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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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复原的很快,没有什么忍受不了的痛,唯眼神变得冰冷。
    白骨精有时出神地望着我,幽幽地说:“阿珠,你怎么比我还象一个妖精?”
    我没有回答,也许每一个人都会变成妖精,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伤心。
    “白姐姐,我要出去了,我会记得你待我的好。
    “阿珠,别做傻事,等孙悟空杀进来,我们一起出去。”她想拉我的手,可是我却转身只给她一个后背。
    “白姐姐,你不用劝我,我都想好了,在里面,在外面,早出去,晚出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最爱的人不爱我了,这世界哪里都一样。
    我取出薄薄的轻纱穿上,从从容容地抹着胭脂,含一张红纸放在唇间,轻轻一抿,镜子里出现一张绝世美艳的脸,这脸上,没有泪痕。
    喊来狱卒,“去禀报玉帝,就说我答应他了。”
    “白姐姐,阿珠就要嫁人了,能不能再帮妹妹梳一次头?”
    她含泪点头,接过梳子,“阿珠,这又何苦?”
    我笑,“妹妹嫁人是喜事呀,白姐姐该为我高兴才是,唉~~~~~今天还能梳双凤绾,明天只能留髻了,可是我还不会梳呢。”看着镜中的她偷偷用衣袖拭泪,我也便闭口不言。
    “让姐姐看看。”梳好了,她扳着我的双肩,上上下下地打量。
    从她的瞳仁里,我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小小的笑着的面孔。
    或许,从这一刻起,我才是真正化茧的蝴蝶,经历了伤心、失望、阵痛、□□,光洁的外壳破碎,柔软的身体变得坚硬,呵呵,看我七十二变!
    接我的车辇来了,龙马长嘶的声音传进牢房,声声是催促,拥抱一下,算是告别,一步步向外走去,没有回头。
    外面天高云淡,我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闪开,我来驾车。”
    众人一怔,呼拉拉跪倒,“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娘娘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小得们吃罪不起!”
    “咯咯——”长笑一声,“逗你们玩的,先去后宫,我要去向王母请安。”
    恶作剧,心中料料通泰。
    众人交换一下不可思异的眼神,将信将疑地起身。
    龙马神骏,奔驰如电,路过斩妖台,想起众姐妹也曾私下议论,“据说斩妖台上的封印石是块诅咒的石头,如果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写下咒语,那诅咒会历百代而不灭,生生世世,如影随形。”
    我看着那块渐行渐远的封印石,心中无限苍茫。
    曾经在树上刻下的誓言,字虽在而情已逝。树的伤痕,化作一个皱眉痛楚的嘲笑。
    染上石头的血,却真的可以历久而弥新,千年而不朽。
    ——咒语永远比誓言长久!
    ——恨,总比爱尖锐。
    我就要让自己变成一柄恨之剑,让你承受和我一样的痛!
    “阿珠娘娘——到”后宫宫人高声通报,急急地走两步,夹道两旁的芍药花还如初次来时一样妖艳,然而物是人非,不忍相对。
    又见卷帘人!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伸着手,僵在半空,一如初见。
    我娇羞笑着,一如初见。
    珠帘在他手中叮叮作响,还是旧时的声音。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眼中根本没有他,“臣妾参见王母娘娘,给王母娘娘请安!”
    “哦,是阿珠呀,怎么?想通了?”王母的声音平平,每个字皆带嘲讽。
    如何听不出,但不以为意,“臣妾知罪了,所幸迷途未远,特来请娘娘降罪。”
    曾经,有一只蝴蝶,在这里,从掌握中脱困,舞动美丽的翅膀,翩翩地飞——
    “罢了,即然想通了,还降什么罪,平身吧,先去玉帝那里伺候着吧。”王母见我说得诚恳,便不再追究。
    “臣妾此来,一为王母请安,二来嘛,臣妾还想感谢一个人,是他亲到狱中相劝,才使臣妾大彻大悟。”
    “哦——此人是?”
    “卷、帘、大、将、沙、悟、净!”须知每个字皆从胸中迸出。
    向着他,一本正经,正正规规道个万福,“多谢沙将军成人之美!”
    礼罢,向着王母,向着他,向着众人,也向着自己,说一句,“臣妾去了!”
    一入候门深似海。
    纯真的爱恋已成泡影,我拼尽余生的幸福,为着一个报复。
    象是一只冤死的厉鬼,回来索命。
    “沙悟净”我在心中默念,“从此之后,我为厉鬼,使君残生,终日不宁!”
    车辇轰轰,人声隆隆,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事。
    ——自吞□□毒老虎,呵呵!
    我知道自己很傻,在做傻事。
    可是,从我奋不顾身地傻傻爱上他的那一天,便注定爱得人仰马翻、满盘皆输。
    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才使得自己现在油尽灯枯,人比黄花瘦。
    车停朝天门,剩下长长的甬道,得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一步一步,踏上魔途。
    灵宵宝殿,参拜罢,才选淑蕙宫。
    是夜玉帝临幸。
    冰清玉洁的女儿身,总被雨打风吹去。
    一枕清泪,半床残梦。
    过得几日,使些手腕,将沙悟净调来当差。
    封个一官半职,要他夜夜伴侍寝宫。夜夜长立宫门外,听房内娇喘连连、销魂呓语。
    要你听,听清楚,当初你的女人而今却躺在别家牙床,红绡帐底,百啭千啼,鹦鹦燕燕。
    若你有一丝爱我,便痛十分;若有十分,管叫你痛断肝肠!
    白日里唤他近前,看他目中血丝,干裂嘴唇,心中何尝没有怜爱与不舍。
    可惜,沙子,我已化厉鬼,十指如钩,撕心扯肺。
    “沙将军面容憔悴,一脸颓态,是否住不惯淑蕙宫?”明知故问。
    不料他却“扑通”一声跪倒,“启禀娘娘,臣深感愚钝,力不从心,请娘娘准臣挂冠为民,去往蟠桃园锄草种树。”
    “不许!”我勃然大怒,“你刚刚来到淑蕙宫便自请贬谪,外人还当我阿珠无容人之心,哼,沙悟净,你走不脱!”
    好恨,看他双膝跪地,心中更加有气,沙悟净,男儿膝下是黄金,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跪?
    我冷笑,“有我阿珠一天,你休想脱身!”
    这个男人,一再的逃避,不肯面对,宁愿一跪也不愿反出天庭,沙子呀沙子,本来我们可以一起走,去往鹤舞云翔之所,你又何用跪天又跪地?
    你即见不得爱人遭践踏,为何当初不带她走?
    有无数质问在心头。
    却看着他沉重的背影,再也问不出口。
    挥挥手,“你下去吧,离开的事,休要再提。”
    待他走到门口,幽幽念出,“早知念日,何必当初!”
    一句话销尽人间英雄气。
    沙子,如若你现实能牵阿珠的手,阿珠还是会跟你走,天涯海角,伴君左右。
    闲来无事,便日想方设法捉弄他,时而艳若桃李,时而冷若冰霜。
    看着他倍受折磨之下日渐消瘦,我亦感同身受。
    然而,谁都不能逃脱命运的刑罚!
    那一日,自己独上斩妖台,高高的台上四面全是萧萧风声,我看到那块封印的石头,它静静地立着,不发一言,咬破指尖,字字血泪,在上面写下一个不能擦去的诅咒:阿珠再恋沙悟净,愿遭天谴,地狱业火,化为灰烬。
    轻易写下的字,不想却成来世无法磨灭的枷锁。
    时常独自徘徊瑶池,空对一池荷花,迎风流涕。
    水中倒影青青却被珠泪击碎。
    一腔心事,满腹愁绪,哭向不解风情的莲叶,莲叶有知,却不能言,只能为我空蓄泪。
    以前的姐妹,恭恭敬敬,以君臣之礼参拜,“见过阿珠娘娘——”
    拒人千里之外,不复欢笑。
    沙悟净!我为你失去良多,你要还我!
    这一日感时伤怀,正用红绞拭泪,只听得细碎脚步声,赶快藏身叶底,不想以泪眼相向。
    “大王久候。”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也是刚到。”粗声粗气地回答。
    我偷偷望出去,只见背对着我一个高大的背影,杂乱的毛发,头上两只醒目的角,是个牛怪。咦?天庭怎会任由妖怪进出?
    “老身已探得那琉璃盏不在灵宵宝殿,定是在西王母的手中。”只能看到说话的人高高的乾坤冠与缕缕白发。
    “哦!你肯定?”
    “愿用脑袋担保,有人在后宫看到琉璃盏。”
    “哈——”牛怪长笑,“打破琉璃盏,三界必大乱,你我再来收复这混浊的世界就会易如反掌,妖国复兴更会指日可待。”
    “哈、哈”苍老的声音陪笑,突然顿住,“老身只担心两那个人。”
    “不足为虑!白骨精不是已被我激得反上天庭,现在不是已关入天牢了么。至于那个孙猴子,呵呵,眼下正被我稳在寨中,只要我们侦知琉璃盏下落,过几日便可教他来营救白姑娘,大闹天宫,到时正可以假他的手破十王大阵、击碎琉璃盏,事成之后,你我再合演一曲双簧,骗他去挑战九生九死,嘿嘿,一切还不尽在你我掌中。”
    我不意听到如此惊天大阴谋,心念一动,裙裾入水,水面一圈圈涟漪散将出去。
    “谁!”
    无所遁形,我提起裙裾便跑。
    “站住!”他二人亦不敢高声。
    不敢回头,只留给他们一个仓荒的背影。
    一直跑,一直跑,转过无数的殿角,径直跑入寝宫,扑倒床上,喘气,说不出话。
    心慌慌地跳。
    感觉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上来,遮天蔽日。
    去报知玉帝,我一弹而起,揭穿惊天阴谋,让天日依然如此昭昭。
    倚门却又停住,身体慢慢滑下,我在想:是否,三界乱了,你便可以不用背负沉重的负担,再没有什么天规戒律的束缚,你或许可以从容地爱我?
    三界乱了,我便不再是什么侧妃,你也不再是天宫的神将。
    三界乱了,是否可以成就我们的一段爱恋?
    我不知道,心里好乱。
    我只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不要整个世界。
    “车辇!”
    “来了,娘娘要出行么?”
    “灵霄宝殿。”
    车辚辚,马萧萧,可是我的心却如无缰的野马乱作一团。
    已到朝天门下,一百零八级台阶,一阶一个烦恼,走上去,真的可以将烦恼踩在脚下?
    “车夫,走吧,去天牢。”
    “嗯?娘娘是要去天牢?”车夫怀疑耳朵听错。
    “天牢!”没人知道我作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决定。
    “白姐姐,我来看你了。”手握铁栏,依旧冰凉。
    “阿珠,”她还是一身劲装,不现一丝颓态,“阿珠,还好吗?”
    我笑一笑,一腔心事,从何说起。
    她摸着我的脸,“瘦了,”泪光隐隐闪动,“阿珠,嫁人了,更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心中涌动无数愁绪,竟无一字可吐。
    良久,“我很好,真的很好,白姐姐,孙悟空不久就会来救你了。”
    “嗯。”她点点头,仍是爱怜地拂着我的脸。
    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滴下落,隔着铁栏,俯身她的肩头,所有的委屈、心酸,不被人了解的哀怨,不想给人知道的伤痛,一桩桩,一件件,化作汹涌的泪,在这昏暗的天牢深处,萍水相逢的肩膀,万古一哭,绝世一恸。
    回到淑蕙宫,宫人来报,“沙将军又喝醉了,躺在寝宫台阶不上肯起来。”
    我皱眉,“扔到柴房。”
    夜半,盛了一碗凉茶,轻移莲步,推开柴房的门,一阵熏人酒气。
    月光下,他侧卧柴草丛中,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一幅落魄失意模样。
    把他搂在怀里,看他贪婪地喝着凉茶,心中一阵气苦,用手帕擦去他嘴角水滓,朦胧中他竟深深叹息。
    唉——沙子,只有在醉里、梦里,你才能得到温柔如妻的关爱,难道,你真的愿意醉梦一生?
    帮他找个米袋作枕头,努力摆个舒服姿势,推门待要走,却听得他说:“阿珠,我是有苦衷的。”
    不禁怔在门口,进退两难,不回头,亦不知他是醒语还是梦言。
    “如果你跟我一起,便要一生躲避天庭追杀,愁苦流离,贫病交加``````”
    我闭了一下眼,阻止泪珠下落,宁愿相信他这只是梦里的呓语,轻轻带上门,隔绝彼此细如蛛丝的牵绊。
    沙子,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懂,我爱的男人,是个是非分明、敢爱敢恨的英雄,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坚强的臂膀,肯担当,不逃避。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还怕什么天崩地裂,刀山火海?
    如果必须一死,我只愿能死在你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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