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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母的确有这个权利。
何寻昏迷不醒,客观上已失去民事行为能力,他父母是最亲的直系亲属。乔柳和他没有结婚,根本没法争。
但医院的护士和警卫们把这些天的情况都看在眼里,对她倒是十分同情。只是武警医院以服从命令为第一位,他们对何母的要求也不敢违逆。乔柳被拦在门外,不允许再接近病房,急得大哭,他们纷纷劝慰她别着急,先回去休息一阵吧,看她这些天没日没夜的也快累垮了。
乔柳如何肯听,要她走还不如要她去死。何寻目前的伤势恢复情况不容乐观,主治医生说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到底还能不能醒来就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医生建议平时可以多在他耳边用他熟悉的声音说说话,提一些他最记挂的或者感兴趣的事,刺激他的神经,或许能对他的苏醒有点用。但这些事护工是做不来的,何母更不可能去做。
“您怎么对我都不要紧,不能拿何寻的身体开玩笑啊!他真醒不过来了可是要变成植物人的啊!”
面对乔柳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何母置之不理,还嫌她吵,抬脚踏进电梯离开了。乔柳不死心地从楼梯狂奔急追下来,只追到一缕汽车尾气。警卫遵命不敢再让她进楼,乔柳又无论如何不肯走,双方只能一直僵持着,到何岸闻讯赶至的时候,她早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哥,你去帮我求求她,求求她。”乔柳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何寻他妈妈不高兴他给我那些东西,她全拿去好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把何寻还给我,让我照顾他就好。”
何岸听完来龙去脉,勃然大怒。他是富二代独生子,从小作为父母的宝贝疙瘩长大,早就对宋楚云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了,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妈。
“你傻呀!那个老巫婆那么冷酷,对亲生儿子都无情无义,你求她干嘛!还要把小寻辛苦留给你的东西都拿去白送给她?你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不要再说这种蠢话!我今天找朋友找了一天,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排名第一的脑外科专家,请他给小寻看看吧。说不定这一看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就由不得他妈管了,你卑躬屈膝去求她干嘛!”
乔柳如获至宝,急问道:“是吗?哪里的专家?现在在哪?”
何岸没好气地说:“美国的。你别跟这白费力气了,咱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
乔柳在他的劝说下,终于同意暂离医院。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不肯走远,便舍了郊区的农庄,回到和何寻平时住的高层公寓。
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一打开门,当初共同生活时的种种气息扑面而来,恍如隔世。
玄关换鞋的壁橱处,齐齐整整满满当当的他的鞋袜。
巨大的全景玻璃墙外,暮色四合灯火依旧,烁烁车流如星河流动,只不见了玉树临风凭窗而立的人。
他最常坐的那组乳白色大沙发上,还搁着他上次没看完的报纸。花园露台前,漆黑光亮的三角钢琴静静伫立,不知何日才能再响起主人的琴声……
乔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楼梯,还没走进衣帽间去换衣服,就已全身无力。
她扑倒在最熟悉的卧室大床上,脸埋进何寻的枕头里,嗅着余留的他的气味,含泪咬着牙对自己发誓:她拼了命也一定要把何寻再带回来。
·
老管家第一时间送上来晚餐,和何岸一起宽慰她别太伤心,别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垮了。何寻如果还有知觉,一定也不愿看到她这样。
乔柳麻木地谢过他们,但还是实在没胃口,只勉强扒拉了几下,便急忙向何岸询问他说的那个专家的情况。
何岸大学是在美国念的,他找了那边的朋友,辗转联系上脑外科顶尖的一位权威专家。美国的名医看诊,预约也需要很久;他们不惜重金,好不容易才免去了排队的煎熬。
那位专家看过何寻的片子后,建议把他送往美国就诊,毕竟美国的医疗条件技术设备等都更先进和权威。但何寻现在的情况不宜移动,何岸又花了一大笔钱,总算请动了对方同意亲自到北京来。
乔柳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何寻有何岸这么个堂兄,真是他的福气。何岸为人讲情义,脑子活络办法多,他的思维行事永远这么简捷直接——中国最好的都不顶用了,那就找美国的。该撒钱的地方使劲撒,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事儿。
不过那位专家从美国来北京,签证行程都需要时间。这一点就没别的办法,只能等了。
自从何母下了命令后,乔柳再也进不去病房,只能每天巴巴的守在医院门外,向医生护士们打听情况。对护工的照料她实在不能放心,何岸便每天尽量抽出点时间去替她看看。
但何岸这阵子也特忙。他自己家里有生意要管,何建国的□□又到了关键阶段。何建国很看重何岸的才干,他一个人对抗宋家一个大家族势孤力单,很多自己不便出面的事都需要何岸帮忙。
何岸在这事上不遗余力,他十分讨厌宋家的人,巴不得他们早点完蛋。
乔柳只关心何寻的身体,对这些事毫无兴趣。直到有一天何岸说有必要告诉她,宋家出了大事。宋老爷子的病退已是铁板钉钉,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本已有所好转的病情又突然恶化,差点撒手人寰。
整个宋家一片鸡飞狗跳。背靠大树乘凉了多年的不肖子孙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逍遥日子要到头了,前景大大的不妙,都忙着自寻出路,拼命争夺家产。
何岸告诉乔柳:“小寻虽然是外孙,但一直是他们家最能干的一人,本来要分家产肯定少不了他的那份。可惜他现在却偏偏这样,只能被他的那些表哥们全抢去了,唉。”
乔柳不在意:“这些不要紧,他不会在乎的。他表哥们抢去就抢去吧。”
何岸忧心忡忡地叹道:“抢了他从他姥爷那里应得的那份,也就罢了。但宋家这些人没本事,失去靠山后,凭自己是赚不来钱的。这点家产哪够他们下半辈子挥霍?永远不要高估这些人的道德底线,生意场上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例子我见多了,还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眼光确实老辣,有先见之明。不幸言中。
这天,管家惊疑地向乔柳报告,何母宋楚云带着宋景行等一干宋家的人,来到了大厦底下,要上来见她。
乔柳心里十分不愿意。这里是她和何寻曾经的爱巢,最后一方留存着他温馨气息的净土,她不想让这帮讨厌的人踏进来污染。但何寻现在还在何母手里,她只能同意。
何寻当初在的时候,他的地盘他作主,对谁都不买账。包括他妈在内,宋家这些人今天都是第一次得以进入这里。进来后都被这空中宫殿般的奢华气派震到了,对着阔大的私人泳池、空中花园等,贪婪地左看右看。
乔柳本能地对他们的眼光感到不适:“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何母像主人一样在沙发坐下,命令管家给她奉茶,傲慢地说:“问你件事。何寻出事的前一天早上,你进药房向医生打听抑郁症的药,那药是何寻吃的吧?”
那天在药房里,跟踪混进去的那个女医生就是她派的,见过药瓶。乔柳点点头。
“也就是说,何寻的抑郁症老毛病又发作了,对吗?”
乔柳又点点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突然来问这个。
何母说:“你明知道他的抑郁症又发作了,我和他爸才是他最亲的人,你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乔柳无语,什么最亲的人!亏她好意思说!不过这事,乔柳倒是和何建国说过的,何建国还让她去和龚医生交流过。
何母哼了一声说:“那个小龚医生年纪轻轻,他懂个屁。我们今天带来了另一位专家,侯庆锁医生。”
乔柳觉得不对,小龚医生虽然年轻,但与何寻相交多年,只有他最熟悉何寻的病情。这个猴什么锁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一看那姓侯的长得獐头鼠目,一脸奸人相绝非善类,乔柳一见他便心生抵触。
那人一张口,更让人不舒服。他大言不惭地说:“是啊,你们要是早找我,早就治好了,哪至于弄成今天这样。我已经看过何寻的病历,如果当初是给我治的话,保证不成问题。”
这话本身就很有问题。乔柳这些天已接触过许多名医,在车祸中救治何寻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权威专家,没有一个医生会这样说话。医生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都很严谨,他们只会告诉你,分很多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敢像这个姓侯的这样张嘴就说大话的,乔柳只见过江湖郎中。
侯庆锁一边吹嘘自己,一边还狂踩别人。他说:“以前的那个龚医生太没本事了,病人的病情就是被他耽误的。据我判断,何寻自从中学得了抑郁症后,一直就没好过。大学辅修心理学想给自己治疗,说明一定是病情曾反复发作。唉,可怜啊。”
乔柳忍不住反驳,何寻大学是辅修了心理学,但不能就证明他病情反复发作过。他之前明明一直好好的啊。
侯庆锁冷笑:“好好的吗?哼,乔小姐,我给你看看证据吧。把最早发现何寻车祸的那个司机也叫上来。”
王哥被叫上来后,侯庆锁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调出一段视频,向王哥说道:“这是当晚高速路上的监控录像。何寻那时并没喝酒,开车却开得比酒驾的还失控,不停在乱绕,对不对?”
王哥和乔柳一样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何寻那天晚上确实情绪反常,开车开得十分危险,在高速路上反复乱绕,他都是亲眼看见的,便老实答道:“对。”
侯庆锁得意笑道:“这就对了。据我分析,他这明显是已经有了很严重的自杀倾向。你们看看,这车开的,就是随时想一头冲到高架桥下去。”
这个结论乔柳倒也是同意的,心里十分难过。
但她不能理解,何寻少年时就得抑郁症,没人关心。何母那天肯定也已经从那个女医生那里知道他又发作了,也没见她理会。现在何寻车祸昏迷,醒都醒不过来,他们却来追究他的抑郁症干嘛?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何寻那天晚上的车祸,其实就是自杀的结果。他在高速路上绕了这么多圈,最后冲到山上,一坠而下。那座山本身就是一座公墓陵园啊!他把自己的墓地都找好了,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乔柳一惊摇头:“不是!何寻不会自杀的……”她同意何寻有自杀的倾向,但更清楚他的坚强。何寻不会真做出自杀的事!
侯庆锁冷笑道:“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你一直在他身边,最清楚他病情的人应该就是你吧?他都严重到自杀了,你为什么却不早告诉他的父母,送他去专业的精神病医院治疗?”
乔柳猛抬起头来,意识到不对。“什么精神病医院?!你胡说八道什么?!”
侯庆锁冷笑道:“乔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抑郁症本来就是精神病的一种。哦,对了,你既然还和那个龚医生交流过,那更不可能不知道。”
乔柳的确听龚医生对她解说过抑郁症,他说就像我们的身体会感冒、发烧一样,人的心理、精神也照样会得病,这是很正常的,在国外看心理医生已是很普遍的事。但这个侯庆锁所说的话,怎么却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精神病的一种”,“精神病医院”……那地方是随便去的吗?!一般人谁不谈之色变!
“没有形成病变的亚健康范畴可以看心理科,病变的就该看精神科了。”侯庆锁振振有词地说,“像何寻这种情况,已经严重到自杀,早就该送到专业的精神科去。正是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酿成了恶果。”
“我上次就说呢,我不信他会那么神经,无缘无故凭什么把一半的财产转给你?”何母插了进来,气势汹汹道,“你们还没结婚,他把财产转给你干什么,你跑了还拿得回来吗?正常人谁干得出这事?!原来真是精神出了问题。哼,那些文件都是你趁着他犯病,哄他签字的吧?好狠毒的心!”
“可不是吗,何寻是我表弟,我姑姑唯一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正常人谁会把一半身家白给你?!”宋景行也插了进来,一脸义正词严道,“我们一定会帮姑姑讨回公道。你骗走的何寻的财产,赶紧老老实实全交出来。还有,让那个何岸也别再去找什么美国的脑外科专家了,侯医生说得对,何寻该看的是精神科。他在我们宋家长大,我们才最关心他,一定会把他送到最专业的精神病医院去治疗。”
乔柳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气得差点吐血。随即又全身都发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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