹩脚的演技而担忧时，却突然看见身后窜出一个黑影来，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屁股上就已重重挨了一脚，整个身体瞬间扑倒在雪地上，嘴唇因重重磕在地板上而满口鲜血。
    他本想起身胖揍那个踹自己的人一顿，可是从地上爬起来时却看见野桐在墙角处冲他摇头，他咬了咬牙将口中含着的血吐在雪地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在安阳那毫无杀伤力的恐吓下落荒而逃。
    回到宿舍后，野桐找了棉签仔细地为他清理嘴唇上磕破的伤口，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近到他可以从野桐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虽然他的伤不是自她亲手造成的，可若不是自己找他帮忙，他便也不会遭受这份罪，为此她是感激他的。为此，在替他清理完最后那点伤口后，她轻声问他，“疼吗？”
    其间，余姚一直盯着她，竟一时忘了疼痛，被她这么一问才慌乱地收回视线来，然后窘迫地摇头，也不敢再去看她，生怕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摇了摇头，回了句，“对不起，下次我会做好的。”似乎到了此时，他心中关心的仍是帮忙完全她的请求，而自己所受的这点小伤在她一句简单的关怀下便变的微不足道了。
    那日后，他们又设计了一系列的桥段来试图接近我，但却都未有太大的起色。后来野桐狠了狠心，决定让自己受点伤来骗取我的信任。因为自己也曾无望的生活过，因此她懂得如何去走进我看似封闭的内心。
    她让余姚拿着刀来砍我，可在刀子落下来的瞬间她却将我推开。当刀子在她手臂伤划开皮肉时，余姚显得不知所措，因为这并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如果他知道野桐会做出这种决定，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刀子应声落地，他满眼模糊地看着野桐由于疼痛而皱起的眉眼，他想看看她伤得重不重，但却被野桐制止了。野桐抬腿抵在他的小腹上，使眼色示意他离开，可余姚却只是站在原地无助地看着她。
    最后迫于无奈，她只能用力将他踹开，然后眼神尖锐地瞪着他。在人群涌上来时，余姚才咬着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没人看见他眼中含着泪，因为他被迫伤害了她。可他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躲在不远处，不敢出声，一直到她被送上车，他才拦了车跟着去了医院。
    没有人知道，野桐当初在车上对我说的那句，“这世上，每个人都应当有被原谅的机会。”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后来可能明知是错，为了遇见我她仍是会这样决定吧。
    贰.
    自远舟到美国去读书之后，野桐与他便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虽然远隔重洋，可两人的关系却并未因此而惨遭时间模糊。直至野桐高中毕业之后他才从国外回来，因为独自一人身在远方难免会有记挂，为此他辞了工作打算回来发展。
    那时野桐父亲的公司由于资金链断裂，导致新项目被迫逼停，前期的投入一下子打了水漂，甚至是整个公司的运作出了巨大的问题，一度到了濒临破产的境地。
    而远舟就在这时选择加入了他的公司，在他的建议下，易凡将新项目转手抛售出去，以此融得少量资金，虽然公司因此而直接损失了一大笔钱，但这种做法就当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如同肩上包袱里装了太多东西，若不舍弃掉一些，最终只会导致自己被压垮。他们将收回的这笔钱用于投资更具潜力的小项目，虽然获利不多，但公司的运作却慢慢回到正轨。
    高中毕业之后野桐便留在江城继续上学，周末的时候远舟会约她出来吃饭，她会挽着他的手，一路说说笑笑，虽然并非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可两人却未曾因此而觉得尴尬或有任何不妥。
    野桐坐在他的对面，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恍惚间让她觉得，自己仍是当初那个绝望无助的小女生，而他还是那个拿着书站在窗前等自己醒来的那个大男孩。
    后来，他去参加了野桐大学的毕业典礼，那一天他在镜头下第一次亲吻她，此举引来同学们的围观起哄。野桐站在他的身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在他们两个确定关系之后，易凡便慢慢将公司交予远舟管理，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管理方式已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正是因为肩负了太多东西方才导致自己这么累，如今他只想安稳地过完余生。
    在远舟的调节下，野桐与父亲的关系才渐渐缓和起来，她慢慢地让自己试着去接近他，去接纳他对自己的爱，还有放下所有回不出的曾经，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因为一个人才出现转机。
    有时我们不得不肯定，爱是一种奇特的东西，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事物，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搁置。她爱他，因而在他牵引自己时，她显得不再害怕，她开始敢于去正面面对父亲所给予自己的情感。
    在他们的婚礼上，父亲买下基地所在的那栋大楼送给她当结婚礼物，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锲而不舍的炫富精神，可他却知道那里对于野桐的重要性。
    闲暇时他总会看到野桐回基地去打扫，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可人终归是有所坚持的，就像自己曾义无反顾的爱上野桐的母亲一般。
    叁.
    野桐挽着父亲的手，脸上是溢于言表的笑容，似乎心中的喜悦早已掩藏不住，想要统统搬出来给世人看看。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似乎因为知道红毯的尽头已有人等着同自己携手走过一生，所以她努力抑制着心中那种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好让对方更为深切的懂得，迎接所爱之人时是何种感觉。
    或许，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值得另一个人倾尽所有来爱护的，而她又那么一刻也能够温柔到全然不顾这是世界的指责，至少当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
    相较起来，易凡的脸上则只是淡淡的笑意，眼角的纹路因年岁和堆砌的笑容而深深地皱着，为此看起来显得愈发的苍老。他很是在乎野桐挽着他手时的感觉，以至于走两步便会侧过脸去看看身旁这个刚刚出落成熟的女子。
    如今便要有人替自己来照顾她了，想来应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但他却放心不下，并非觉得她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人。其实更为确切的讲，那应该说是一种亏欠，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自己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更别提照顾。
    他是为她开心的，这毋庸置疑，可他多想在她生病时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说，没事，还有我呢；在她失恋时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开口大骂那个男生；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她一起安静地坐着……这些事情他似乎都未曾与她经历过，可现在却已有人来替代自己。
    而站在远舟旁边的伴郎余姚，看见由红毯那端走来的野桐时，竟不自觉地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可刚迈开步子便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回过神来，只得默默地缩回去，又往里面退了退，退到人群后面去，免得让人发现自己脸上有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失落。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个胖子了，相反，由于身上的肥肉经过压缩，使他看起来显得魁梧，他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全然取决于一个误会。那日他同往常一般挤公交车去上学，由于外面的阳光强烈，因此他将帽檐压得极低。
    在他往车厢里面挤的时候，一个玩手机的男生却突然起身给他让座，他在心中寻思着不能辜负了别人的好意，因此便一屁股坐在那个热乎的座位上。可当他坐下不久后，那个男生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然后开口问了句，“阿姨，你这样挺着大肚子出来还真是辛苦啊，宝宝几个月了。”
    余姚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那个男生迎上他炙热的目光，紧接着便转身挤到车厢的角落里去了。为此他一路上都坐不安稳，他总觉得车上有人在盯着自己，这使他后背发凉，可他却不愿起身，因为他觉得若是自己起来，那就输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下定决心减肥，即使饭桌上父母看着他肉嘟嘟的脸感叹他怎么又瘦了，然后劝他多吃点时，他也只是匆忙地扒光碗中的白米饭，然后起身高呼，吃饱了，便回身将自己关进房间。
    人似乎总是如此奇怪，若不是因为别人的眼光，便无法看见自身的缺点，甚至还为此而沾沾自喜，然后在别人的“嘲讽鄙夷”中才能下定决心去改变。
    他看见野桐脸上所洋溢的笑，心中不免失落，但是却仍替她开心着。生活谈不及厚待于他，可现在这般他亦是觉得知足的，虽然今后那千千万万个日子里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但至少在她人生这个重要的节点上，他得以站在她的身边，陪她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
    暗恋许是每个人的第一段感情吧，或者说连感情都谈不上，因为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内心一厢情愿的悸动而已。后来我们也都曾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挥手道别，并不奢望能被看到，大抵是害怕被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不舍吧，可也正是如此，这种情感才被我们永久的铭记不是嘛，因为她未曾得知，所以我们花费了所有心思来沉淀这段记忆，连同她的那一份。
    当野桐亲手将请柬交予他时，他一时竟是恍惚，因在他心中，眼前这个明媚的女子仍是那时自己抬头仰望，站在窗前阳光落满她身上的那个小女孩，可如今她却已要嫁人，时间没有给他留下半点犹豫的机会。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何他却极度难过，并非没有预料过这种结局，只是想来这似乎也算是一种“道别”，因为打由今日起，往后的日子，彼此便要已另外一种身份生活下去了。可是一切又似乎没有变化，因为他们还是他们，彼此的关系并未因此而变得亲密或疏远，有的只是她多了一个他，仅此而已。
    这世上，有些人的爱像强盗一般霸道，有些人的爱同小偷一样卑微，而在他身上不似这两者，却又都似这两者。因为在无人之时，他的爱如强盗，反复掠夺他的每一分情绪，而在人前时，他的爱却像小偷，同光天化日下怀揣着赃物走在人群中一般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