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第101章


只因他站得极近,谢长庭盯着他胡服箭袖轻振,心中竟猛然一跳。正当这时,湘王回过头来,见她目光发直,遂笑道,“你看什么?本王不胜酒力,不如夫人替我饮了这杯……”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却忽听“啪”的一声,那胡商摔了酒盅,竟从捡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来!飞身跃上台阶,挥刀直指湘王咽喉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96 今宵别梦寒(下)
  
  一时间,满座宾客齐齐惊呼。
  谢长庭只觉一道寒风贴耳而过,转头去看时,只见那胡商一击不中,短刀砍在了席位后的珠箔屏风上,一声裂响,竟将那屏风直劈为两半,珍珠断线,迤逦洒了一地。那胡商三两步跨过几案,转刺为砍,转眼又向着湘王挥出数刀。
  湘王自幼精于骑射,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地一滚避开刀锋,大呼:“护卫何在!”
  这样规模的宴会,场中固然安排了一批人员保卫安全,防止生乱。但事出突然,这些人难免都有些惊得愣住了,听湘王这一呼,方才醒过神来,一拥而上。那胡商虽悍勇,却寡难敌众,被一名护卫踢中了手腕,痛呼一声,短刀飞了出去。还待去捡时,身上却已挨了好几刀,血流不止,剧痛之下双膝一软,转眼被人反剪了双手伏跪在地。
  口中犹自痛骂:“昏王无道!我既身死,天下尚有万人得而诛之……”话音未落,却被身旁的一个护卫狠狠抽了一耳光,提刀待要杀他。却被湘王厉声喝止:“慢着!”
  他说着整了整衣冠,站起身来,方才一阵慌乱,让他的形容不免有些狼狈。而此刻居高临下,自有种不怒自威的仪态,竟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一时人人缄默,却唯听那胡商哈哈大笑:“昔有壮士荆轲刺秦,我今日效仿其事,正是死得其所!”
  笑到最后,气息渐微,嘎嘎之声犹不绝,令人闻之悚然。众护卫皆是一惊,见那胡商面色青中带紫,不一会儿工夫,口鼻中渐有白沫溢出。忙有人掰开他的嘴,见其中含了一只小囊,此时早已被咬破,竟是已自行服了剧毒。
  “我已尽力……符将军,来世再报……您知遇……之恩……”
  他说完强挣扎起来,斜身向下首一拜,含笑而死。
  符止与这人素不相识,忽听他死前口中竟提到自己,不免大大一愕,方一抬头之时,却见上首湘王的目光冷冷投射过来。心中一凛,转念之下方知自胡商献马开始,便是湘王设的一场局,亦不免苦笑他倒当真是心机如海。
  “本王惜将军之才,待你如座上之宾。”湘王面如寒霜,一字一字,缓缓道,“却不想你怀如此豺狼虎豹之心——”
  继而他音调一高,“将此逆臣给本王拿下!”
  那胡商的尸首伤萎顿在地,会厅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此刻湘王既一声令下,又有谁敢置一词。众护卫纷纷抽刀,正欲一拥上前之时,却听背后“砰”一声响,却是一直作壁上观的谢长庭忽而起身,掀翻了面前几案。
  一时杯盘狼藉,酒液倾泄在波斯红的地毯上,浸湿了乌沉沉一大片。
  “你……”湘王初以为她是惊骇之下,当众失态。但心念转轴,立即明白不对,飞快抬手一捉,谢长庭却早有防备,极灵巧地闪身避开。几步跑下台阶,踢翻了沿途所有灯台。火苗落在沾酒的地毯上,倏尔一下窜高,火舌如长龙一般迅速在席间蔓延,宾客们相互推搡,疾声惊呼,立时乱成了一团。
  “走水了!”一众护卫也慌了起来,“保护殿下!救火——快救火!”
  当年湘王也曾是制造混乱的高手,如何不知谢长庭的心思。当下脸色一沉:“捉拿逆臣!倘若谁放走了符止,本王先取他性命!”
  这些人不禁一阵犹豫,在抗命与置主上于险地而不管之间略有摇摆,最终是选择了后者,一致将矛头对准了符止。一时众护卫团团围上,符止难以周转,伸手夺了率先冲过来两人的兵刃,咬牙苦撑——也无怪湘王念念不忘,始终绝不了要招揽的心思。他这个人,确实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孤勇。眼下大批护卫围拢过来,源源不绝,他起先还不愿杀人,到后来眼前灯光、火光、血光晃成一片,手起刀落之处,几已不知所砍为何物。刀刃翻卷,又被热血溅上,远远望去竟仿佛他手中握的不是杀人兵刃,而是软红十丈,有种别样的凄绝冶艳。
  “想走?”
  谢长庭袖口一紧,被猛地向后扯过去,整个人跌在珠箔铺碎的台阶上。湘王俯身看着她,近乎狰狞地微笑道,“看见了吗?你和他,一个都走不了。”
  他说着用力一掰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去看着符止的方向。火焰灼烫的气浪涌入双眼,谢长庭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乎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忽觉唇上一痛,竟是湘王吻了上来。
  烈酒的涩、鲜血的腥……末了却还余下若有若无的一丝幽香,像一场梦境般不断深陷。吻她居然是这样的感觉。竟叫他一时有些把持不住,死死咬着她的唇瓣,似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了,一点点咽进自己身体里。直到察觉腰间一紧,方才回过神来,却是谢长庭扯下了他腰间挂的牙璋牌,用尽全身力气向下首抛去!
  “符止,走!”
  符止一刀扫倒了冲到面前两个护卫,向起一跃,恰将牙璋牌握在手中。回过头,只见一片火海之中,她的双眼依旧冷如冰雪,似是穿过这重重时光、这天涯咫尺的阻隔,依旧回到灵堂初见的那一天,无心无情的那一眼。
  他握紧了手中的牙璋牌。
  紫玉骢被拴在一旁的廊柱上,他迅速解开缰绳飞身而上,策马踏过狼藉的筵厅。众护卫还待去追,却无奈紫玉骢实在脚程太快,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啪!”湘王猛然直起身,反手抽了谢长庭一个耳光。他实在太用力,以致她的嘴角立时便渗出一缕鲜血。谢长庭却忽地笑起来,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恣意。只让人想到周幽烽火戏诸侯,为博褒姒一笑,大约是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一笑竟如累累白骨之中开出的一朵花,有种骇人的美态。
  “在城内街巷设下关卡,持有牙璋牌亦不可放行。尽一切可能阻止出城。”湘王一怒过后,也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后续,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拎起谢长庭,叫解蓝先将她带回府中“好生照顾”。解蓝跟随湘王多年,见他此刻面色紧绷,看不出一丁点波澜,心知他这是已怒到了极点,亦不免暗暗心惊。当下不敢多言,只低低应了个是,抓起谢长庭就走。
  回来以后红零简直要被吓坏了。
  “谢夫人今天可是有点过了,”解蓝一面将她推进门,一面道,“之前夫人事事和殿下反着来,殿下确实也新鲜过阵子。只是凡事有个度,您今天做这事,只怕连这张脸都保不住您。”他说着冷笑了下,“眼下殿下来不及同您算账,您且先想想如何免于一死吧!”
  他说完便关门走了。那边红零才过来替谢长庭卸了钗环,也知是出了大事,竟大到她连问都不敢问的地步,只默默去寻了个冰袋来,敷在谢长庭脸上伤处。
  虽已经是极小心,但依旧疼得她不住吸气,“……我自己来。”
  见她这样,红零心里亦有些不好受,但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自己待会儿吧……”说着不由叹了口气。谢长庭微微一怔,随即有点好笑:“我还没叹气,你叹什么?”
  “我是叹你,弄成如今这样可真是……”红零又叹了一口气,“活该呀。”
  她说完好像也实在没办法表达对谢长庭的失望之情,自己转身出去了。
  剩下谢长庭独自待在屋中。她在床上躺下,江陵的夜安静下来,唯余更鼓闷钝的声响,逡巡回荡。她想要数清楚,究竟打了多少下,意识却渐渐远了。面颊起初是麻痹一片,到后来消了肿,才觉出隐隐作痛。冰化了一半,大约是深夜了吧。
  他出城了吗?
  模糊之际似听道一声门响,有脚步重重挪移过来。冰袋倏尔滑落在地,她伸手要去捡,却被人猛地扼住脖颈,生生从床上提起来——谢长庭呼吸一窒,睁开了双眼,面前是湘王的脸,或可能是一夜未眠,他眼中竟蒙着一层可怖的血红。
  她便知他是没有拦住,符止走了。
  这样想着竟全身都放松下来,好似卸了所有的担子。直至气息渐微,断断续续之间,忽听他在自己耳边道:“你是不是特别怕死?现在呢,你以为死了就能了断吗?”
  他忽地松了手,“我告诉你,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谢长庭,枉我一直对你这么好——”见她伏在枕上不住咳嗽,他犹不解恨,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到眼前来,“枉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事事宠着你、顺着你,却想不到,你是这么个养不熟的东西!”
  谢长庭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方才道:“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不是早就清楚吗。”
  她语声极淡,竟似是在说这是你心甘情愿,与我有什么关系。湘王下意识又要甩她一耳光,却碍于已无处下手,几乎气得笑出来:“好、好……是我瞎了眼,我识人不清。几乎忘了你不过就是个贱货而已!”说着凑近她耳边,“你跟过多少男人,自己都说不清了吧?他们把你伺候得爽吗?嗯?”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shi)心(wang),下章没有强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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