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尚宫宫略

59 第二十一章


    翌日,萧可从尚宫局点卯回来,在万春门附近遇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礼部尚书许敬宗,他笑容可掬,摇着胖大的身体移了过来。这位曾向杀父仇人乞怜,以‘蹈舞求生’的无行文人,愈加的老迈了,但止不住他的壮志雄心,势必要位极人臣。
    “许尚书见过皇后了?”比起李义府的张扬,这位许尚书到底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步步谨慎,从不以拥立之功自居。
    “见过了,皇后最近有些困乏,幸得李侍中懂什么安神香,正在殿里摆弄呢!”许敬宗略展衣袖,与萧可步入回廊之上,“听说尚宫的两个儿子聘下了耿国公冯盎的曾孙女为妻?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不知许尚书所指是彦英还是曦彦?曦彦是我的儿子不假,可彦英不是我所生。”萧可蓦然想起,冯子游的妻子正是许敬宗的女儿。
    许敬宗叹了一声道:“不过是听李侍中说起长乐冯氏结姻亲于尚宫之子,就想起我的小女儿来,一别十余年,她恐怕不认我这个父亲。”
    萧可听过这件事,许敬宗因收受冯家巨多彩礼而被有司弹劾,被贬出京。
    许敬宗摇头叹惋,“她是我家最小的女儿,最为钟爱,因择夫婿之事与阖府闹僵,父母兄长都劝她不了,一气之下竟与冯子游私定终生,从此远走岭外,再也不曾回到长安,每每差人携重礼探视,均被她扔了出来,我也因她落下卖女儿、收彩礼的名声,被御史弹劾。所以,今日就想见见尚宫,小女育有一子,名冯梧,如今算是那两个孩子的母亲,还请尚宫从中周旋,让小女不在记恨年迈的父亲便是。”
    “天下父母谁不为儿女着想。”萧可宽慰,卖女儿就是卖女儿,何来许多的说辞,他还把亲生儿子流放在岭南呢!毕竟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悔不当初也是有的。三年来,曦彦的近况无从得知,只有慕容天峰的只字片语,又如何替他周旋,“慕容将军一向与冯子游有书信往来,替您留心便是。”
    别了许敬宗,又来到立政殿,十几名宫娥立于殿外,殿内却是空寂一片,花鸟屏风后,书案凌乱不堪,表章、书卷到处散落。
    萧可逐一捡起,蓦地看到一双乌皮靴子,零陵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微微抬头,那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紫绫袍,软翅幞头,腰悬鱼符,温文尔雅。
    李义府帮她收拾,抱了一大堆在怀,“尚宫,这些放哪儿?”
    萧可竟不知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一时无话可说,“先放在案上吧!皇后呢?”
    “在寝殿里睡歇呢!身体有些不适,适蒋太医来过,说是喜脉。”李义府向萧可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劳烦尚宫向皇后回禀一声,义府先行告辞了。”
    他倒是什么都清楚,巴结奉承算是到家了,萧可没再理他,只顾收拾书案,将笔墨纸砚、文书、表章一一摆放整齐。刚收拾妥当,一个闪身而入,风风火火的,正是昨夜‘吓唬’她的秦枫,身着中郎将的服色,衣冠齐整,一见萧可,神色极不自然,立不是,站不是。
    “被打了四十杖,没事人一样。”萧可暗自低语,看来有皇后护着,杖刑都马马虎虎。
    “四十杖算什么,我天生皮糙肉厚。”饶是细语,秦枫听得真真,原想跟她道歉的,一时又开不了口,眼见人家要走,当即拦住,思想斗争了好一阵儿,才说了声‘抱歉’。
    萧可才要绕过去,又被阻拦。
    秦枫直怨自己嘴笨,憋了一肚子道歉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从她的神态看,仿佛不在意自己似的,她确实很漂亮,杏脸桃腮,唇红齿白,肤白如雪,一头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是女官的服色,发髻只用一支金钗点缀,这就叫做天然去雕饰吧!
    两人正在僵持间,佩儿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要她入寝殿问话。
    萧可随佩儿来到寝殿,皇后果然在凤榻里歪着,案几上面摆着衣裙、钗环。
    “这些是赏你的,昨夜多亏了你为秦枫说话。”皇后凤眉修目,笑意盈然,“换上吧!让本宫瞧瞧好不好看。”
    萧可无奈一笑,看来皇后还是不肯放过,随手拎起一件襦衫,偷偷向四周环顾,寝殿里有好多宫娥在场,难道要在她们面前当众换衣服。
    皇后秀眉一挑,“尚宫莫非嫌弃本宫的赏赐?”
    萧可很明白,遵命便是当众受辱,不遵命正中皇后下怀,默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来本宫的赏赐是入不了尚宫的眼睛了。”蓦地,皇后色变,“带她下去,好好教训。”
    萧可闭了眼睛,任凭发落,她们把她带到一座偏殿,牢牢绑在柱子上,然后卷起裤管,用荆条狠狠抽打她的小腿,直到鲜血淋淋。佩儿打累了,用衣袖拭着汗水,再看的那位,不哭,不喊,像个石人一样钉在那里,难道她不疼吗?萧可的回忆全是美好的,云蒸霞蔚的杏园,剖腹藏珠胡商的珠宝楼,安州的烟雨蒙蒙,蜿蜒迂回的临嶂山……直到被推到皇后脚下,似才清醒。
    看着衣衫不整,钗垂髻乱的人,皇后只淡淡说了‘下不为例’。
    萧可一瘸一拐地走出立政殿,躲进万春殿附近的假山环抱之中,内中有湖池,渠流连环,幽篁深深,她卷起绸裤看着脚上的伤,现在方觉得疼,才用手帕擦拭血渍,蓦地面前立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身穿武官的服色,浓密的眉峰,乌黑深邃的眼眸,一张脸庞棱角分明。
    秦枫愣愣的,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俯身递给萧可,“看来伤得不轻,这是我在甘州常用的药,治伤极好的。”
    萧可嘴上道谢,却不正眼看他,接过伤药,慢慢朝伤处敷,凉丝丝遮住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其实颖姐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总叫她颖姐?”萧可问。
    “她从前就叫武颖啊!”秦枫蹲下,查看她的伤势,今天怕是走不了路了,顺手将她扶起,“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萧可无奈苦笑,大概除了秦枫,怕也无人敢雪中送炭,一边给他指路一边走,引来无数宫娥、内侍旁观。一进紫云阁的门,英华飞也似的扑了上来,粘皮糖似的抱住了她,穿着簇新的小袍,留总角,乳母谢氏与眉儿紧随其后。
    “阿娘今日回来真早。”孩子甜甜笑着,红扑扑的小脸,眉清目秀。
    萧可忍着疼痛,弯腰抱住了他。
    “他都这么大了,当初在万年宫才这么一点儿。”秦枫比划着,向四周一望,这地儿真不错,绿一片,红一片,到处香喷喷的,因障着萧可脚上有伤,便将孩子拎了起来,“小家伙,我抱着你吧!”
    说着,抱了英华便往屋子里走,萧可若无其事跟在后头,她不想让眉儿担心,又吩咐谢氏去倒茶,怎奈人家不听使唤,便说了秦枫是宿卫立政殿的将军,谢氏这才扭捏着去了,眉儿看在眼里只想笑,便下去准备茶果了。
    “让秦将军见笑了。”萧可客套一句,请他落座。
    “没关系,我那小仆也不听使唤。”秦枫抱了英华在怀里,左看,右看,直夸这这孩子俊俏,刚抬眼,剑架子上的短剑眺入眼帘,也不问主人,伸手抓了过来,“哇!这是鱼肠剑,真的。”边说,边把英华放下,拔剑出鞘,再从头上揪了一撮头发下,对着剑刃一吹,齐齐断了两截,哇呀哇呀的乱叫起来,对萧可道:“尚宫,你这里有没有铁锤、铁斧、铁链子,我要试试能不能削铁如泥?”
    他说得眉飞色舞,萧可直听得害怕,看来他是要毁了这把剑,“快放下,别给弄坏了。”
    “切金断玉的宝贝,怎么能弄坏。”秦枫原没有当回事,但见人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才回剑入鞘,平平稳稳给放在了剑架子上,叹道:“哎呀!见了真正的宝贝,死一回也值了,颖姐那把假的就是不如真的。”
    萧可把剑捂在怀里,生怕再被他夺了去,自万年宫起就把秦枫看做是爪牙,原来却是个顽童。
    “你也见过皇后的那把剑?”
    “当然见过,颖姐当宝贝似的供着,就跟你一样。”秦枫侧目一笑,“不过,她那把剑是假的。”
    “真假不重要,那剑是太宗皇后赐给她的。”
    “我知道。”秦枫点头称是,“其实颖姐她挺不容易的,她以前也不是这样,自从当了什么昭仪、皇后,她就变了。其实,我不想来长安,我在甘州军营里好好的,颖姐非要我来,说是我耶耶临死前把我托给她了,我不喜欢长安,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人个个假心假面,不是往钱眼里钻,就是想着升官加爵,我不喜欢这里。”
    话音刚落,秦枫才觉得自己啰嗦了一大堆,便起身告辞,“药我那里还有,待会儿给你送来,还有好东西给这小孩子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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