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升职手册

第111章


  到了昭阳宫,皇后还是十分和煦。这大半月来林黛黛与皇后到时时常相见,皇后已近四十春秋,怀孕五个月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从手中一点点的漏些宫务给林黛黛料理。林黛黛自然要识趣,大错不曾犯,只是时不时出些无关痛痒的小纰漏谢皇后指教,林黛黛再感激涕零的谢皇后体恤。即便是后宫,也是有制衡之道的。
  这次皇后也只是说了些样子话:“皇上时常说起呢,皇帝一餐饭,百姓万家饮,所以即便在后宫也要以珍惜五谷、以暴殄天物为戒。你已居妃位,平日若有什么爱吃的,只叫兰林殿里小厨房做了便是,想来不比御膳房的差。”
  语气这样和煦,说的话又这样周全,林黛黛几乎以为皇后是自己亲姐了。在早膳上说了这样两句之后,皇后便绕了开来聊起了旁的,渐渐说到上个月大封六宫,给各宫换铺宫的事了。
  “之前换铺宫,换下来的东西可都尽数收好了?”上月大封,几乎各个宫里都有东西要替换,譬如贞芬仪有孕晋为贞贵姬,便该将绿地紫龙磁碗换成蓝地黄龙磁碗。再将换下来的蓝地黄龙磁碗放在库房仔细收好,以防有人作妖。
  林黛黛想起那些涂上了雌黄的瓷器,心中一沉,面上神色不变道:“是,都已经登记在库了。只是贞妹妹还有些心爱的事物还留着了。”这所谓的“心爱事物”自然是指皇后亲赐的,涂了雌黄的云龙赶珠碗。
  皇后不由轻笑道:“她年纪小爱娇些,倒也无妨。”
  二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林黛黛见皇后抚了两次后腰,便自请退下了。
  宫女儿才掀起帘子,便有一个灵动身影颇莽撞的扑到她眼前来。只差一点儿,便要撞上了。林黛黛倒被唬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三皇子。
  算起来林黛黛也不比三皇子大上几岁,可到底是三皇子的妃母。蕴彦赶忙行了个礼向林黛黛请罪,林黛黛如何敢呢,口中忙道:“不妨事的,地上凉,皇子快请起来吧。”连请了几遍,蕴彦才从地上起来。
  林黛黛一打量,从前没机会细瞧,这么近一看——蕴彦生的倒是很好。容景轩英武有余、斯文不足,皇后则是端庄秀丽,蕴彦倒把两人的长处都长到身上了,气质很是端正,又不失俊美,倒是几个皇子中生的最好的一个。
  蕴彦也抬眼一瞧,倒正好撞上林黛黛的眼神。林黛黛还未觉有甚,这十四五岁的少年脸却红了。
  再待下去已是不妥,林黛黛口中笑道:“含棠素日总念叨殿下呢,殿下快请进去吧,本宫先回宫了。”说着便退了出去,只留蕴彦一人站在门帘前头。蕴彦只平复了心绪,便进到里间同皇后说今日在前朝的事了。
  回宫时林黛黛也不愿走平日走的正路,只从御花园中穿行而过。时节已是立冬,兰林殿中晚膳已经添上锅子了,林黛黛手中也捧着个手炉。可行在御花园中却不觉得冷,反而隐隐要出汗似的。
  西南处隐约看着仿佛有云雾蒸腾似的,东北方正传来淙淙泠泠的琵琶声。百花凋尽的御花园,今日倒比盛夏更多了一分情致。
  林黛黛远远的睇着昆明池的神仙胜境:“那就是燃了地龙的昆明池?”青菱点头应是,林黛黛淡然一笑:“这样美,倒没有辜负每日烧地龙的那样多的银子。”
  说着又侧耳去听远方传来的琵琶声:“弹琵琶的,是梳云还是掠月?”梳云、掠月是容景轩新收用的美人,二人同为女史,容景轩对掠月一见倾心,当夜便宠幸了她,后来连她的好姐妹梳云也一同收用了。
  二人倒不辜负梳云、掠月这样的名字,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在这宫中能为女史,想来家世也是很好的,所以二人在近日的那些采女、美人中也算佼佼者了。
  青菱在这宫里早活成了人精,她上前一步来低声道:“会弹琵琶的是梳云,掠月擅作画。奴婢听着,先得宠的虽然是掠月,但倒是叫梳云后来者居上了。”
  不愧是青菱,几句话的功夫,就连如何收拾梳云都交待的清清楚楚了。
  林黛黛却只笑着摇了摇头,前几日就曾听说过:容景轩很是喜欢一个小采女,甚至说同她是倾盖如故。
  同梳云倾盖如故,那谁是他的白头如新呢?林黛黛又往前踏了一步,脚下松针沙沙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没事,总要虐回去的
  ☆、第105章 红颜枯骨
  冬日百花凋尽,只松、竹、梅还有些活力。林黛黛站了半晌,方开口问道:“漪兰院那位如何了?”竹华道:“听太医说,也就这三五日的功夫了”林黛黛恍惚想起几年前她为明月守的那些夜。
  宫里头的夜很静,只偶尔有宫女太监衣服的窸窣声,待得窸窣声也静了,明月就撩起被角对她笑道:“做什么还在地上弓着?快上来罢!”然后林黛黛就直起身子悄悄上榻——除了容景轩在明月处安息外,几乎夜夜如此——待宫女这样和煦的主子,明月恐怕是独一份了吧。
  可昔时这样好的交情,如今也只能淡漠的问一句“那一位”了,连一滴泪都不肯为她流。她与明月之间,究竟是谁辜负了谁呢?等回过神来时,林黛黛才发觉自己竟已走到漪兰院前了。这段日子她极意避嫌,与明月相关的事情半点不肯沾。竹华这才靠上来问道:“可要进去么?”
  林黛黛摇头道:“进去做什么呢?白给她添不痛快罢了。”语毕转身就走了。
  漪兰院里头明月母子正絮絮的说话,一旁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凑上来道:“方才和妃来了一趟,只在门口站了站,便走了。”
  蕴靖本温存的依偎在母亲的床边,听了这话不由直起身子发狠道:“她到底留了点廉耻,还知道自己没脸见娘!”论起来林黛黛从不曾作践过明月母子,可论起来明月真正的不幸乃是从她承宠之后开始的。不论她的初衷是什么,后来明月提起她来都只有满腔的恨。
  蕴靖见母亲对平素作践自己的人都只是诺诺,却恨极了林黛黛,便在心底认定了这是个踩着母亲上位,背主负恩的小人。他年纪虽幼,心思却深沉,平日里都将这份恨藏得很好。
  明月眼见自己时日无多,只想着蕴靖不与人交恶,平安度此一生,听了蕴靖这话不由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锤了蕴靖一下:“你这样让我如何敢闭眼!”语毕泪珠便顺着腮流了下来:“她才晋了和妃又执掌宫务,正势大呢。这话要传到她耳朵里又如何是好?”
  蕴靖听了不由扑到母亲怀中:“既不敢闭眼那母亲就不要闭眼好了,等靖儿长大吧!等靖儿封了藩,齐鲁、吴越或是长沙,靖儿都带着母亲走!”
  只有天子崩逝了,藩王才可能将生母接到藩地中去,蕴靖此话更是大不敬。可明月听了这话如何还能责怪蕴靖呢?明月听到此处,只扬起面来无声痛哭——她多想看着蕴靖长大,用自己微薄的身躯哪怕再帮蕴靖遮蔽一点点风雨啊!可她时刻能感到生命正一点点一滴滴的从自己身上溜走,死亡正一步步的走近她。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强撑着擦去脸上的泪珠道:“越说越不像了!”她待要再训斥蕴靖几句,可蕴靖一摸明月的手,只觉得母亲气息短促、肢冷汗出,忙不迭从案几上端来参附汤,小心送到母亲嘴边。
  明月喝了几口,便见蕴靖殷切的望着她:“喝这个汤有没有好些?这参是庆妃娘娘宫外家里送来的,听说是从关外来的,比宫里惯用的还要好。母亲喝了有没有舒服些?”明月如何忍心辜负他一片孝心呢?也不说穿这辽东来的参是用来吊命的,只强自含着笑道:“果然好些了。”
  蕴靖听了不由见喜:“我就知道,庆妃娘娘送来的果真是好东西。”这时来献殷勤,明月怎会不知庆妃真正所求为何呢?可想着庆妃母家强大,而自己死后,蕴靖就真如水中飘萍了。想到这里,万千愁绪如铺天盖地的丝网一般向她笼来,久病之人如何受得住这样?头一歪她便倒在枕上,复又昏睡过去了。
  养心殿里头容景轩漫无目的的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恰是评许道宁画的册子,不由又将书抛下,问莫怀德道:“明月那里如何了?”
  这是容景轩近日常问到的话,莫怀德自然留心,张口便道:“今日皇后娘娘遣侍女去了一趟,庆妃娘娘遣侍女去了一趟,自己又亲去了一趟。和妃娘娘去了一趟,但没进去,只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容景轩静了片刻道:“是非之地,不去也好。”还未等莫怀德接话,他又说道:“倒是庆妃,这样多年都循规蹈矩,怎偏今日就捺不住了呢?”
  其实若庆妃不这样动作,她当是明月走后,抚养靖儿的不二人选——自己没有孩子,位分又足够高,素日行事也正派,宫里少有人能挑理的。可今日她这样一行动,反叫容景轩生了疑心——自己去前线,结果后头后妃与皇子一起给他火烧后院这样的事,他现在连回想都不敢。
  可这话叫莫怀德怎么接呢?庆妃娘娘多年无嗣现在心慌了,好不容易抱着个侄女儿当宝贝,偏又不明不白的染上了玫瑰糠疹。这里的根究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可该怎么说呢?
  幸而容景轩也不是当真要听他作答,只又执起那本评许道宁的册子来:“像和妃这样便好,朕不想她落得戚姬的下场。”
  话说到这里,莫怀德更不敢接了,只又把身子躬下去些:“皇上圣明。”
  又过了几日,容景轩又以明月抚育皇子有功为由,晋她为良昭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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