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困游鱼

4.
    第一个比赛日，出战的是SP二队。
    在Taotao战队以积分第一的成绩出线后，SP离席，提前结束了今日的观看赛程。第二天是B组预选赛，也是他们的主战场。
    艾情塞上耳机，双手插着运动上衣口袋，走在队员身后。
    Taotao果然是个好苗子。
    这是她今天看完全程比赛后唯一的感想。
    她想得太投入，没发觉gun带着K&K一票人，就在她身后。
    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按住，耳机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拉下来，gun弯腰，低声说：“那天，你哭了？”
    那天？哪天？
    艾情茫然回顾，听见他又补充：“听说你被我在三亚骂哭了？”
    “啊？啊……”原来是在三亚的时候，“其实没……”
    最后一个“有”字还没说出口。
    Gun重重拍了下她的后肩：“我看见了。”
    他说完，将脖子上的工作牌摘下来，绳子在牌上绕了几个圈：“估计是多年郁郁不得志压抑的，脾气越来越烂了，”工作牌被揣进口袋里，gun拍了拍她的肩，“狗狗，别放心上。”
    然后就不等她任何回应，走了。
    耳机里还在循环放着音乐，gun只留了个背影给她，从狭长的甬道走了出去，走进了明亮的大厅。艾情觉得鼻子有些酸，低头，到处找被gun扯下来的那个耳机。韩商言是个特别自我、特别骄傲的人，脾气超烂，说白了就是另一种口拙，不善于表达。
    他喜欢你，就骂你。
    他把你当兄弟，也骂你。
    这种人也真，不知道怎么和女朋友相处。
    她乱糟糟地想着，有人替她找到了耳机的那根线，替她将白色的小耳机重新塞回去，然后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她脑后的短发。
    通道狭窄，又不是正式退场时间，这个时间、位置，这个角度，谁都不会留意到VIP通道内发生的这一幕——
    艾情关掉音乐：“你今晚有训练吗？”
    “没有，”Dt想了想，“这三天K&K半休假状态。”
    “那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Dt哦了声，想到她喜欢让自己多说话，努力又加了一句：“好，明早我送你过来。”
    明早？怎么就跳到明早了？
    “又没说让你住我家……”她忍不住吐槽了句。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逗他。
    “……”
    5.
    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引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Grunt和艾静在饭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将这个家的主人和主人男友留客厅的局面。这也就算了，墙壁不太隔音，导致书房里的话，全被两人听个一清二楚。
    从两人上次吵架的具体内容，追溯到陈年旧账，最后竟然绕到初夜议题。
    艾情听不下去了，敲了敲书房的门。
    如此的打断，倒是不吵了，两个人直接开门找了个借口，走了。
    来得快，走得也快。
    艾情送走他们，回到厨房继续看Dt搞家务。
    简直是超五星级的态度，冲洗三遍后，还要一个个擦干净碗碟，放进消毒柜里，按下开关，开始消毒。太专业了，艾情想着，递给他擦手的毛巾：“你在家经常做吗？”简直不敢相信。“从来不做。”他接过来，擦干净手。
    ……好吧。
    艾情又探身，从洗手间拿过来护手霜：“喏。”
    Dt显然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么娘的东西，咳嗽了声，没接。艾情讪讪揣进口袋，又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继续收拾，边和他聊天。有几个瞬间，看着那双特别值钱的手在做最寻常的动作，都会觉得有种特别想要依赖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到她打开电脑，想要看几场同行们的解说节目时，更明显了。
    她敲着键盘，打开网站，进入主页。
    挑选想要看的视频。
    身边的男人就单手撑在桌子边沿，弯腰站着，看她敲键盘。
    “……我书房就一张椅子，”简直是单身惯了，什么都是单份的，“要不，你把客厅的小沙发搬过来坐吧？”
    “不用，平时坐得太多了。”
    “哦。”她打开视频。
    画面蹦出来。
    是他的比赛。
    呃，竟然没注意小标题。
    可是已经开始了，现在关上又不好。于是她就只能尴尬地，坐在椅子上，和身边这个在视频里被那位当红女主播频频称为“吾皇”的男人，一起看他自己的比赛。真是每个主播都能给他叫出一个新名字。从新人王，到D神，D魔，到吾皇……
    可显然，他像是没有察觉一样，根本不在乎音箱里放出来的激动人心的解说。
    太多的训练、比赛，占了他生活九成比重。
    余下的这些不多的时间，他不太想花在这些上面。
    他的嘴唇热热的，印在她的额头上。
    艾情微微曲起手指。
    就在主播满是崇拜的旁白里，他明目张胆地一点点移下去，身高太优势也不是很好，比如，他此时就在思考，是单膝跪下来迁就她的高度，还是弯腰下去。最后的选择是将手臂伸到她腋窝下，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
    换个位置，让她坐在自己左腿上。
    帽子摘下来丢在桌子上，手指扣住她的下巴颏，去看她。头发挡在眼睛上，有些长了，视线因此被遮掩，有些辨不分明，只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想吻她。
    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见面并不多。
    彼此都太忙。
    电话聊天的内容从彼此的小学、中学、大学，到各自的家庭，还有那些细碎的兴趣爱好，将彼此融入到对方的生活里。她有时候在午夜时分的电话里，会突然问他“小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
    他轻咬下去，将舌尖探进去找到她的，索吻。
    安静中，只是进行这些简单的、并不是第一次做的事，就让两个人都有些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视频什么时候播放到头，没人知道。这种事不能沾，一沾就上瘾，尤其面对在心里存在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
    慢慢来。
    咬咬耳朵，并没抗拒，很好……
    热热的触感滑到锁骨，轻轻啃噬，艾情血液被烧得脑子都昏了，轻轻扭开身子：“小色狼……”他嗯了声，还真承认了。
    “你以前……有过女朋友吗？”她实在好奇。
    他被这个问题问住，突然就笑了：“当然没有。”
    “诶？你没喜欢过别人吗？那种懵懂的早恋都没有？”
    “有。”
    艾情哦了声，轻轻对着刘海吹气。
    有些……吃醋。
    过了好一会儿，她继续问：“是什么样子的？你喜欢的人？”
    “是你。”
    ……
    “我在认真问你呢，看我比赛视频那些不算，要真的喜欢的那种。”她被逗笑，想从他腿上逃走。他倒是抱得牢，根本不给机会，下巴颏就压在她的肩上，看着已经黑屏的电脑屏幕：“真的。”
    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年纪，
    就爱上了一个叫艾情的女孩。
    6.
    本来说九点走的，两个人说说话，看看碟，等艾情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倒水，发现都十一点了。鉴于第二天还要去赛场，她将运动服外衣塞给他：“这么晚开车回去，很不安全，快走吧。”Dt拎起外衣，从深陷的沙发里站起身，宝那的电话恰好过来。
    “嘘，不要说话，我老大。”
    她拿起桌上钥匙，推着Dt往大门那里走。
    宝那起初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艾情，你是不是和Dt在谈恋爱？”
    艾情心一颤。
    她沉默着，靠上鞋柜，看着还不知道电话内容，刚才打开门的Dt：“嗯……是，但我们没打算公开，怕影响俱乐部和队员。”Dt很快转过身，又把门重新关上。
    宝那简单告诉她，今晚bug和all在直播间被这事刷了屏，all直接和网友破口大骂，影响很不好，被他直接下了警告，all在全国赛结束前必须禁网，队内人也不能接受任何有关此事的采访。这是SP面对铺天盖地的黑粉，做出的应对。
    Dt紧盯着她，艾情摇摇头，暂时避开他的视线，面对墙壁继续听宝那说。
    她的情绪突然如此起伏，脑子有些懵，心口被堵住。
    嗓子也酸涩着，很不舒服。
    三分三十六秒的电话，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电话挂断。
    她将手机放在鞋柜上，声音很轻：
    “网上有人爆了我们在一起，你粉丝很激动，SP今天直播的人都被骂了，所有队员都被封了口，不许任何人回应。”
    就像宝那刚才说的，
    Dt是现在最热门、粉丝群最庞大的选手，尤其K&K和SP还有不让公开恋爱的规定，两个俱乐部原则上都不支持在役选手谈恋爱。这件事突然爆发，粉丝自然接受不了。更何况她还是SP高层，曾和solo在一起过。
    “艾情。”Dt叫她，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腰就被艾情抱住。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故意躲开他的视线：“我明天不去看比赛了，怕主办方为了话题会现场八卦这件事，你也千万别说回应，不要被人抓到把柄……小白，你千万别被影响。”
    这是个不讲情面的世界，稍有不慎就会永远失去机会。
    还有我的队友——
    她深深吸了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艾情，没关系，不要担心。
    可怎么能不不担心？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solo和老大们托付给自己的战队，如此信任，却在在这时候因自己而受影响。她无法想象直播间里all和数万粉丝对骂的场景，也无法想象bug那个腼腆严肃的男人在认真直播比赛，却满屏被Dt和K&□□丝刷着各种污言秽语……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下星期就是北京总决赛，对于滑梯和all来说，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冲击世界冠军的机会。谁都不知道到明年，第一战队五个人里有谁会因为实力下降，被迫退役。
    电竞不是考试，错过这一场，还有下一场。
    就像小米……纵然有SP这么好的机会，却再没有实力去追求冠军。他不优秀吗？绝不是。在进入第一战队前，小米在战网好几个游戏排名都是前十，直到去年仍是如此。
    但到今年他就完全不行了。
    他也只有25岁而已。
    这么好的项目，那么多强队，只有一个出线名额。
    错过了，也许就是一辈子……
    Dt的手从她肩后绕过来，想要去摸她的脸，判断她是不是哭了。
    艾情扭开头，咬住自己的手，强忍着，不要哭出来。
    千万不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