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的美国人

第27章


  "你咋儿晚上就知道这一切了吗?"我问凤儿。
  "是的。"
  "我注意到你咋儿晚上不大多说话。"我摸摸她的胳膊。"你很可能大为生气,可是你是凤儿――你从不会大生气的。"
  "我得多想想,"她说。我也记得我半夜醒来,从她不均匀的呼吸上就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我曾经伸手去摸摸她,问她一Lecaucne man?"她刚到卡蒂纳街来的时候,常常做恶梦,但是昨儿晚上我提到恶梦,她曾经摇摇头:她翻过身去,背对着我,我把我一条腿移过去挨着她――这是想和她亲热的第一个动作。就连那时,我还是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难道你不能解释一下吗,托马斯,为什么……"
  "的确,事情已经够清楚了。我要留住她不放。"
  "不论她受到多大牺牲,都要这样做吗?"
  "当然罗。"
  "那可不是爱啊。"
  "也许不是你的恋爱方式,派尔。"
  "我想要保护她。"
  "我可不。她不需要保护。我要她在我身边成要她睡在我床上。"
  "违背她的意愿吗?"
  "违背她的意愿,她就不会留下来,派尔。"
  "在这件事以后,她不会再爱你了。"他的想法就这么简单。我回过身,想找凤儿。她已经走进睡房去,正在把我刚睡过的床罩拉拉平。接着,她就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她的画册来,在床上坐下,仿佛对我和派尔的谈话不大关心似的。我看得出来那是一本什么书――英国女王画册。我从颠倒着的方向可以看见女王的御用马车正驶向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去。
  "爱情是西方的用语,"我说。"我们用这个词儿是为了情感上的原因,或是为了来掩饰我们对一个女人的着迷。这儿的人并不受到着迷的苦恼。你感情上会受到伤害的,派尔,要是你不小心的话。"
  "要不是为了你这条腿,我早就狠狠揍你一顿了。"
  "你应该感激我――当然,还有凤儿姐姐。现在,你可以放手追她,没有什么顾忌了――在某些方面,你是很有顾忌的,是吗,碰上与塑料无关的时候。"
  "塑料?"
  "上帝在上,希望你明白你在这儿干些什么事。哦,我知道,你的动机是好的,它们总是好的。"他显得有点儿迷糊、有点儿猜疑。"但愿你有时候也有几个不好的动机。那么你也许就会对人稍许多理解一点儿。这句话对你的国家也适用,派尔。"
  "我要让她过一种体面的生活。这地方――有臭味。"
  "我们烧香来消除臭味。我猜想你会给她一台大冰箱,还给她本人一辆汽车和一架最新式的电视机以及……"
  "还生下许多孩子,"他说。
  "聪明伶俐的年轻美国公民,随时可以作证。"
  "你又给她什么呢?你并不打算带她回国。"
  "不错,我没有那么残酷。除非我有钱,可以替她买一张回越南来的船票的话。"
  "你不过是把她当作一个使人舒服的、发泄性欲的工具,到你走的时候,就撤下了事。"
  "她是人,派尔。她自己能作出决定。"
  "根据假证据吧。而且她还是个孩子。"
  "她已经不是孩子啦。她比你坚强得多。你知道那种刮不出痕迹的漆吗?那就是凤儿。她可以活得比我们十来个人都长。她会变老,仅此而已。她会受到生孩子、饥饿、寒冷、患风湿病这种种痛苦,但是她决不会像我们这样受到思前想后,受到心神不宁的痛苦――她不会给刮伤,她只会腐朽。"但是就在我大发议论,看着风儿翻阅画册时(这是一页王室家庭图片,上面有安妮公主),我心里也知道我和派尔一样,也在编造出一个人物来。凤儿其实就是她那么个人。尽管我信口胡扯,实际上她也像我们其余的人一样,吓得要命。她只是没有表达的才干,就是这么回事。
  我还记得折磨着我的那第一个年头,当时我非常热情地想了解她。曾经恳求她把她心里所想的告诉我,并且曾经对她的沉默无语乱发脾气,把她吓得了不得。就连我的肉欲也成了一种武器,仿佛把刀剑刺进这个受害人的身子,她就会失去控制,开口说话似的。
  "你讲够了吗?"我对派尔说。"你已经知道所有可以知道的事啦。请你走吧。"
  "凤儿,"他叫了一声。
  "派尔先生,什么事?"她正在细看温莎堡,这时候抬起脸来问。她在这时刻这样正式地称呼他,听起来很可笑,也很使我放心。
  "他欺骗了你。"
  Jene compren dspas."
  "哦,滚开,"我说。"滚去搞你的第三势力、约克・哈定那套以及民主的任务吧。滚去玩你的塑料去。"
  后来,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我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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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1
  派尔死了将近两星期,我才又见到维戈特。当时,我正沿夏内尔大道走去,听见他的声音从俱乐部酒店里叫唤我。这是那些日子保安局人员最喜欢去的餐厅。他们作为向那些恨他们的人摆出的一种蔑视姿势,总在楼下吃饭、喝酒,让一般的公众到楼上去吃喝,不至于受到游击队手榴弹的袭击。我走进去和他坐在一块儿,他替我要了一杯味美思黑茶鸡尾酒。"玩几把怎么样?"
  "只要你乐意,"我掏出身上带的骰子来玩"四一二-一点"这种常规的赌博。
  这几个数目和骰于的情景,如何使我想起印度支那那些战争的岁月啊。不论在世界上什么地方,每逢看见两个人在掷骰子时,我总感到仿佛又回到了河内或是西贡的街头,或者到了发艳被炮火轰毁了的那些房屋之间,又看见那些浑身毛虫般奇异标志保护着的伞兵在运河边巡逻,还听见迫击炮声越来越近,同时或许还看见一个死孩子。
  "Sansvasdlne,"维戈特说。一面掷了一个四一二点。他把最后一根火柴推到我面前。保安局的人玩"四一二"时,通常总爱说这种两性间的隐语,也许这是维戈特想出来的,给他的下级军官们学了去。不过他们可没有学他读帕斯卡的文章。
  "Sons-lieutenant,"玩"四一二点",每输一局,你就升一级――你玩下去,直到有人升为上尉或是司令官便结束。第二局又是他赢了。在计算火柴时,他说道,"我们发现了派尔的狗。"
  "是吗?"
  "我猜想它是不愿意离开那具尸体。他们好歹割断了它的喉咙。它也倒在五十码外的泥淖里,也许是它自己挣扎着爬过去的。"
  "你们至今还很感兴趣吗?"
  "美国公使一直在缠着我们。要是一个法国人给杀啦,我们可没有这样的麻烦,谢谢上帝。不过,那种情况太不稀奇啦。"
  我们先掷骰子,分火柴,接下去才开始认真玩。维戈特么快就掷出一个四一二-一点来,真是令人奇怪。"Nanette,"维戈特说,接着又推了两根火柴给我。等他把最后一根火柴脱手以后,他说道"CaPitaine,"我忙叫侍者拿酒来。"有谁赢过你吗?"我问。
  "不常有。你想报复吗?"
  "下一次再来吧。你真是个赌博的好手,维戈特。你也玩什么其他碰运气的赌博吗?"
  他苦笑笑。不知怎么,我竟然想起了他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妻子,人家说她背着他去跟他的下级军官们胡搞。
  "瞎,是啊,"他说,"永远总免不了那种最大的赌博。"
  "最大的?"
  "咱们来衡量一下得失,"他又引书了,"储一赌有没有上帝,让咱们来估计估计这两种机会。假如你赢了,你就赢得了一切,假如你输了,你也一无所失。"
  我也引帕斯卡的文章回敬他――这是我所记得的唯-一段。"选头、选尾的人全都同样犯了错误。他们全都错啦。正当的办法是压根儿不赌。"
  "对,但是你非赌不可。这是不可选择的。你已经上了船啦。你并不遵照自己的原则办事,福勒。你已经积极参预进来啦,像我们其余的人一样。"
  "不是在宗教方面。"
  "我并不是在谈宗教。事实上,"他说,"我是想到派尔的狗。"
  "哦"
  "你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在狗爪子上去找线索,分析狗爪子上的泥土等等?"
  "可是你当时说你既不是梅格雷,也不是勒科克。"
  "说到头,我干得也不算差,"他说。"派尔平时出门,总带着那条狗,是吗?"
  "我想是的。"
  "那条狗太有价值啦,不能让它独自乱跑,是吗?"
  "那样不太安全。在这个国家里,他们吃狗肉,是吗?"他开始把骰子收进口袋里。"是我的骰子,维戈特。"
  "哦,对不起。我在想着……"
  "你为什么说我也积极参预进来啦?"
  "你最后一次看见派尔的狗是什么时候,福勒?"
  "天知道。我又没有一本跟狗约会的册子。"
  "你几时该回国去呢?"
  "我现在还说不准。"我从来不乐意把消息告诉警察当局。这样可以省去他们一些麻烦。
  "我倒想――今儿晚上――来看看你。十点钟,成吗?要是你那时独自一人在家的话。"
  "我会让凤儿去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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