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

第133章


那人咧嘴而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森森,又朝前跳了两步,说道:“为什么别闹了?啊哈哈哈,小艾雷,我明明记得你并不怕僵尸的嘛?”
  艾诺维听得“小艾雷”三字,陡然间脸色大变,再一次失声叫道:“派、派垂安?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是你?”这平台上地方本来不大。那死而复生的使往前后跳了这么几步,已然来到了艾诺维的面前,平举的双手几乎便要掐上了他的脖子。但艾诺维身子动也不动,只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对方。那人慢慢地放下了双手,眼睛里头突然浮现了戏枪的神色,笑道:“如若现在就过去抱你,肋骨只怕难免让你打断四五根,可来得太不保险了……”话声微微地顿了一顿,说道:“怎么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封印还没解开么?所以应该还有一个喀尔提?”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艾诺维脸上优得就像是戴了一层石头做的面具,就连派垂安走上前来将他抱入怀里,也依然没有半点反应。派垂安笑道:“终于吓到你了,不坏,不坏,值得为此干杯——喂,卡鲁奇,你那里还有酒没有?”卡鲁奇听到这个地方,虽然对事情的本末还不是十分了了,但对方不是什么僵尸死魅,至少已经是可以肯定的了;气这家伙装神弄鬼的吓人,哼了一声,说道:“酒剩得不多,屎倒还有不少,有兴趣的话就给你一袋子如何?”派垂安大笑出声,满脸都是捉狭之气,说道:“好啊,好啊,可以啊。请,请!”卡鲁奇反倒谨慎起来,瞪着他道:“待老子再想想。这般珍贵的物事,可不作兴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艾诺维的声音插了进来,说道:“两个都别闹了,坐下来说话……”一手紧紧地握着派垂安手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语从何起。派垂安笑道:“别这样。变成喀尔提又不是多辛苦的事——嗯,至少没你以为的那么辛苦。”艾诺维摇了摇头,心情显然沉重至极,说道:“好,就算我真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将你变成喀尔提不可,你又怎么会……彻头尾地变了一个样子?”派垂安瞧了他一眼,本来一直带点嬉闹的神情突然间审慎起来,说道:“这么说你还没想起来、封完月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艾诺维身子震动了一下,英俊的五官突然间剧烈地扭曲,咬着牙道:“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么?”派垂安双手疾出,按住了他的太阳穴,说道:“想不起来的地方就不要想,先让自己静下来——嘿,你难道不欢喜再见到我么?”
  索朗陀耶见到他按着艾诺维的双手微微地发出银光,心想这人果然不是混说的,确乎是货真价实的月之喀尔提;当时摒息静气、留神着后续的发展。只见艾诺维闭上了眼睛,很显然是渐渐地平复了下去;半晌之后他睁开了双眼,慢慢地道:“让你费神了,派垂安。我是很欢喜能再见到你。可是上苍为证,你原来的模样可比现在中看多了。”派垂安援了搔脑袋,说道:“这可没有法子。我原来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已经不能用了,好容易勾引来的几个家伙里头,又只有这一个勉强合格……”说到这个地方,拍了拍腰间的短剑,说道:“看仔细了喔:这个才是‘我’。至于这一个,”指了指自己胸口,说道:“只能算是我的宿主。这人名叫萨拿,在使徒里头排行第九,原本是驻在禁镜城里的。亚拜罗尼发出了动员令要暗算于你,我当然乘着这个机会一路追将过来,就省得自己费神了。”
  众人这才恍然:何以这名使徒在昭城与娃蒂恶战之时,居然能够在无有人质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却又何以在费妮丝雅手中不堪一击。对不死之身的喀尔提而言,那一记重击根本只是他装死的凭藉。艾诺维凑向前去,看着他腰间那柄长度只及一般长剑三分之一、当作匕首却又太短的佩剑,赫然见得剑身近剑柄的地方,隐隐浮着一只眼睛!那自然、是派垂安精魂凝成的结果了!
  艾诺维既愧且咎,百感交集,说道:“这么长的岁月,你就把自己依附在你这把窦剑的身上啊?那,那岂不是……”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往下说。索朗陀耶思及如此漫长的岁月不言不动,附着于无有生命的物件之上,当真是难以想家的折磨与禁锢,也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派垂安笑了起来,在他两人眼前拍了拍手掌,说道:“怎么搞的不约而同摆起这种苦瓜脸来了?你们不觉得这种遭遇别致得紧么?咱们这把宝剑有型有款,比起一般的帅哥,可还要值钱许多,”说到这个地方,见艾诺维头颅深埋,下巴绷得死紧,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易欺负啊,艾雷。 ,本来还想再欺负你一阵子的,谁让我心软。见了你这般模样,这段梁子就算是这样揭过去了罢。我说,情况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顿了一顿,突然间冒出了众人绝料不到的一句话来:“你应该已经见过景晖他们了?”
  艾诺维豁然抬头,失声道:“你——难道——?”派垂安摸了摸鼻子,笑道:“没那么神啦。我的资质与境况,怎能够跟日长老相提并论?刚开始的那一千年里,确乎让夜辉这个家伙给拘得动弹不得。但后来渐渐地就明白了形神分离、不役于形的道理。只不过当初既然将精魂寄托到了夜辉身上,总没有办法像景晖他们一样地自在纵横,快意于宇宙之间。到最近这几千年里,凝聚在向天崖上的十二只乌鸦,其实都只是纯粹的能源结晶体,和他们的精神意念不相干了。”艾诺维将信将疑,却又止不住地欢喜,说道:“难道你——”派垂安刮了刮鼻子,说道:“不跟你说我没那么神的么?我目前意念所及,大的是以剑身为中心的一千公里,没法子再多了。”
  艾诺维一口气长长地吁了出来,紧握着派垂安的手,脸上神情百感交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已经种了,而且是一万八千年前便已种下;果也已经收了,虽然是至于今日他才初次听闻……无论是要道歉,或是要说恭喜,这漫漫岁月中的种种波折,又岂是短短几个字便能诉说净尽?而,以他和派垂安自幼及长、出生入死打下来的交情,其实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因此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阁下脱口而出的,反倒是一个轻描淡写的问题:“你把这萨拿拘来作了宿主,那些使徒难道不起疑心?无论怎么说,这位仁兄的脾气,总没有可能跟你一样?”派垂安笑得奸诈,说道:“那自然是天差地别。不过这其实也不难打发。像这样,”将脸一垮,摆出一副冷淡愁苦、厌世绝情的神气,说道:“我失恋了。少来烦我!”
  艾诺维纵声大笑。索朗陀耶也是忍俊不禁。他素来冷静自持,不轻许人,但这派垂安出现了才不过半个时辰,磊落潇洒,灵动刁钻,忍不住动了倾心交结之意。却是此念一动!便止不住地有些怀疑:“看样子这一位也是他的至交好友,怎地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又想。“他身旁的人一个比一个出色。神代末期的风起云涌、八方风雷,可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景况?”只一想到这个地方,胸口便不自觉地发热。当真是恨极了自己其生也晚,没能赶上那样的时代。
  派垂安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雷月,说道:“要将这玩意儿变回原来的样貌,时间只怕还早了一些,”瞧了艾诺维一眼,说道:“别勉强。你还记得月印是怎么封的么?”艾诺维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呼吸变得既深且缓,好半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细节……记不真了。但……”派垂安伸出手去,握在他的臂膀之上,说道:“嘿,打起精神来啊。有了景晖他们的先例,你还怕见她不着么?”
  便在这个时候,卡鲁奇的声音插了进来,说道:“你们,你们先等一等!你们从刚才说到现在……封印,封印是艾诺维下的?打从一开始就是他搞出来的?那么,那么爸爸他……之所以会变成喀尔提,然后又消失,也全部是他……是他……”他这一路询问下来,没见艾诺维或派垂安作出任何反驳,情绪越来越是慌乱,声音也越来越是粗哑;说到末了,几乎已经转成了哭号。冲向前去,一把揪住艾诺维领子,又摇又晃,叫道:“你说话呀!是你害死了爸爸,是不是?告诉我你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听错了,是不是?你说,你说呀!”
  面对着卡鲁奇如疯似狂的反应,艾诺维眼角微微抽搐,却是一个字也不曾辩白。他其实比谁都更明白:整个封印时代是他一手造就,卡鲁奇跟随吉托如是长久,没有可能一无所知;只不过吉托去后,这小子将情感的重心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心灵深处,实是刻意将片段听来的讯息给抛到了脑后。一直到了今天晚上,事情的真相已经摊开得如是明显,才使得他无法不去理会。内在的冲突如此激烈,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索朗陀耶见卡鲁奇闹得不可开交,从后头抱住了他,说道:“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不好受,但你师兄难道就好受了么?大丈夫生于人世,有时不得不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封印一事关系了亿万生灵的性命,”卡鲁奇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要爸爸,这个臭小子害死了爸爸——”使力挣开了索朗陀耶的抱持,恶狠狠地盯着艾诺维,胸膛起伏沉重,突然之间、两行清波决堤而出,哽着声音说道:“我恨你!我,我……我再也、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掉转身子,便朝下山的小径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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