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的美国人

第34章


也许我那天把表拨正了。我有时候要拨拨表。"
  "使我感兴趣的是,"维戈特说,"(我可以再要点儿苏打水吗?――你给我的这杯酒太凶啦)你这会儿一点儿不跟我生气。我这样盘问你,是很不公正的。"
  "我觉得这很有趣,活像一篇侦探故事。而且,说到头,你知道我并没有杀派尔――你早这么说过啦。"
  维戈特说道,"我知道他给人谋害时你并不在场。"
  "你指出我在这儿待了十分钟,在那儿待了五分钟,我可不知道你这是希望证明什么。"
  "这指出了有点儿空隙,"维戈特说,"时间中有个小缺口。"
  "空隙好做什么?"
  "好让派尔来看你。"
  "为什么你这样想证明这一点呢?"
  "为了那条狗,"维戈特说。
  "还有狗爪上的烂泥吗?"
  "那不是烂泥,是水泥。你瞧,那天晚上,它跟着派尔出去的时候,不知在哪儿踏了一脚湿的水泥。我记得在这座公寓的底层,有些建筑工人在干活儿――他们到今天还在干。今儿晚上我进来的时候,还走过他们的身旁。在这个国家里,他们一天的工作时间很长。"
  "我不知道有多少座房子里有建筑工人――以及湿的水泥。那些建筑工人中有谁记得那条狗吗?"
  "这一点我当然问过他们。不过就算他们记得,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是警察嘛。"他停住了,不再往下说,一面靠到椅背上,注视着酒杯。我感觉他又想起了什么类似的情况,他的思想又转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一只苍蝇爬到了他的手背上,他并没有把它赶走――就像多明格斯所会做的那样。我感觉到一种静止的、深沉的力量。说不定,他可能是在祷告。
  我站起身,穿过帏幔,走进睡房去。这会儿,我并不想到睡房里去拿什么,只是想走开一下,避开坐在椅上的那一团沉默。凤儿的那些图画书又放回到书架上来了。她插了一封我的电报在那许多化妆品之间――大概是伦敦报馆里发来的一份什么信息。我当时没有心情拆开来看。一切全都像派尔来之前那样。房间没有改变,装饰品还放在以前放的地方:只有心在腐烂。
  我回到起居室,维戈特把酒杯放到唇边。我说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什么也没有。"
  "那么我就告辞啦,"他说。"我想我大概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到了房门口,他又转过身来,仿佛还不愿意放弃希望似的――他的希望,还是我的希望。"那天晚上你去看的那场电影很古怪。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古装戏。那是一部什么片子?是《罗宾汉》吗?"
  "大概是《小丑秘史》吧。我得找点儿什么消磨时间。我也需要消遣消遣。"
  "消遣消遣吗?"
  "我们大伙儿各有各的私人烦心事,维戈特,"我细心解释。
  维戈特走后,还要等一小时,凤儿才回来,才会有个人作伴儿。说也奇怪,维戈特的来访,竟然使我那么烦恼不安。那就仿佛有位诗人把他的作品带来请我指教,我却一不小心,把他的诗稿弄毁了似的。我是一个没有专业的人――你不能认真地把新闻工作算作一种专业,但是我却可以承认别人全有专业。现在既然维戈特回去了结他的未完成的档案去了,我倒希望自己有勇气把他叫回来,说道,"你说得对。
  派尔死的那天晚上,我的确会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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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1
  在去米托码头的路上,我碰见了几辆救护车从堤岸驶来,朝加尼埃路驶去。从街上行人的脸色里,你几乎可以估计出谣言的步伐。他们起初带着希望和揣测的神情望着我,因为我是从加尼埃路那边来的。可是等我到了堤岸,我已经走到了新闻的前面:堤岸的生活还是那么繁忙、正常,没受到干扰,并没有人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找到了周先生的货仓,走上他的住处。一切全都跟我上次来时一个样。那只猎和那只狗从地上跳上纸盒,又跳上皮箱,像西洋象棋中找不到对手搏斗的两匹马那样。那毛娃子在地上爬着,那两个老头儿仍然在那儿打麻将。只是那些年轻人不在场。我刚出现在门口,一个女人就给我倒了一杯茶。那位老太太坐在床上,望着她那双小脚。
  "杭先生在这儿吗?"我问。一面摇摇头,表示不用倒茶:我这会)[可没有心情再慢慢品尝那不相干的苦水。"I if autabsolu-mentque Jevole MonsieurI Ieng."我似乎没有办法把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向他们表达出来,不过也许我那么唐突地不肯喝茶引起了他们一些不安。或者,也许像派尔一样,我的鞋子上也沾了血。
  不管怎么说,没等多久,一个女人就把我领出房,下了楼梯,沿着两条熙熙攘攘、挂满横幅的街道走去,最终把我带到了一个在派尔的国家里大概叫作"殡仪馆"的地方,才撇下我走了。那地方到处放满了石瓮,中国人去世后,尸骨就放在那些石瓮里。"杭先生,"我向门口一个年纪很大的中国人说"杭先生""。这倒似乎是一个适当的歇脚地。这一整天,我开始是去看那个橡胶园主的色情的收藏品,接下去又看到广场上那些遭到残杀的尸体。有人从一间里屋里叫了一声,这个中国人连忙站到一旁,让我进去。
  杭先生很亲切地亲自出来,把我领进里面一间小屋去。那间屋子里两旁摆着黑色雕花、很不舒服的太师椅。这是你在所有中国人家的客厅里都可以看见的,既不常用,也不讨人欢喜。不过这一次我却感到这些椅子刚有人坐过,因为桌上还放有五个小茶杯,两个里面还有茶。"我打扰了你们开会吧,"我说。
  "生意上的事,"杭先生躲躲闪闪地说,"没有什么要紧。我总是很乐意见到你,福勒先生。"
  "我刚从加尼埃路来,"我说。
  "我早就想到是这么回事。"
  "你已经听说……"
  "有人打过电话给我。他们认为我最好避开周先生家一段时间。警察今儿会很活跃。"
  "可是你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警察的任务就是要抓着罪犯好有个交代。"
  "这次又是派尔干的,"我说。
  "不错。"
  "干这种事真可怕。"
  "泰将军不是一个很收敛的人物。"
  "而可塑炸弹也不是可以给波士顿来的小伙子们随意玩的。谁是派尔的上级,杭先生?"
  "我有这么一个印象,派尔先生自己完全可以作主。"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是O.S.S.的人吗?"
  "这些缩写字母并不很重要。"
  "我能做点儿什么呢,杭?一定得止住他。"
  "你可以把真相在报上发表出来。或者也许你不能这么做吧?"
  "我的报纸对泰将军不感兴趣。他们只对你们的人民感觉兴趣,杭。"
  "你真的想要制止派尔先生吗,福勒先生?"
  "但愿你可以看见他刚才的样子,杭。他站在那儿,说那一切是一场令人遗憾的错误,原本是要举行一次游行的。他还说,他得把皮鞋上的血迹擦干净,才好去见公使。"
  "当然啦,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警方。"
  "他们对泰将军也不感兴趣。你认为他们敢去碰一个美国人吗?他享有外交特权。他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公使又很喜欢派尔。杭,先前那个广场上有个女人,她的婴孩儿――她用她的草帽把死婴孩儿盖住。我脑子里总忘不了那个情景。在发艳,也有一个这样的场面。"
  "你得尽量保持镇静,福勒先生。"
  "他接下去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呢,杭?"
  "你准备帮助我们吗,福勒先生?"
  "他愚昧无知地闯进来,人们因为他的错误就得白白送命。但愿你们的人那次在南定的河上就把他干掉了。那么许多人就不会白白死掉啦。"
  "我同意你的看法,福勒先生。他得受到一点儿约束。我有一个提议。"有人在门后面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又大声吐痰。他说道,"你今儿晚上请他到老磨坊酒家去吃晚饭,怎么样?在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
  "那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会在路上跟他谈谈,"杭说。
  "他可能今儿晚上没有空。"
  "也许你叫他先去找你会更好点儿――在六点半钟。他那时候该是有空的:他肯定会来。假如他有工夫和你一块儿吃晚饭,那么你就拿一本书走到窗口,仿佛想借窗口的亮光看点儿什么那样。"
  "干吗要在老磨坊?"
  "那家酒店就在通往达科的桥边――我想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地方谈谈,不受到人打扰。"
  "你们打算做点儿什么?"
  "这一点你不需要知道,福勒先生。不过,我答应你,我们会在情况许可的条件下,尽力采取最温和的行动。"
  杭的那些没有露面的朋友在墙壁那边像老鼠似的轻轻走动。"这件事你可以替我们做吗,福勒先生?"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
  "迟早,"杭说,我又想起了特鲁恩上尉,他在鸦片烟馆里也说过同样的话,"一个人不得不拥护一边。假如他要继续做人的话。"
  2
  我在美国公使馆留下一个便条,叫派尔来找我,然后沿着那条街走到大陆酒店去喝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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