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尚宫宫略

57 第十九章


    “云襄被杀了?”萧可惋惜,将思绪拉回到贞观十七年的雨夜,她珠胎暗结,望家门而不敢回,苦苦求自己替她隐瞒,好偷偷摸摸生下孩子,而那个孩子正是今日的李下玉。当时,曾劝其不要执迷不悟,也想尽各种棒打鸳鸯的方法,可她就是不听,寻死觅活非要跟雉奴在一起,如果当年心肠再硬一些。
    “不是,听说是被砍了手脚,装在坛子里了。”说罢,眉儿号啕大哭,“你不要去见她了,求了陛下离开这里不行吗?”
    “我也想离了这里,怎奈身不由已。”眉儿哭得惨,萧可糁得慌,以为那就是一个残忍的故事,故事成真,悔不当初,古寺翠竹,瘦弱的女尼似落汤鸡一般,她盈盈落泪,手托锦帕,是谁第一时间找到她?是谁费尽心思要她回宫?是谁间接的害了云襄?
    夜难眠,萧可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英华幼小,千里、曦彦还在岭南,婵娟陪奉献陵,自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如果有一天被皇后杀掉?冷不防有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当时尖叫一声。
    “是朕,朕来看看你好了没有?倒把你吓了一跳。”李治身着常服,浅笑着,温文尔雅。
    “你居然笑得出来?”萧可质问:“当初,是谁先招惹了云襄?是谁缠着她不放?满嘴的甜言蜜语,是谁送她交颈玉佩?是谁礼聘她为良娣?这些你都忘了吗?无情无义的薄幸之人,云襄为你生下一子两女,你却见死不救,为了讨好武媚娘,竟把她双手奉上,任凭武媚娘砍了她的手脚,装在坛子里。”
    李治一笑置之,“哪里听来的话,什么砍了手脚装在坛子里,她们罪有应得,是朕以鸩酒赐死了她们,亲族一并除名,流放岭南,王氏族改姓蟒氏,萧氏族改姓枭氏,永远不得归长安。”
    萧可稍稍安心,至少没有被砍了手脚,装在坛子里。
    李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云襄害过我们的孩子,你全忘了吗?何况这次并不是媚娘,是朕不该去看她们,若不是媚娘及时出现,才会让拥护朕的臣子们寒心,何况国舅这颗大树还在。”
    “我不想听这些,你让我出宫,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李治并不想放人,“你以为宫外就是人间净土吗?朕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懂世间险恶,天底只有朕能保护你,何况你已经是朕的人了。”
    “我是你的人?”萧可讥讽,“我是怎样成为你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是你威胁我,是你拿千里和曦彦威胁我,我受苦就罢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受苦。”
    “难道你就没有爱过朕,朕从小就认识你。”李治不信,他们之间怎能只有威胁。
    “这天底下怕只有武媚娘敢爱你吧!”转而,萧可轻叹一声,“有一天,皇后要杀我,你也会置之不理对吗?”
    李治笑道:“糊涂了,还是傻了?媚娘怎么可能杀你?你对她有恩,当初在感业寺,是你一直在照顾她。”
    萧可冷笑一声,“今时今日的皇后,还会记得感业寺吗?”
    “看你把媚娘说得洪水猛兽似的,还不是自己的臆想。”李治认为自己很了解媚娘的,宽慰道:“老是胡思乱想,好好歇息才是正经,尚宫局等明年开春了再去不迟,别老想着出宫,朕说过会将千里和曦彦送到你身边,就一定会做到。”
    正月,天子诏令降太子李忠为梁王,立武皇后之子、四岁的李弘为太子,改元显庆,大赦天下。
    初春,万物复苏。
    萧可的病总不见好转,闭门不出,躲在紫云阁里陪英华,她不想做这个尚宫,又寻不出法子出宫。眉儿进来回禀,说是安尚宫到访,非要见她一面,萧可心间一颤,紫云阁从无外人踏足,安采旻如何能寻到这里,想必是奉了皇后之命,忙让眉儿把英华抱到暖阁,披衣相迎。
    安采旻的穿戴中规中矩,手捧典籍入内,一室静谧,紫帐垂落,云母屏风流光溢彩,摆设种种精致,和尚宫局有着天壤之别,彬彬有礼道:“采旻突然到访,实属唐突,可有一件大事必须向萧尚宫言明,这些礼仪典籍要仔仔细细的学,三月辛巳,是为亲蚕大典,皇后指名要你引导。”
    当时就把萧可吓了一跳,亲蚕大典何等重要,又是皇后头一次亲蚕,可承能不了担这个干系,推托道:“我都病成了这样,怎么能引导中宫,安尚宫就向皇后说明,我真的去不了,你一向在尚宫局做事,还是你去引导好了。”
    “万一皇后怪罪下来呢!”
    安采旻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表面忧心,内心却是暗自欣喜,之前的王皇后都嫌礼仪繁琐,不肯亲蚕,好不容易盼来这一场盛典,萧尚宫不参加,将由自己陪同在皇后身边。
    “皇后怪罪的是我,你就不必担心了。”萧可这也是一举两得,一来,她真的不想去,亲蚕礼的程序她略知一二,命妇的必修课,从前做王妃时看了一些,很是纷繁复杂,足足要折腾好几天,幸亏当时没有用到。二来,正好成全安采旻,自己要是去不了,引导中宫的尚宫铁定是她,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亲蚕礼以装病躲过去了,皇后再不曾追究,待再次宣召她,已是四月初。
    立政殿内,阴凉一片,皇后伏案弄墨,一袭高贵大红做为正装,灿若云霞,她自始至终不向萧可看上一眼,对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安采旻道:“既然萧尚宫大病痊愈,安尚宫就不必在这里侍奉了,仍回尚宫局主持事务。”
    安采旻大有不快,上前拜谢了皇后,缓缓退了下去,想想也不曾做错什么,自亲蚕礼以来,一直在皇后身边侍奉,甚得其宜。临走,狠狠把萧可看了一眼。
    萧可哭笑不得,皇后此举就是要挑起她与安采旻的矛盾,看来这里是再不能待下去了,屈膝恳请道:“皇后,下官对尚宫一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惶惶不可终日,请恩准下官辞去尚宫一职,下官愿与英华远赴广州南海,再也不回长安。”
    听她一言,皇后终于肯放下笔,蹙眉道:“关键是陛下不准,奈何?”
    “下官这就去甘露殿晋见陛下。”萧可微微起身,这回说什么也不能留了,否则就是萧云襄的下场。
    碧空万倾,辉映宫阙,人间最美四月,抬头向天,飞鸟都比人自由。
    甘露殿前,内侍们面无表情地站着,如一座座僵了的雕像,一人目不斜视,直挺挺跪于正中央,他的官服呈碧色,应该是一位五品以下的官员。
    萧可才要上前,却见拐角处走来一个人,缺袴衫,戴幞头,似曾相识。
    那人乍见萧可,喜出望外,“你不认识我了?”
    “是你李敬玄?”这位也算故友,多年不见,竟一改放荡不羁,中规中矩起来,过去他总是披着头发,喜欢穿宽大的衣服,言行很是轻狂,见了漂亮的酒家女也会调戏。“好久不见,如今在哪里任职呀?”
    李敬玄微然一笑,“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
    故友相见,一时又找不出共同的话题,萧可指着长跪的官员道:“他是谁?”
    李敬玄答道:“王义方,御史,大概是吃了豹子胆,今天竟弹劾起了李义府,惹得陛下大怒,被罚跪在这里。”
    “李义府被人弹劾?”萧可眉间微动,李猫儿风头正劲,王义方怕是凶多吉少。
    李敬玄低声道:“李义府逼死了人命,他看上了大理寺的女犯淳于氏,要纳她为妾,就令大理寺丞毕正义放人。后被大理寺卿段宝玄揭发出来,他看着不好收场,就逼迫毕正义自杀了事,这才被王义方弹劾,眼下李义府正得宠呢!王义方算是白白跪了一上午。”
    萧可深知李义府的作用,帝后都靠着他打击权臣,王义方就算是跪死也无人理会,向天空一瞥,日头虽然不毒,直勾勾晒着也难受,招手叫过一名内侍,让他取把伞来给他遮阳。内侍们都知道她的来历,当年大闹甘露殿,历历在目,弄不好就被她抽上一鞭子,片刻之后,恭恭敬敬将绸伞奉上。
    萧可撑开伞,却见王义方的身边多了一人,绯色袍泽,丰神俊秀,双手一颤,伞掉落在地。
    那人目光一转,紫裙女子的身影立刻眺入眼帘,钗子在日头下闪耀着,划出一轮轮带着弧度的光圈。“宣儿。”他一步步向前,衣袍款款飞舞。
    萧可则如磐石般屹立,伟伦,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伟伦握紧她的手,“这三年来,你去了哪儿?”
    萧可低头,泪珠不经意间划过脸庞。
    “我几次寻问昔日的旧友,可他就是支支吾吾不敢言明。”伟伦瞥了一眼李敬玄,又将目光移转回来,“我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辛苦,我知道他把你藏了起来,饶是费尽心机也未能与你相面,不想今日却在这里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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