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禽记

第55章


还有明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人墓。城西清凉山上,有清凉寺、扫叶楼、崇正书院。城东北隅栖霞山,有栖霞古寺、舍利塔、千佛岩、禹王碑 、大佛阁等,还有曹觉寺、宏觉寺塔、摩崖造像等,为昔日佛教圣地。燕子矶 兀立江边,玄武湖、莫愁湖,秀丽婉约,均为金陵胜景。
  三辉班于正月初一在夫子庙的群芳剧院开演。当日委员长夫妇也来观看。贵宾席上还有国防部长白崇禧、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联勤总司令郭忏、参谋总长陈诚。
  剧目是《大回朝》。也叫《太师回朝》。取材于《封神演义》第二十七回。说的是殷末,纣王无道,各路诸侯齐反之。太师闻仲奉旨统兵扫平北海,得胜还朝,见纣王宠妲己,设炮烙、施毒刑、害忠良,当殿向纣王献上安邦十策;并劝纣王贬妲己,在朝歌之上用钢鞭将奸臣费仲、尤浑痛打一顿。
  照例还是老班主白玉珀开场,演闻仲。台上唱着“奉圣命征北海得胜还朝,在午门下麒麟扬尘舞蹈,……”羽飞和承鹤在后台准备下一场的《李陵碑》。
  承鹤说:“这大过年的,唱这些丧气的戏,台下的能乐意吗?”
  羽飞见剧院的郑老板不在,才说:“这是上头的意思。《大回朝》是白崇禧点的,我看呐,就是点给委员长听的。”
  承鹤“啊”了一声:“看样子,南京比北平还乱啊,师弟,你说咱们成天在这些人里头滚,可别得罪了哪位爷,吃不了兜着走。”
  羽飞笑笑,“真有这一天,那也是命该如此。”
  
  三辉班下榻在玄武湖边的畅幽阁。阁内有十来个各自独立,以回廊相通的小院,按长幼和人数分别安顿了。点莺煞是爱此新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收拾了两天,将门窗椅榻擦得干干净净,又担心班里的孩子们手脚大意,去了白玉珀夫妇的院子查看,将未清理妥当的角落又打扫了一遍,这才放心。
  余双儿抱着胖闹来串门,啧啧称赞:“哟,这屋子真利索,又亮堂,又暖和。我师弟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个勤快的小娇娘做媳妇,白天好汤水,晚上好伺候的,美死这小子了!”
  点莺粉脸通红,嗔道:“看我打师姐出去,再叫胖闹、胖吵两个成天的不安生,折腾你!”
  余双儿闻言笑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和我师弟,什么时候给大家报个喜啊?你也十九了,若是想多要几个,趁早生最好,将来大的还能帮你照顾小的呢!”见点莺含羞低头,便压低了声:“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教你。这里头,学问大着呢!你学了去,回头想生男孩就能生男孩!”等了一会,点莺还是不语,余双儿又道,“话说回来,我这个师弟啊,北方那大冷的冬天,就只穿三两件,眼睛又亮,身架又精神,一看就是个阳气很足的小爷们儿,又是个守身如玉的童男子,不用费手脚,也一准是个生儿子的料!”
  点莺捻着衣角,踌躇了一会,声音如蚊道:“若是想生男孩,待要怎样?”
  余双儿将嘴附着点莺的耳朵,说了几句。点莺羞急:“为何是我如此做!”
  “难道要我师弟如此做不成?”余双儿奇道,“我是不知你们小夫妻俩私下里怎么回事,饶怎么着,这都不是男人做的事。”
  点莺呐呐道:“他会不会……觉得我不知羞耻……”
  余双儿说:“这可奇了,既是夫妻,又何来甚么不知羞耻。我已告诉了你,你自己瞧着办好了!”
  点莺勉强道:“谢谢大师姐。”
  到了夜里,和羽飞两个在房里的时候,点莺便问:“小师哥,你是喜欢男孩子多,还是女孩子多?”
  羽飞在看报纸,并不抬头,嘴里说:“各有各的好。”
  “只能选一个的话,你选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点莺又问。
  羽飞还在看报纸:“无所谓。”
  见他这样,点莺拿手指在桌子上画圈,再不则声。羽飞听屋里没了声音,这才抬起头,知道点莺生气,走到跟前,俯下身来哄:“你看都夜深了,还不睡觉,在这里呆坐,小心着凉。”
  点莺噙泪道:“总是对我爱理不理,定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来着,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是喜欢那个人的。嫌我人笨,长得又难看,配不上你。”
  羽飞说:“别闹,看把眼睛哭坏了。”
  点莺仍是哭,将身子扭过去不理他。羽飞只得说:“不就是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吗,又扯到那些事情上去。你生什么便是什么了,我都喜欢。”
  点莺气道:“便生出个猪头,你也喜欢!”
  羽飞说:“就算是猪头,也要你生的出来才行。”
  点莺越发的气恼,抓起羽飞的手便咬:“反来说我不能生养!竟不知是谁不能生养!”
  羽飞吃痛,却没有缩手,看着点莺微微一笑:“你是怨我自成亲以后,都没有好好陪过你吧?”悄声又道,“你一向体弱,我是怕你禁受不住。若再使性子,可别后悔!”
  点莺脸儿飞红,对着羽飞的脚便狠狠一踩:“我是那种不知羞的人!”
  正在羞愤,忽觉身体一轻,竟被羽飞横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放在枕上,柔声说:“等我关门熄灯,就来赔罪!”
  点莺的心头小鹿乱撞,悄悄攥住衣襟,簌簌发抖,黑暗中觉得羽飞掀被进来,不由屏住呼吸,脑中乱作一团,想着今日方算是真的洞房花烛夜,千头万绪俱都涌上心头,呆了片刻,却身不由已扑入丈夫怀中。
  
  因为和植田谦吉交好,兼以在北平受到蒋、冯、阎、桂四大集团军的攻击,石立峰打算重返关东。赛燕想去徐总统府上作别,不意石立峰却道:“徐总统通电退位了,现在是蒋总统。”
  赛燕不解,问:“为什么要退位?”
  石立峰说:“老徐书生意气,见不得江山飘摇的时候,一干人还在勾心斗角。他持着「尊孔读经」的口号,退出政界到天津「退耕堂」过隐逸生活去了。藉著僚友门客编撰书籍。而且,老徐的书画作品颇有声誉,要去日本办展览了。”
  赛燕一时无言,自语道:“许久没见徐夫人,也不知道病好些没有。”
  “我去给天津挂个电话,徐夫人若在那里,叫人送你去辞行就是。”石立峰说着,噔噔下楼,摇通电话,在客厅里一阵大呼小叫。
  不一会,噔噔又跑上来,嚷道:“不凑巧,徐夫人跟着老徐去南京了。好像是出国前回老家走走。”
  赛燕呆了一会,在那红漆的法国钢丝床上坐着,望向窗外。
  一到夜间,天空就布满了黑云,雷声干燥,隆隆地响着,但是一点雨也没有落到被热气蒸烧着的大地上来,闪电空打个不住,把天空划成许多尖角形的蓝色块子。残夏,是一年中夏季转折点的时节。白天依然烈日当空,土地依然被烤着,空气在灼人的阳光下依然闷热。和草叶一样绿的蚱蜢,四处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北平本来就气候干燥,多尘土,连日的暴晒,使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所以尘土和天上的灰气结成了恶毒的灰沙阵,整座城市活像个烧透的砖窑。
  
  相比之下,临江的南京城是清凉多了。徐夫人一到南京,就叫人给畅幽阁送来拜帖,请羽飞到家里来玩。
  羽飞备了些滋补的佳品,携点莺一起,来徐夫人家中探视。万没有料到,夫人已经病得不能下地,见羽飞进来,流泪道:“你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点莺见夫人情绪异常,便掩门退了出去。夫人道:“这关门的姑娘,我认识的,叫做梅点莺,是你们班子里唱青衣的,对不对?”
  羽飞点头。
  夫人又道:“可见我没有病糊涂。她是你媳妇不是?”
  羽飞不知她何意,低头不语。
  夫人探身将他的手紧紧拉住,哭着说:“你就是我那失散的儿子,是徐家惟一的单传,叫做克寒,小名克儿,不信你会忘记!克儿克儿,如何不认我这亲生的母亲!你是恨我当初对你不起,害你流落梨园吗!”
  羽飞心慌,手往回抽,却见夫人凄苦至极,心中不忍,也无话可说,只是沉默。
  夫人见他这样,便支起身来,一把抱住:“我活不久了,狠心的孩子,你就不肯让做母亲的闭眼去死!可知我这十三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白天黑夜,无时不在想着你,我的儿啊,我这颗心,苦得淌血,你也不闻不问!”
  羽飞的眼中猛丁起雾,任由夫人搂着自己,也不说话。
  夫人哭道:“当初买你去北平那个人,我没见到,本来念着等他回京再问明白。如今时局动荡,我又病势日沉,怕的是有个不测,耽搁不起,拼着老命追来南京,已打听了来,他分明是说从一个四十余岁妇人手中买下你来,一同在的还有个十多岁的孩子,你是小的那个。你却还要怎地搪塞,如何对面不相认!”
  羽飞听至此处,将身一低,双膝跪地,叩头道:“是儿子不孝,连累母亲大人惦记。”
  夫人泪盈满睫,嚎啕悲泣,一时哽住,昏了过去。羽飞慌忙去摇,又不敢大声,唤着:“妈妈,妈妈……”
  积存十三年,冲口而出,还是儿时的叫法。可惜夫人昏迷,人事不知。羽飞把夫人盖好,转身去找医生,点莺恰好推门而入,说:“都这么晚了,徐先生还没有回来。夫人怎么样了?”
  羽飞说:“很不好,我去找医生。”
  徐家的家庭医生,是湖南的一位大夫,就随着徐氏夫妇旅居在此,上楼查看了一会,说道:“夫人一时半会不得醒了,小白老板请先回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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