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第278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儿来——他只知道那天他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偷偷地溜了出来,想到河边去吹吹风。
那只奶牛色的母猫和她的四只小猫也正好在木栈道上溜达,那时他口袋里还有半根忘记吃掉的香肠,他掏出来,捏碎了洒在地上,招呼小猫们过来吃——但他的一片好意被无情地鄙视了,小猫们和母猫围着香肠闻了闻,一口也不尝——就像他的队友们,在被赶出橄榄球队后,他仍抱着一丝希望,他带着炸鸡和汽水去看他们,想让他们帮着说一两句话,他不敢继续奢求四分卫的位置,只要能让他回球队,边卫也行,自由卫也可以,哪怕是个替补呢。
而他们只是用为难与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一言不发,汽水变热,而炸鸡变凉,没人想要拿一块,像是他会在上面撒上毒药,他提着它们走过了半个校园,丢进了宿舍前的垃圾桶。
班级里,教师不再让他回答问题,他提出的问题也只能得到敷衍了事的回答,学生们回避他就像是他得了什么烈性传染病,他的朋友们和他说抱歉——滚你妈的抱歉——艾弗里明白,明白极了,格兰德是被迫留下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校委员会成员和校长,顾问老师,训导主任被一对儿粗俗的农夫农妇羞辱与胁迫了,他们能容许他在眼前出没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迹,除了这个,他别想再捞到丁点儿的好处。
难熬极了,但他必须坚持下去,不会有比格兰德好的学校愿意接受一个品行上有瑕疵的十一年级生,他的成绩不算出类拔萃,离开了格兰德,他只能去公立学校,在那里,他根本不可能申请到他想要进入的那所大学。
虽然现在也是希望渺茫,但至少还有希望。
他在母猫猛烈的攻击中清醒过来,他的手里又烫又黏,一只小猫被他拽掉了腿,还有嘴巴,那是只扁脸的小猫。
它妈妈疯了,他不想被一只猫抓瞎眼睛,他记得自己好像有踩过它的肚子,就像是在踩一只充满水的橡皮袋——猫肚子爆裂时,内脏和血弄脏了他的靴子,这令得他更加愤怒懊恼,他在草丛里抓到了剩下的三只小猫,把它们的头拧下来,放在它们母亲旁边。
他的身上全是臭哄哄的血腥气,艾弗里不得不跳进格兰德河里洗了个冷水澡,他回到宿舍,吃了片感冒药,从被搜出违禁药品后,他第一次安稳妥当地睡着了。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更为娴熟高明,平静而良好的心态让他面对警察的例行询问时毫不慌张——如果在搜检药物的时候他也能有这样的表现就好了。
艾弗里也觉察到了,他们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校外,他听教师提起过,警察怀疑是流浪汉或是瘾君子在作祟。
前橄榄球队员在黑暗中讥讽地微笑,瞧,这就是格兰德。格兰德的学生不会被怀疑,哪怕他们在这之前刚被查出有百分之六十的人依赖处方药过活。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今天的目标,一只肥墩墩的米黄色卷毛猫,它专心致志地舔着黎明前的第一餐——一颗打碎的鸟蛋,抓到它的过程没有丝毫描述与形容的价值。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猫紧跟着人类,它在他身上嗅到了妻子与孩子的血的味道,它在林荫道上伏击他,但他太大了,它只能看着他逃走。
艾弗里走到河边,他预备活活溺死这只猫。
黑猫在他身后。
黑猫拱起了脊背,紧盯着艾弗里低下头时露出的白色的脖颈,猫科动物都懂得如何咬断猎物的颈椎。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黑猫,在艾弗里将那只米黄色的卷毛猫浸到水里的时候。
卷毛猫挣扎着,在艾弗里的手里,它就像是条大鱼,长长的尾巴在水下缠住了艾弗里的手腕——它透过水面看着艾弗里,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个人类。
几分钟后,它死了,艾弗里轻松地站起来,提着死去的猫,猫软软地下垂,仿佛一条未经甩干的毛皮围巾。
“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干的事,艾弗里。”站在他身后的人说。
艾弗里一下子变得和他手里的猫一样冷——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被抓住的情形,他以为自己能够镇定自若,无所畏惧。事实告诉他他错了,他连转过身去看看那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Die Kinder (吹笛人) 第两百八十二章 YOU HUO
“那对垃圾你还想提到什么时候?”那个声音命令道:“把它扔到芦苇丛里,”他说:“巡逻的警卫队随时都有可能经过这里。”
艾弗里乖乖地把死掉的猫扔出去,那一瞬间他感到手臂刺痛,而那只猫浸透了水之后重的就像是灌满了铅,它落在了连钱草与芦苇丛接壤的地方,翻滚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黑猫的下颚和气管被两根粗壮的手指捏着,它雪亮的爪子在空气中沉默而狂暴地掏着,擒获它的人一手拢住它的脑袋,一手握着它的脊椎,大拇指一用力,猫的颈椎一下子就脱了臼,它的头一下子垂了下来——抓着它的人往前走,擦过艾弗里的手臂,他在水边蹲下,以一种犹若抚摸的舒缓动作将黑猫推进水里。
“这下就行了。”那人说:“跟我来。”
艾弗里看见了他的脸,他难以相信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个人在他想说话的时候嘘了一声,“别在这儿,”他说:“我们要找个好点的,安全点的地方。”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艾弗里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那个人对格兰德很熟悉,他在这里隐藏了很多年,他善加利用每一间废弃的教室,空旷的仓库,荒僻的角落——他带着艾弗里走进一栋黑黝黝的小屋,艾弗里在格兰德也已经呆了好几年了,却对它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人打开了一盏黄色的应急灯,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灰尘与蜘蛛网,老鼠屎的气味,还有河鱼的腥气,屋子的一角放着网,钓竿和其他与垂钓有关的东西,灯光伴随着影子晃来晃去,小屋的“主人”从侧面用油漆涂刷着易碎物品标志的木箱后面拖出一只折叠凳,“你想坐凳子还是坐木箱?”
艾弗里看了他一眼。艾弗里是个大块头,毋庸置疑,站在他身前的人矮了他一个半头,但从横向尺寸来看。他并不比艾弗里逊色多少,那张由薄薄帆布和几根细细的铝合金条组成的小凳子或许会在他们之中的一个敢于将全身的重量交给它的时候立即由三维变成二维。
“我坐在地上。”艾弗里说,他以一种在他这种体格的人身上很难找到的敏捷放下了他庞大的身体。
“主人”点点头,把折叠凳子收起来,自己坐在了木箱上。
艾弗里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他却伸长了胳膊,从木箱的一侧,被网挡住的地方摸出了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子。他没用开瓶工具,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拧开了瓶盖——他先喝了一口,然后把它递给艾弗里。
艾弗里还没接过来。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他小小地喝了一口,是酒,但很甜。
“多喝两口,”那个人说道。用词依然是命令式的,但艾弗里能从里面觉察出一丝善意:“甜度在5以上的甜蜜酒,能很好地预防感冒与支气管炎。”
为了溺死那只米黄色卷毛肥猫,冰凉的河水从袖口浸透了他的两条手臂,一些水还在它垂死挣扎的时候泼进了夹克敞开的领口,弄湿了他的t恤,风吹过去的时候。挥发的水汽带走了许多热量,艾弗里不懂酒,学校里面没有酒,他爸爸有时会允许他喝点啤酒,但那也只是平民化的啤酒,像是百威之类的。他不知道甜蜜酒是贵族酒中的一种,酿造它的原料也是所有酒里最昂贵的,就他手里的一小瓶,可以换来一箱子的百威啤酒。
不过这并不影响甜蜜酒在他的身体发挥作用,它的酒精含量要比一般蜂蜜酒高。几乎与白兰地齐平。还不足一盎司的酒就能在男孩的胃里点起了小火焰,他很快便感到暖和起来了,艾弗里握着酒瓶细细的脖子,喝了两口,两大口,火焰变得前所未有的旺盛,它顺着血管流淌,将蓬勃的热量输送向到最微小的位置,包括僵冷的脚趾与手指。
那个人注意着艾弗里,在他快要喝掉三分之一时拿回了酒瓶,他需要麻痹这个男孩,让他放下戒心,思想迟钝,但不想让他烂醉如泥。
“我可以猜得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人说:“但这真是太蠢了,太可笑了。可怜的小傻瓜,你差点就把自己送上了法庭——还有监狱,是的,艾弗里,我想你能想得到,你已经成年了,法官在量刑的时候不会在把你当做一个孩子,虽然你确实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做出这样让关心你的人伤心失望的事情——假若你被发觉,你知道你会被判多少年吗?每年都有不下一打的专家和心理医生想要证明虐待猫或者狗的人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蜕变为一个连环杀人犯,他们会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或者监狱,无论是那种,艾弗里,你都完了,在你姐姐之后,你父母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
“只是几只猫而已。”
“一个男人在和女友吵架后,向他的狗发泄怒气,他用高尔球杆揍它,朝它开枪,把它放在车子后面拖,因为他知道如果对他的女友饱以老拳他会被拘捕和审判,他和你一样,也认为弄死一只畜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报警,他被抓了,法官判了他十五年监禁,亲爱的,十五年,最少也要五年,他才能获得假释——这是一个普通人,我再来说说,猎犬队的四分卫大卫.皮斯,球队的更衣室墙壁上就贴着他的海报,这张海报很快就要被取下来了,他被协会终生禁赛,猎犬队不得不将他扫地出门,在他的黄金年龄,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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