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船头风大,快进屋里吧。”
苏云岫抱膝坐在船头,深秋的风带了些寒意,打在脸色微微有些疼,她却置若罔闻,心早已飘去了千里之外。自那日胡彦青离开后,这颗心便七上八下地再没一刻的安稳。正胡乱想着,却听苏轩在身后说话,回过头,便见他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叹:“苦了你了。”
苏轩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娘说的哪门子话?秦叔叔待我这般好,莫说是离了书院,便是弃了科考也是应当的。”
因着秦子浚的事,瞧见娘亲每日魂不守舍的,他便悄悄跟书院里告了罪,诸多事宜处置完全才告知,犹记得那日娘亲紧紧搂着自己落泪。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离了万松书院,但只要他自己肯用心,肯努力,过了一两年再下试也是无碍的。更何况,当他把缘由原原本本告知山长夫子时,张老还夸赞他有古之义士之风,又特意写了拜帖,替他引荐给国子监祭酒。
“为娘都明白。”苏云岫叹着气,站起身来,“回去罢,再有五六日,也该到了。”
此番进京,与前回往姑苏一般,都是悄无声息的,尚未入夜,母子俩便坐在自家小院里用饭。
“娘,秦叔叔他……”
瞧见苏轩略带迟疑的目光,苏云岫搁下筷子,舀了碗汤递给他:“得空了,他便会来的。”她的声音浅淡,云一般无根,却又莫名得笃定。
“可……他知道我们会来?胡公子?!”忽的想起了那日莫名造访又翩然远去的胡彦青,苏轩错愕地抬头。
苏云岫点头道:“他们是多年至交,自然有书信往来的。这回,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喝汤了吗?”话到后面,早已多了几分打趣,笑盈盈的模样,看得苏轩不自觉红了脸,呐呐道,“你又拿儿子寻开心。”明知他一路忐忑,却偏偏不告诉自己。到了此刻,哪还不明白又是娘亲的恶趣味。
确如苏云岫所想,自那日收到胡彦青的书信,秦子浚便留了心,差了小厮守在城门角,这厢母子俩进京,不多时,那边便有了准信。只因天色渐晚,不得不按捺住心底的冲动,强自取过一卷书册翻阅,却怎也静不下心来,索性弃了,径自往榻上一躺,只盼着一觉醒来便是天明。
晨起,刚用过吃食,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秦公子来了。苏云岫微微一怔,旋即便是一阵欢喜,正准备出门相迎,却见苏轩一脸揶揄地冲自己笑,不由脸一红,生生把步子压了回来:“还不快去迎你秦叔叔进屋里来。”
“儿子遵命。”苏轩长长作了一揖,避开苏云岫恼羞成怒作势要打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嚷道,“秦叔叔来了,娘就不疼儿子了……秦叔叔?!”
一扭头,却见秦子浚不知何时出现在小院门外,温和地笑着。
被逮了个正着,苏轩讪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忽的来了句“娘在屋里等你”,叫苏云岫好生尴尬,心里更是将苏轩好一通骂。秦子浚亦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大概是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等见了礼后,苏轩便嚷着温习功课,遛去了书房。
两人独处,以前并不少见,可不知怎的,这一回,却叫苏云岫有点拘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秦子浚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温声问:“家里那边可都妥当?若是因着……乱了事,倒真的不好了。”
“哪有什么打紧的事儿?”苏云岫略略沉了下心神,抿唇看他,“你……家中可有碍难?”
屋里的气氛略略有些凝滞。过了许久,才听得秦子浚轻轻地问:“你都知道了?”
苏云岫点点头,那日胡彦青的话在心里不知道翻转了多少遍,明明有很多话要说,要问,可见了面,却怎也开不了口,终了,只余下一句“可有我能做的”。
只一句,却叫秦子浚欣喜无比,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了:“你能来,就够了。”
从未听他这般沉重的喟叹,从未见过他这般掩饰压抑的狂喜,更从未感受过这般深切的情意,让苏云岫心慌意乱,失了平日的宁静:“子浚,我……”
蓦地,秦子浚忽然开口问道:“云岫,潭拓寺的枫叶极美,你可愿同去?”
苏云岫怔了怔,不解地抬眸,却见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下,竟隐隐有几分不安,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期待,有担忧,脆弱得像水晶一般,让她心中一软:“好。”
在两人陷入脉脉不得语的默契中时,小院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秦府。
“子浚去见那女人了?”已是知天命年纪的秦振业保养得极好,抚着修剪整齐的胡子,坐在红檀木大案前。
“是。三少爷辰时三刻便出了门。”
“胡闹!”秦振业大怒,重重一拍案,震得案上笔架上的毫笔瑟瑟发抖,“昨儿刚进的京,今儿就这般巴巴地上门去,也不怕被人耻笑!”可一转念,自己这庶子从小到大何时叫人省心过?被世人耻笑的事又何止这一桩?想着,想着,心头的怒火越来炽盛,“他回来了,就叫他滚来见我。”
“是,老爷。”
“你是说,子浚一大早就过去了?”醉仙楼里,一个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负手立在窗前,听得下人来报,便转过头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讶异。得到肯定答案时,神情更添几分古怪,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低低笑了起来,“这个秦子浚,平日里冷淡得跟出家了一般,没想到,也有这般猴急的时候。有趣,真真有趣。”
另一个坐在桌前喝茶的青年,也笑了起来:“改日见到子浚,我还真得好生问问,这苏夫人究竟何许人,如何的貌美如花。”
“下回见一见你便明白了。”
“我若是贸贸然前往赏花,叫子浚知道了,还不把我怨死?”张公子懒洋洋地往桌上一趴,笑得无辜又得意,“他现在跟护犊的老母鸡似的,我可不想招惹了他。更何况,等做了我弟媳妇儿,还愁见不着面么?”
“往后的事,成与不成还两说呢。”被叫做四爷的男子摇头叹了口气,秦府的那档子腌渍事,他们几个心里都清楚,子浚,怕还有的磨呢。更何况,那苏云岫也不是好相与的。想起胡彦青书信里的抱怨和诉苦,四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子浚,你这情路还真是坎坷哪。
作者有话要说:懒人灯花回来了。许久没写,有点不知该怎么弄,理了好久也没个思路,感觉好像被自己写崩了已经。
虽然现在信誉基本为负,但灯花还是会努力再捡起来,完本完本。
可能后面会隔日更吧,尽量争取多更一些。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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