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青春此岸花

78 【每个人都渴望过感情长久,可我爱你,又何须以时间来证明】


壹.
    在安逸离开安溪不久之后,夏洛曾写过一封信告知他夏天的状况,那是他坐在昏暗灯光下思索许久最终才做出的决定,并非无法亲口告知,而是现实似乎只允许他以如此简易的方式来倾述。
    安逸:
    我不知你回到江城之后是怎样的生活,可因你的离开却有人备受煎熬,望你见信速回,因为有人在等着你。你当知自己对夏天做过什么,如今她的肚子已无法为你掩藏住秘密。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注定有许多的责任需要去担负,这是无从选择也不无逃避的。我们都该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负责,不管你是否相信因果。
    大学期间你谈过无数场恋爱,最后都不了了之,并不是非得从中去评判谁对谁错,只是恋爱有时不过□□之间寻求刺激的一种方式而已,对方能够给予关怀,能够聊以寂寞,能够依偎取暖,能够满足欲望,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没有人会去顾及以后会是怎样,因为那时层出不穷的与新鲜有关的念头支配着一切。
    可时间终归会消磨掉绝大多数人的激情,于恋爱或是婚姻,最终让一切回归平淡的本性。对于那些打着情感的幌子来寻求刺激的人来说,这是难以接受的,虽说那“平淡”是众人年少时口口声声说过的以后想要的生活,然而当现实逼迫我们去□□面对时,却极少有人能真的拿出勇气来。
    你不断的分手,又开始新的恋情,因为仗着自己还年轻,仗着自己的条件,最终搞得人困马乏,但你又是否找到了你所想要的东西。我同你熟识了这么多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但我仍是希望这些年来的分分合合未曾消磨掉你内心对于情感的企盼,那不是激情,更不是寂寞时想找个人陪的冲动。
    你可知,这世上最致命的并不是匕首或□□,而是情人的泪和众人的嘴。如今这里有一个女子为你整夜的流泪,你该相信她为你流下的泪将比以后别人所能给予你的都多。在这个流言肆意横飞的时代,她内心所受的折磨或许已不是你所能体会的,可我日日看着她,看着她接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却无人倾诉,只能将一切全咽进肚子里。
    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温水青蛙罢了,非得等到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可以察觉到。友情、爱情、亲情,有时我们会不自觉的疏远它们,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可这真的是我们所想要的吗?
    我们都已活到了这个年纪,也看过太多的罪恶,那些被上帝或人类所遗弃的生命所需的并不是悲悯,而是被需要的人认领。你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累了就卸下包袱休息吧,有人乐意予你怀抱。
    每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诉求是不尽相同的,我们都曾为了梦想而迷茫过,都曾因为冲动而犯下过错,都曾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爱……可不管如何终会有一个人喜欢这样的一个你,不管别人怎么说。
    爱情的本性不就是追求永恒,如今她可以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你,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该回来给她一个交代。而且我也无法想象,日后那个孩子拉着我,泪眼婆娑地问,“叔叔,我的爸爸是谁啊。”那时我脸上的表情。
    我希望他的心中永远不会有这种疑虑,即使有也是你自己亲自来告诉他,而不是假借别人之口。有些伤伤了便伤了,时间会让它自然愈合,可有些伤却不能放任不管,那只会让它发炎腐烂,所以必须有人将其缝合。你给她留下的这道伤望你能够亲自将它抚平,否则她余生该怎样怀揣着这一切好好生活下去。
    你的兄弟:夏洛
    贰.
    时间像是赶着去赴谁的旧约,匆忙得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半点找寻它的线索,而我们在成长,同时也在老去。在等待安阳出现的这段短暂空闲中,我显得坐立不安,似乎到了此刻,心中仍未想好以怎样一种表情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在来之前,我已将见面的情景在心中反复排练了千百遍,可到头来,眼前所见的一切却都背离了原有的所有想象。旧时光下的脸庞早已褪去了当初相遇时那年轻的模样,他就坐在眼前这面巨大的玻璃窗前,如旧时那陈放在橱窗中想要得到的礼物,虽看着触手可及,可中间却陈横着这六年来各自不同的记忆,隐形地将我们分隔开。
    他的目光涣散而浑浊,但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如同两只锥子般死死地钉住我的身体,令我无法动弹,好像害怕只要一眨眼我便会消失不见似的。我明白那并不是恨,他只是担心我再次不辞而别。
    他穿着深蓝色的囚服,低垂着头,像一个在忏悔罪过的教徒。比我离开时瘦了些,眼眶深深地陷进去,六年前的那一头长发也变成了现在干净利落的短寸,消瘦的下巴上满是参差不齐的胡茬,看起来就像一个城市的拾荒者。
    而如今的我却已续起一头长发,洋洋洒洒地垂到手边,盖住我因面前这个男子而潮湿的眉眼。或许很多事物本就同这头发一般,日子久了才突然意识到它已悄悄滋长到这么长,可它却无法像这头发一般,一刀便可以剪断。
    我原以为,当我得以再次站在他身边时,至少能仰起头看看阳光,然后轻松地说一句,天气真好。可到头来真的看着这张久违的脸,一时竟无从话起,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所有想同他讲的话一起由身体中涌出来,哽住了咽喉。
    他身后那扇小窗中透进的阳光照得人双眼刺痛,是我不得不眯起眼来,当我皱着眉时觉得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皮肤火辣辣地痛。也是到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充足的勇气来面对现实,唯有走到这种地步方才深刻地认识到现实与回忆终究是无法纠缠在一起的,它们永远选择背道而驰,一个向前,一个往后,而彼此的终点横跨了整整一生。
    在那些一个人熬过的日子里,我曾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已不用再深究彼时犯下的错,疼痛会成为我最为直接地忏悔,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拼凑而成的年岁里,终将得到救赎。
    可是如今面对这个场景,我的内心竟是恐惧的,就算被装进笼子丢进深海里也不及于此,深刻地疼痛感又开始在体内搅动。我在心中想着,如果失眠是因为自己那时正处于别人的梦中,那么这些年来所有的不眠之夜里,安阳是否因为梦中受伤的我而再次惊醒;是否因为我梦中一句不真实的话而整夜地流泪;是否因为我梦中的一个拥抱而在好不容易睡下之后高兴地笑醒……我想是的,这一切都可以在今日得到切实的答案。
    他的面容已不再如我离开时那般干净,若不是彼此熟识,可能现今站在他的对面时我会觉得害怕,但这并非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也正是因为熟识,所以在这种巨大的落差下才使我难过得无以复加。
    可虽然如此,他同我说话时的语气竟让我恍惚觉得自己不过只是在某个放学的傍晚沿着操场走了一圈,然后又重新与他相遇,而这一切如同事先已经安排好的。
    最终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般。时隔六年,再次见面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瘦了。”我突然间想伸出手去抱住他,这个昔日温和明媚的男生,可就这么近的距离,我却无能为力。
    他微笑着,可眼里分明地噙着泪水,我可以看出他努力抑制着不让它落下来,可当我开口说话时,他的眼泪就开始啪啪地往下掉,仿佛是要彻底地洗净他眼神中所有的悲伤,让他回归到我离开之初那个男生眼中应有的澄澈。
    他拿着电话的手不停地颤抖,另一只则按在格挡在我们中间的玻璃上,好像想马上从里面冲出来抱住我。在低头时,我看见他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如一条丑陋的小虫般附着在他的血肉中。
    那道伤如今该是不疼了,可遗留在他心中的伤又是否得到了痊愈,这一切我无从得知,唯一能做的便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以此来给予安慰。玻璃上映着狼狈的我,早在看见他时眼泪就已爬满了我的脸。
    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就如当初他隔着羊皮手套第一次牵着我的手一般,虽然无法真正地触及,但是指尖上流露出来的暖流清晰地如同从心里散发出来。他的手已不再像以前一样纤细修长了,上面多了好多细小的伤痕。我完全想象不出,到底需要多少的苦难,才可以将他磨砺成现在这般模样。
    旁边的看守员见他如此激动就强制地把他按在椅子上,“你冷静一点,不然就结束这次的探视。”他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靠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一旁的看守员为他打开手腕上那一副冰凉的手铐,而后带着手铐远远地站开。
    他转头看了一眼看守员,又马上回过头来,好像生怕他将要对我说的话被听去了一样。“至希,至希……”当他轻声唤着我名字的时候,我那本就不厚实的胸膛突然之间便像被子弹击穿了一般,开始毫无征兆地疼起来。
    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就像我试图理清他到底想说什么一样,可是当我看见他柔弱到极致的目光时,情绪的波澜又卷土重来,无理地击中了我。
    “嗯。”我最终也只能找到这么一句单薄的话能安慰他,我把野桐交给我的那枚戒指拿出来放在掌心里,“我还等着你出来为我戴上这枚戒指呢,你可不许反悔。”
    他顺从地点头,就像六年前那个从来不会拒绝我的男生一样,也许在他心中,除了生死,我所有的要求他都会尽数答应。我隔着玻璃抚摸他已不再年轻的脸,低下头,略带责怪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其实细细想来,有时候伤人的也不过是这简单的疑问,因为全世界都知道为什么,可唯独自己仍在追问。不管是假装不懂,还是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以欺骗自己,但这终归是无用的,因为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们仍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因为是你,我甘心如此,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未来等我。”时隔这么多年,他盛满泪水的眼却仍似当年那般温柔,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都融成一团火,用来温暖我的心窝。
    他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慢慢地说,“我也曾想过忘记你,可我发现自己无法做到,我一闭上便会看见你,我想上前去抱住你,但是一接近梦便醒了。”他的眼中虽满是泪,可我仍能清楚地看清里面满含的愧疚。不管以前许下的承诺是否都已实现,至少这一刻我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其间我几度哽咽,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呜咽的声音就像隆冬时节从小阁楼破旧的窗户里涌进来的寒风,让人无所适从,好像陈横在我们之间六年的人事让我面对如今这个无法收拾的场面时失去了语言。
    叁.
    我轻声唤他的名字,“安阳,安阳。”一句句都似在勾出曾经那些我们并肩在校园中打闹的日子。他只是笑,安静地看着我,仿若只要如此他便已知足,他想要永远沉溺在我轻柔的言语中,永久的沉睡过去都可以。
    “答应我,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好吗?”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一个因渴望知道而迫切追问的孩子,可我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连我都在问自己,当初究竟是背负着一种怎样的情绪,我不敢肯定它是否会在他日重新席卷而来。
    最后我只是保持沉默,似乎立足在今日这个年龄上已然懂得承诺的重要性,因此不敢轻言给予。安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去不敢看我,眼中难免会有失落。我是想予他温暖的,可我却害怕,当我以满腔热忱去拥抱他时,却会因此将他灼伤。
    短暂的谈话过程中他的面色愈发的苍白,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上渗出来和满脸的眼泪参杂在一起,后来眼神迷离完全找不到焦点,说话断断续续。就在这时两名看护员走过来扶着他,好像试图控制一只暴躁的野兽一样,他们把他扶到里面去了。
    他被带走的时候还回头对我喊着,“对不起……”声音被玻璃格挡住,也许连它都知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那一刻我多么想进去扶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在我怀中安静的睡一觉。可我无能为力,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
    我站起来,用力地敲着隔音玻璃,笑着说,“这次时间不走了,我也不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在那么一瞬间,世间的一切短暂地沦为一节黑白的无声电影,唯一牵动人心的便是安阳离去时耸动的肩。
    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时,我竟在心中猜测,是不是时间过了太久,久到让他忘了,其实,除我之外,他还可以喜欢别人。以前我不懂,可是现在知道了,先将喜欢说出口的那个人是需要巨大勇气的。我不知到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算不算太晚,因后来我是用分离来证明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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