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呻吟

第10章


       大火映射之下,那声音都是通红通红的,把心里的郁结烧断了,激情就迸发得无遮无拦了。
       翁七妹就在翁上元身边,嗷嗷的叫声像一匹发情的母狼。
       翁上元问:“七妹,好绵的你,怎么恁大气性了?”
       七妹说:“痛快得要死啊。”
       再看时,汗水在欢快的七妹身上流淌,把薄薄的衫子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胸便鼓得没有办法。
       翁上元不禁脱口而叫:“哎哟娘,七妹,你的奶子可真结实啊。”
       七妹低声“骂”
    :“你可是我哥啊,怎也恁不正经,跟翁息元似的。”
       听七妹说他跟翁息元似的,他阔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弯下了腰。
       “咱翁家的爷们儿都怎么了?”
    翁七妹大为不解。
       大火仍然弥漫着,人们的叫声却不经意间喑哑无音。
    见到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往林子里跑。
       “哥,这人们要做啥呢?”
    七妹问。
       翁上元没有回答也朝林子里跑去,翁七妹也不禁跟着他跑。
    “别跟着我。”
    翁上元边跑边回过头喊。
    “我不跟着你,跟谁呢?”
    七妹说。
       刚进了林子,翁七妹就看到一个汉子把一个婆娘掀翻在地,然后顺势扑上去。
    婆娘叫喊着,双腿踢腾着,看不出一点反抗的样子。
       翁七妹颓然坐在草丛里,她不敢往前跑了。
       听到了女人欢快的叫声和男人粗切的喘息声。
       翁七妹惊呆了。
       翁上元从林里跑回来,喊:“七妹!”
       翁七妹不敢回答。
       “七妹,你什么也没看见,你跟哥哥走哩。”
       两兄妹磕磕绊绊走出树林。
       翁上元知道,这燎荒的大火,唤醒了后岭人被饥饿压抑得太久的生命意志;这种火一般的东西,一旦迸发,他小小的翁上元,又怎么奈何得了呢。
                       二   后岭人满怀激情地燎了大片大片的荒,种下了有史以来面积最大的地萝卜。
    地萝卜种下了,人们陷入沉默,他们只有等待。
       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交给老天爷了。
       以往,不管吃什么,只要填满肚子之后,翁上元上炕就睡。
    自从当上了队长,翁上元就再也睡不着了。
    以前横竖都是为自己和自己一家子,不管怎么凑合,凑合过来也就齐活;如今面对一队的人,他怎么能凑合呢?
    地萝卜是种下了,如果雨水不济,收不回来,大家伙儿的怨气不会朝别处撒,以前是朝翁息元,如今是朝他自己;即使自己能够承受,村里大人小孩啼饿号寒的凄惨景象,也足以使自己无地自容。
    他感到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压迫着他。
    他睡不安生。
       在黑暗中,他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房顶;饿鼠啃噬仓板的咯吱声也搅得他心烦。
    他披衣坐起,点着了油灯;他眼睛定定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巴嗒巴嗒地抽烟袋。
       刘淑芳也没睡,油灯被翁上元点亮的一瞬间,兀然亮起的光焰灼疼了她的眼皮,她也睁开了眼睛。
       翁上元的臭烟叶弄得满屋子污浊,翁大元一声接一声咳起来。
       “上元,少抽点儿吧。”
       婆娘的声音,打了他一激灵。
    还有一个不眠人哩。
    但他没有吭声。
       油灯的光亮暗下去了,是捻子烧短了。
    翁上元换了一根新捻子,又添了一肚子油。
    油灯就吱吱地叫着,火焰越跳越亮。
       “上元,睡不着就摸黑躺下吧,那灯油又不是有富余。”
    女人很温和地说。
       但翁上元却感到这话里有无数根刺,刺得他异常难耐——   “死你娘的眼子吧,(尸求)的就几滴灯油!”
       自从知道刘淑芳与他的三叔有些不清白之后,贤惠的刘淑芳在他眼里变得丑陋起来。
    她贤惠不贤惠就那么回事,她越是贤惠越觉得她不清白。
    他心里脾视她,时时想发作;但一来刘淑芳越来越柔顺,不给他发作的借口,二来他大小是个队长,他还得要一点儿小面子,就把怨怒压到肚里。
    他整天不跟她说句话,好像没有她这个人。
       “以往的恩爱哪去了呢?”
    刘淑芳常常自己问自己。
    人的感情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在利害与是非面前,它显得无足轻重,甚至毫无用处。
    就说那天晚上,她怎么就不知不觉钻入翁息元的怀抱了呢?
    翁息元真会摆弄女人,摆弄得你六神无主,把自己变成了一块熟肉,自己往他嘴巴送。
    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埋怨自己,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以前在翁上元身下,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腿股之间的那点活儿,也能弄得人找不着北。
    翁息元把自己弄得找不着北了,可翁息元不是她的丈夫,她感到命运捉弄人。
       自从出事之后,翁上元根本不动她;她渴望他动她,一动她就等于他原谅了她。
    但翁上元从来不给她机会,虽然睡在一条土炕上,他视而不见,他每天粗切的呼噜声,弄得她焦灼欲焚。
    她真想主动贴过去,把他缠进自己的怀里。
    但真要是那样,翁上元会更加轻贱自己;一想到好端端的自已被人轻贱,她心里就隐隐地疼。
    有时她想,豁出去了,轻践就轻贱,狗为了弄口吃食,都不顾挨打,况且一个有性情的人呢!
    有时她偷偷地看几眼翁上元瘦而精壮的身体,不禁落下泪来——守着一张光亮的犁杖,却荒了自家的田地,何苦呢。
    翁息元啊,翁息元,你罪孽深重啊!
    你让一个在昏盲中幸福无比的女人,有了“荒”
    的感觉;你不仅把一个好女人在人前给毁了,在人后,毁得更惨啊!
       “啪”
    的一声,油灯的捻子爆了一声。
       刘淑芳定一定睛,看到灯晕中的翁上元,手托着一杆不冒烟的烟袋,专注地盯着那灯焰,像中了一股子什么邪。
       “上元,吹灯睡吧。”
    她温柔地催促着。
    她是想等翁上元睡下,她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送上去,她一边自轻自贱着,一边把无眠的丈夫侍弄得欢快异常。
    他可以轻贱自己,但两个人心与心的隔阂,却让人不可忍受。
       “睡,睡,睡你娘的×!这灯不光是照人上炕,还可以陪着人想心思。睡不着你就眯着,别烦娘的人!”
       这是兜头的一盆冷水,刘淑芳羞辱地把头蒙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今夜流下的泪,明夜会干么?
       钻进被窝的刘淑芳,给翁上元腾出了一个自由的空间。
    他又拨了拨灯捻,点上了一袋烟。
       他盯着灯捻子。
       那桔黄色的灯焰,真好看,像个好女人的舌头(不是刘淑芳的舌头!
    ),温柔地舔着人的眼眸,痒酥酥地好受呢。
    那火焰中飘忽出一支队伍,队伍前他挎着一只盒子枪,队伍很听话地跟着他。
    他领着队伍到一个集子上吃饭,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吃,喝,人们吆喝着。
    他的嘴里流出了汁液,哧溜地烟袋里的烟浇灭了,他把烟袋伸到灯焰上去,又抽着了(娘的,好久不沾酒了!
    )。
    集子上走出了一位老板娘,举着一大碗酒,飘飘曳曳地到了他的跟前,“哥呀,俺跟你喝哩。”
    “喝!”
    (刘淑芳蠕动了一下)“喝!”
    他的头昏沉起来。
    老板娘把他领进一袭红帐子里,挺挺的两个胸脯朝他迎过来。
    他胸腔里冒上来一股滚烫的东西,像万焰攒动的燎荒的火。
    挺过来的胸脯把胸襟撑破了,跳出来两只白白的肥大的乳;两只奶头翘翘的,红红的,招惹着人去吮吸。
    “哎哟,娘!”
    他把头递过去了,看到了老板娘挑逗的那张脸。
    “哎哟,娘!”
    他又叫了一声。
       “翁上元,你娘的还叫人睡不睡。”
    柔顺的刘淑芳终于从屈辱中爆发出来。
       翁上元心悸不定。
       他“噗”
    地把油灯吹灭了。
       在黑暗中,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觉得自己比刘淑芳还不干净。
       “这日子,不仅肚子,什么都闹饥荒。”
    他心里说。
       他感到刘淑芳在蠕动,手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很想把手伸过去。
    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鸡叫,天快亮了。
       “横竖是个爷们儿,不能赏骚婆娘的脸。”
    他心里恨恨地说。
                       四   老天很帮翁上元的忙,二伏过后,果然下了两场雨。
    燎荒地里的地萝卜便乘势而长,秋后,后岭人收获了成堆成堆的地萝卜。
       人们阴沉的脸上有了喜气,在场院上嬉闹起来。
       “今年的夏天没白折腾,倒了还有个回报。”
    一个婆娘说。
       人们按着出工多少和人口多少相结合的办法,从翁上元那里分得了足够的地萝卜,喜洋洋地往地窖里送。
    虽然吃不上粮食,毕竟饿不死了;人们很能承受,很知足,肚子里有填的东西,就该乐。
    你得不来粮食,怨这怨那都没(尸求)的用,该乐就得乐。
    乐。
       人们在村口高台阶上搭了一个台子唱戏,唱满是地萝卜味儿的戏。
    人们想到了翁息元,很想听他那口《钉大缸》;但翁息元的腿瘸了,不愿意来,人们感到很遗憾。
    便临时凑曲,谁愿意唱点儿什么就唱点什么。
    都表演过了,人们哄翁上元唱。
    翁上元兴致正高,“唱就唱,唱娘的一只酸曲。”
         青草丛中一条沟,     四季有水水长流;     不见羊儿来吃草,     常见和尚来洗头     ——来洗头。
       “你唱得真操蛋,老掉牙了,换新的,换新的!”
    台下人哄。
       “唱什么新的呢,就咱这点儿文化水。”
    翁上元真给难住了,在台上走绺儿。
       翁七妹走上台来,“哥,我跟你唱,唱‘哭眉阝子’《寻夫记》。”
    这段戏主要是女角戏,男角就搭衬一下,很好演,“好,咱就来《寻夫记》。”
    翁上元应着。
       翁七妹的腔子爽啊,一唱出来就把台下震了。
    高潮处她唱一段长长的大哭腔——     一更的一点月牙儿高,     寻夫佳人泪花儿飘;     盼夫盼到年关到,     见一见我儿的父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不枉走一遭,     不枉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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