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袖手天下

130 第二十九章 袖手挽烽烟(六)


“茵茵!”怒吼出声的是陆兆元。
    “啊……”柳茵茵瞠目结舌,看看陆兆元又看那少年,“你胡说!”
    陆兆元哪里肯信:“那你这么晚跑到这边做什么?”
    “你怀疑我?”柳茵茵急起来,一手指向我,“一遇到她的事,你就满心满眼站在她那边!永远都是我的错!”
    她又指那少年,满腔委屈的控诉:“现在一个小徒一句话,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我,我要说信鸽是他放的,你信不信!”
    少年自然忙着摆手否认,急急看向顾绵绵:“堂主——”
    “既然只说信鸽,你又怎知道涉及落影?”陆兆元面色微变,盯着柳茵茵一句不让。
    柳茵茵张张嘴:“我……”
    眼见着陆兆元还要说什么,我皱皱眉,开口阻止:“兆元。”
    陆兆元面色不善的暂时罢了休,我淡淡的去看顾绵绵,她阴沉着不出声,我也不催。
    少顷听到她清淡的声音:“既然是只信鸽,倒也简单。”
    “我顾绵绵玩了二十年的□□暗器,想封禁的地方,莫说信鸽,就是蚊虫也别想从我眼前过去一只,莫不是这两年太过懒散,让随便什么人都觉得能暗度陈仓了。”
    说着,一枚小小的信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指间,让在场几个人都一滞。
    “这里面写的什么,谁来给我念一念。”顾绵绵将那信筒轻轻丢在地上,垂眼看着。
    死一般的沉寂。
    “萧漓伤,落影废,可强攻。”
    平静的声音出自那个所谓数年对我念念不忘的少年,那个当年我亲手领进逆水的孩子。
    这样一句话出自这样一个人,在场数人无不动容。
    数日来那个完全藏不住心事的稚嫩目光已经不见,对望之中,我波澜不惊,他稳若磐石。
    于是所有人都在看顾绵绵。
    顾绵绵冷着一张脸,保持着那个盯住地面的眼神,许久无言。
    我听不到她的气息,但红笙一定听到了,慢慢向我靠近了两步,剑交到左手。
    “绵绵。”我叫她。
    她轻轻抬眼,并未看我,淡淡吩咐:“叫萧漓来清理门户。”
    说罢转身离开。
    不想那少年此时却突然急了,扑通一下跪在顾绵绵面前:“堂主!”
    见她脚下不停,又喊道:“师父!”
    这样一句称谓到底让顾绵绵停下来,却未回头。
    少年仰头望着顾绵绵的背影,嗫嚅:“师父,弟子不敢奢求宽恕,也不在乎这条命,只求师父听我说说因由苦衷,弟子虽死无憾。”
    “我不是你师父,”顾绵绵背对着他,声音凛冽,“你也该庆幸我不是你师父,不然你会死得太过惨烈,让你巴不得从未到人世活过这一遭。”
    “师父!师父……”眼见顾绵绵再无转圜,少年膝行去追,哽咽着,“师父……求求你问我一句为什么……哪怕问一句我姓甚名谁……师父……”
    “你姓宋,西关宋家的宋。”
    早看得出来这个徒弟是萧漓替顾绵绵收的,我不愿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诀别,于是在这样的时刻开口点明。
    我的话让两个人一起停下动作,早先我发现之后并未表达过半点怀疑,提醒顾绵绵防范的时候也未言明原因。
    顾绵绵终于转过身来,垂眼看他。
    少年见状不敢耽搁,道:“是,弟子原名宋选。”
    “宋选……”赶过来的萧漓被人扶着,声音略略沧桑,“那日便是你引我去自投罗网的吧,我竟从未疑过你!”
    萧漓素来严厉,宋选见了只是低头,并不辩解什么。
    “我多年不在逆水出现,不曾想宋家早早便埋下这一步棋,到底还是连累了这里,”目光散漫,我摇摇头,有些怅然,“说起来,当年宋家那件事,的确是——”
    “的确是什么?”突然打断我的是顾绵绵,听她厉声,“笑话!”
    “当年宋家一众自寻死路,怨得了谁?事后来计较坦荡磊落,试问他们倒是偷袭坦荡还是通敌磊落!他陆兆元在场,让他说可有更好的办法?就因为动手的是你,便是你负了整个天下吗!天下顶端的那个人怎么不站出来替你扛!”
    “当年迎风做了什么,我再清楚不过,这件事,谁敢说自己脱得开关系!没有柳家,没有陆兆元的儿女情长,哪来的萨乌洪!领迎风拦截你的是宫怀鸣,让你倒下的是我的毒!迎风上千人在关外,逆水堂丝毫不知,萧漓在做什么?就连她傅红笙——”
    顾绵绵尖锐的一个一个点过去,最后落到红笙身上,“敢说自己与此事无关吗!”
    “你人废了,心也废了不成!”她瞪我,满面愤恨。
    一段过往重新揭开,疼的是自己,我弯弯嘴角,别开眼。
    “宋家尚木,你既名选,便非嫡支,甚至不在族谱,逆水五年待你不薄,教习传授全无保留,那一段仇怨于你当真如此重要,可以将这一段情分抹杀,还是你从未将身边这些视若亲人?”一向话少的萧漓少见的问了这样一番话。
    “师父——”
    宋选两边都喊师父,此时已红了眼睛,冲着萧漓叩首下去:“弟子十二岁进逆水,五年来承蒙两位师父不弃,如再生父母,所谓恩怨,早已恩大过怨,还请师父万勿存疑。如师父所言,弟子在宋家是旁系远支弃儿,从未受家族重视,不过是当年一变,宋家需要一个毫无背景的孩子,才被捡了出来。弟子也曾想过言明真相,却又实在不能……弃墨画姐姐于不顾。”
    “墨画?”萧漓皱眉。
    “是,弟子父母早亡,无人照拂,与墨画姐姐自幼相识,同病相怜,后来她被百里家选去做养女,看似风光,实则暗无天日。百里家放言,墨画姐姐是培养用来杀落影的,落影一天不死,她便一天是百里家的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不然就要被招赘传嗣,此生不得脱身了。”
    “师父……你可知墨画姐姐在那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伤你也是不得已,求你不要怪她……我多想能救她出来,可是……”宋选说到这里,顿一顿,道,“弟子对不起师父。”
    “哪里那么多废话,”顾绵绵声音很淡,“若是你师父舍不得,就自己动手吧。”
    那少年到底掉了泪,分别朝萧漓和顾绵绵拜下去:“弟子拜别师父。”
    萧漓微颤着身子,什么都没说。顾绵绵则侧了脸。
    一柄剑抽出来,宋选最后看了看我,很轻的声音:“你说你多年不在逆水出现,为什么又出现……”
    “慢着。”我阻止。
    “这件事,你不要管。”顾绵绵看我。
    “只要你一天不是顾宫主,我就总说得上话。”我肃然堵她。
    “我自知大逆,你不必救我。”宋选此时插话,神色坚毅。
    “闭嘴。”
    我无意与他拉锯,侧头吩咐陆兆元:“人是冲着我来的,我说了算。先关起来,强攻是什么情况,好好审一审。”
    陆兆元一向不质疑这些,当即点了头。
    “茵茵,你跟我来,”见柳茵茵一愣,我道,“今夜你是来找我的吧?刚好,我也有事找你。”
    柳茵茵不会无故出现在这边。
    紧张起来的倒是刚要带人走的陆兆元,他试图对柳茵茵说句什么,却被人扭了脸避开,我笑笑,转身带了红笙离开,柳茵茵自然跟在后面。
    另寻僻静之所,红笙望着柳茵茵一脸戒备,巴不得挡在我们二人中间,无论如何不肯避开,我无法,只得由她立在身侧。
    我看柳茵茵,示意她先开口。
    她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该恨你,方才顾绵绵说的不假,当初的确是我引荐杜洪进逆水,后来洛虹山庄落得那样的下场也——”
    “茵茵,”我打断她,“只要你姓柳,你就应该恨我。就如唐家堡要杀我,逆水一定会替我出头,不问对错。”
    她沉默。
    “原本,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呢?”我问。
    “你……”她犹豫了一下,指指我的手臂,“没事吧?”
    我淡笑摇头:“这几年,你手里功夫实在是没有半点长进。”
    她赧然:“为人妻母,心思早不在那些了。”
    见我没有接话,她到底忍不住问:“你呢?你真的……进了皇宫?”
    “是,”我点头,“我嫁了皇帝。”
    看到她眼里遮不住的光彩,我跟着道:“我十七岁之前杀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吩咐,为了他的大局,我几乎死在关外,他派兵灭了倾城,他亲手废了我的武功。”
    如料收到柳茵茵的面上变色,我笑笑:“是,没你想得那么好。”
    “当然,也不算坏,他是天下之主,惊天富贵之下,我才能在最好的医药调理之后恢复至此,以至宋选必须亲自与我过手才能探得我的深浅,毁他多年潜伏。”
    宋选幼时不受重视,离开宋家又早,身手上并没有多少痕迹,进逆水五年都不曾暴露,这一次,大抵是太急于摆脱他所说的那些困境,唯恐错过机会,这才放手一搏。
    而红笙的博取众家与阑珊不同,阑珊只选最精最强的取来教我,红笙则不挑强弱,所以在我对宋选那看似惊慌失手的一招产生怀疑的时候,红笙直接告诉我在其中看到了宋家哪一个基础招式的影子。
    “你一定很爱他。”少顷,她喃喃。
    “他也很爱我,所以才选择亲自动手。”
    柳茵茵愣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所以柳风诺必须离开逆水。”见她听懂了,我直奔正题。
    她顿时僵住,我知道这才是她来找我的目的。
    “毕竟涉及邻国王室纷争,大夏朝绝不能容他藏匿于中原,希望你珍惜和兆元得来不易的安宁,在南巡回京之前,安排柳风诺到关外去,断绝联络,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好条件。别怪我残忍,若你能听顾绵绵几句,你就该明白,我欠你们再多,你们同样欠我。“
    “我嫁了皇帝,我是皇后,所以当年逆水能从倾城全身而退,所以如今朝廷明知道柳风诺所在还能按兵不动,而这一次我离开,不会再回来。”
    回到住处,红笙一直想与我说点什么,却总不能成言。
    我知道她在意的是顾绵绵的那些话,宽慰她道:“不必在意她说的那些,她那样说,只是她心里难受。”
    所以我才必须保下宋选,不光为了顾绵绵,也为了萧漓,为了一直以来尽力照拂我的逆水。
    默然片刻,我对身后的人道:“红笙,我们明天不能走。”
    红笙一惊,问我缘由,我摇摇头,只道:“这个江湖已经再也容不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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