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旗帜

第94章


他宁可她以为他在世间的一个什么角落活着,永不相见,也决不要死在她面前,害她伤心落泪。
看他毅然转身,落寞孤寂的背影,她怔怔出神。他是对她心灰意冷了吗?可冰儿就快到了,他怎会在此刻突然离开?一个可怕的猜想倏地划过心头,呼吸好似也要停止了。足尖一点,她飞身追上他。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对不对?”
抚上他冰如大理石的手,她好想把自己的热量全输给他,“飞飞的掌力,不可能伤你这么重。她打的那里,是我那天一剑刺中的地方,你的伤复发了,对不对?”
静静摇头,他带了一抹明丽的笑意望着她。莫名的,她好害怕,不觉挽紧他的臂弯,“到底伤得怎样?不要骗我!”
“没事,剑伤已经好了,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他悄然取下她颈项处一根散乱的青丝,在手心攥紧了。权把它当成她,一路陪他吧。
他浅笑若午夜绽放的曼陀罗,绝色而娇脆,却不似尘世中应有的美,仿佛随时都会湮灭在风中。
她如小时候一样,自然而然伸双手环抱了他的腰,泫然欲泣,“求求你,跟我去见凌先生。无论伤得怎样,他都医得好的。”
她太了解他。若非没得救,他又怎会不愿去救治?他又怎会舍得离开冰儿?
她的小脑袋,蹭在他胸前,几绺乌发弄得他脸上痒痒的。回想从前,只要她这样抱他,撒娇也好,撒赖也罢,她想要怎样,他都会依了她。可今日,他不想做无谓的垂死挣扎。
“晴,我的状况,我自己知道。”
他知道已骗不过她,不禁长叹一声。
她紧紧抱了他,啜泣着,“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霍然抬头,用力托了他的腰,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起去找凌珂舟。然而,只一动,又一股鲜血如雨点般喷出。她大惊之下,只得让他的头倚在自己手臂上,带他一起小心坐下。
“是我不好,那一剑不该刺得那样用力!”
忆及为骗胡天,求逼真的使劲一剑,她的脸色霎时灰白。他是冰儿的父亲,是爹最疼爱的外甥,是她曾全身心去爱的另一半。她不要他死,可最终她那一剑还是要害死他了。满心涩楚,泪珠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那泪,在昏黄夕阳下,泛了凄清惨白的光。
“那伤,不是你的剑刺的。”
他不要她活在自责负疚中。她凄然凝视了他,幽幽开口,“还要骗我?凭飞飞的功力,怎会伤得你这样?”
他轻轻的笑了,笑意飘渺若远山烟岚,无奈的璀璨着,“是斜风细雨不须归,留了一根针在里面。我以为,三年了,它和心脏长在一起,没事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是我命该如此。”
心突地软得再跳不动半分,无边无际的黑暗狂袭而来,樱唇上被咬得点点殷色,她要靠那疼痛来保持清醒。三年前,他替她挡了千万枚牛毛小针,险些没命,她以为那些针已全部拿出,他已治好了。事实呢,是那针永远留在他心里,给他终生的痛楚;是那针在三年后,飞飞无巧不巧的掌击下,真要了他的命!
纤手止不住的颤,当日他若不是为了救她,此刻他是不会濒死的!
他努力抬手,安慰的覆上她的手,“想不到盛希贤对我可以不战而胜,他也算不错的。不过我还是欣赏裴慕白多一点……咳……你喜欢哪个,自己决定。”
如果无法亲自呵护她一生,就让另一个人来珍爱她吧。
“还有冰儿,就让他以为我上次真死了吧……不要让他……咳……再伤心一次。”
语声越来越低,血不停的溢出他的唇齿间,凄艳的红让她触目惊心。反握了他的手,她泣不能语。气息渐弱,清俊无匹的脸庞渐渐失了生气。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她却束手无策。
远远的,马蹄声得得近来,司马冰悦耳的欢笑声随风飘过来。奋力抱他到树后,托了他的头,她哽咽着,“我知道的,你想看看冰儿。”
极目望去,司马冰挺直了小腰板,昂然端坐在巴摩克身前,在马上兴奋的说着什么,隐约听到“我想娘了”的只字片语。夜色的黑眸霍的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然而,目光慢慢涣散开来。
“寒……”
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撕咬蹂躏着,痛得厉害,又好似有什么郁结在内,挣扎着要爆裂出来,却又堵在胸口,令人窒息。双目一片干涸,想哭怎也哭不出来。情深不寿,天意难违,再怎样留恋不舍,她也无回天之力。
情伤心神,痛绝红尘。这一生,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幸者,是于茫茫人海中,终遇一人,值得她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笑,为他哭。可若从来不曾识他爱他,纵使此生混混沌沌,是否也远胜此刻送他离去,苦痛煎熬?
第29章:尾声
绣帘微卷,珠屏敛光,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暖香方才燃尽,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笼彻于锦帐玉屏间。司马冰小脸上挂了丝丝甜笑,酣然入睡。司马晚晴温婉一笑,悄悄抽出他枕着的手,起身出门。
缓步到书房,打起精神,依次翻阅查核与各大商户来往的契约和各地分号送来的帐目,不觉甚是倦乏。遥想当初司马烈和段喻寒独掌大权,打理牧场时,想必也是如此劳神吧。世人多羡慕她拥有富可敌国的烈云牧场,可又有几人知晓她力保家园兴盛的辛苦?
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呼喊声,甚是吵闹,她不由皱了皱眉。岳中正推门进来,见她果真在此,不由道,“晴儿,你该早些休息才是。”
“岳叔叔,你这么晚也没歇息?”
她忙过去扶他坐下。明明是亲生父亲,偏要叫“岳叔叔”在岳中正,是要保全她娘的名声,也是防止别人再利用她的身世图谋不轨。是真正的父女关爱,又何许在意表面的称呼呢?
“倚天山庄今天送了喜帖来,你瞧瞧。”
“是慕白要成亲了?”
她接过那大红撒金的帖子,满心欢喜。
岳中正瞧她一团高兴,忍不住道,“晴儿,别再记挂寒儿了。象裴家那孩子一样,你也该给自己找个伴儿。”
“嗯。”
她笑着应了。
“你这几年专心牧场事务,不是不对,只是……我总希望看到你快快乐乐的。前次你带冰儿去杭州游玩,倒是难得的畅怀。其实圣武宫那人也算难得,你又何必屡次拒绝。”
“晴儿自有分寸。您别太操心`w-r-w-h-u.c-o-m`,早些安歇吧。”
“别这样敷衍。总之从明天开始,你和冰儿就搬出共雨小筑。”
她扶了岳中正一路回他睡房。临关门,岳中正总算没忘说这最后一句。逝者已矣,在他,如今唯一期盼的就是晴儿再结良缘,给冰儿一个完整的家了。
静静回书房,看明月清辉,听风声瑟然,恍惚间,她怅然若失。搬出共雨小筑?可记忆中,那桀骜不驯的少年,那绝代风华的男子,是永不会消失的。终其一生,她永不会象爱他那样爱任何人了。月色如水,不知他在天上安好吗?没了他,她依然会坚强勇敢的走自己的路。他若知晓,是会欣慰的吧。
“启禀夫人,夜闯牧场的人已抓获。他自称是雪山派掌门人。”
不知何时,嘈杂声已停,底下人在门外的回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好安置他,有什么事明晨再说。”
“是。”
下人脚步声远去,她不觉有些烦闷。
“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不知何时,盛希贤已自窗而入,笑吟吟的瞧着她。朦胧的银白自夜空倾泻在他锦衣上,愈显得他清岸高标,萧疏轩举,那一番湛然若神,令人心仪。他随手攥了她冰凉的手,要帮她捂一捂。
她惊喜的回望他。听闻丐帮帮主猝死,怀疑是中原龙氏下的毒手,两大组织险些拚斗得血流成河。是他及时率人制止了,又号召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几位前辈,齐聚长安一裁是非。他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
“眼睛睁这么大,很惊奇么。”
他轻笑一声,悠然揽过她纤细的腰。见她潋滟秋水的眸子依稀漾了一丝闷闷不乐,不觉搂得更紧,“你上次说计划在西域三十六国开设商号,现在第一家在楼兰已安置了,生意很兴隆,怎么还烦心?”
她摇摇头。
剑眉一扬,他凑在她耳边低笑道,“我知道了。其实每天那么多男子递拜帖送礼物想见你,半夜三更还有人想闯进来,足以见你魅力无边。别的女人盼都盼不来呢?”
她的脸悄然绯红,只感到他清冽的味道熏人欲醉。
“听说,一等威武侯宋鲲鹏,关内第一丝绸大户陈德,还有风流俊俏的武林第一公子卓子逸,好些个人都在牧场外等着见你。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也是诚心仰慕,你却一个都不理睬,真正是个狠心人呀。”
她轻哼一声,秀眉微蹙,“他们感兴趣的,不过是牧场的财富权势,司马家的武功,大约还有我这张脸吧。我才懒得一个个应酬。”
又不由一叹,“只是这些人一批接一批的跑来,还得费神挨个打发,终究是麻烦。”
“就为这心烦?其实只要你答应嫁我,他们自然不会再穷追不舍。”
似认真似戏谑,他深深的凝视她。避开他深情的目光,微微低垂了眼帘,她不发一言。类似的话他已说过好几次,她也曾想允了他,可心头隐隐有什么阻了似的,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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