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呻吟

第48章


    南先生介绍说:“这是尹文。”翁上元不知道这个尹文是南先生的什么人,也不好问,便说:“请坐,都请坐。”
       刘淑芳给客人们沏水,一边沏水,一边偷偷地瞥那尹文。
    不巧,也正碰上尹文寻机过来的目光,刘淑芳把水倒到杯子外边。
       由于有个陌生女人在身边,翁上元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夹生,也使南先生很不自在;他后悔不该让尹文来。
       “这次来,是不是要把你的行李搬走?”
    翁上元终于找到了话头。
       “不,我是来接七妹的。”
    南先生说。
       “难得你还想着七妹,她盼你盼得苦哩!”
       “她还好,”
       “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就靠心气儿硬撑着呢。”
       “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七妹接出去,给她看病,养活她,养她一辈子!”
       “不管咋说,你还算有良心。”
    翁上元给南先生装上一袋烟递过去。
       南先生接过烟,气氛才亲切起来。
       “让淑芳准备晚饭,你去看看七妹,她等着你哩。”
    翁上元对南先生说。
       南先生磕去烟灰,“我这就去。”
    南先生能感觉出翁七妹在哪里等他,就直奔了他原来的住处。
       果然那门开着。
    他的脚步沉重起来。
       进了门去,翁七妹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失声叫了一声“七妹!”
       “我的亲人儿哟!”
    翁七妹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翁七妹浑身颤抖着,泪水打湿了南先生的衣襟。
    南先生也情不能自持,跟着七妹哭起来。
    一对泪人儿软软地跪在地上,歌哭他们进来的相逢。
       “你把咱扔得好苦哇!”
    翁七妹抽咽着。
       “我也想回呀!”
    南先生抽咽着。
       “咋不回呢?”
       “头绪多啊。”
       “那咋不捎封信呢?”
       “信不好捎哇。”
       “咋不好捎?”
       “信里说不清啊。”
       “有话直说,咋说不清呢?”
       “有些话不能在信上说,只能见面才能说。”
       “是不是关于那个女人,跟你一起来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人也想来看看你。”
       “甭看!咱一个惨惨的妇人,她看个啥?你们读书人心眼咋那么活哩?离开咱就粘乎上别的女人了,叫咱咋说你呢?”
       “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尹文,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尹文。”
       “我知道她是尹文,还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搁下她。”
       “这都是命啊!”
    南先生无奈地感慨。
       “是命。”
    翁七妹也说。
       ……   “七妹!”
    外边传来尹文的叫声。
       跪在地上的一对泪人赶紧相扶站了起来,屋外的女人已经进屋。
    她向七妹伸出手去,“你就是七妹?”
    未等七妹作答,她早已把七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七妹,你受苦了。”
       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如此问候,翁七妹心中五味翻腾。
    “你是尹文?”
       “对,我就是尹文。早就听说了你,惦记着来看看,果然是一个俊俏的姑娘。”
    尹文大大方方地说。
       “比不上你。”
    面对洒脱妩媚的尹文,翁七妹感到一丝卑惭。
    “我是叫你嫂子,还是叫你姐姐”
    翁七妹问。
       “你随便吧。”
    尹文爽快地应着。
       翁七妹的心凉了。
    她忧怨地看了南先生一眼。
    南先生卑怯地低下了头,面对一张喜盈盈的笑脸,翁七妹不愿露出愁惨。
    她有她的自尊。
    她说:“还是叫姐姐吧,叫姐姐亲。”
       “我的好妹妹!”
    尹文把朴拙的翁七妹拥进怀里。
    感受着这亲热的拥抱,翁七妹心中悲愤地说:我完了!
                       九   夜晚,尹文和翁七妹住在一起。
       “七妹,我知道你对明阳的照顾,我谢了。”
    尹文说。
       “这话就远了,我落忍。”
    翁七妹说。
       “什么叫落忍?”
       “用你们城里的话说,就是甘心情愿。”
       “你真是善良的姑娘。”
       “说不上,你要是在我这份上,也会这么做。”
       翁七妹的话,使尹文震惊,她感到了这个村姑人格的力量。
       “你为明阳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一定好好报答。”
       “你又说远了,咱是落忍,没想着报答。”
       “我们接你进城,帮你治病,跟我们一起过,让我们俩像亲姐妹一样。”
       “那咱可就高攀了。”
       “高攀什么,我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尹文竞哽咽了。
       翁七妹说:“咱不说这个了,咱说说你们城里的生活。城里是咋个样子?”
       “城里人住楼房,上班坐汽车,就连屙屎都坐着。”
       “城里人可真福气啊!”
       “城里有大商场,女人穿的戴的,花花绿绿,数也数不清;城里有影剧院,大冬天里暖气放着,热热呼呼地看戏看电影。”
       “都演啥戏?有梆子戏没有?”
       “京剧、评剧、豫剧……啥剧都有,有梆子戏,河北梆子,山西梆子。”
       “没咱山里的梆子——京西梆子?”
       “没有。没听说过。”
       “噢。”
    翁七妹很失望。
    “咱这儿的梆子很好听,南先生没跟你说过?”
       “没说过,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说。”
    翁七妹听了,就更失望了。
    她感到,南先生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城里人的日子真好,真让人羡慕。”
    翁七妹说。
       “所以,你要跟我们出去,去过城里人的日子。”
       “再说吧。”
       “七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文被七妹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睡吧,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也累了。”
    翁七妹说。
       尹文一会儿就睡着了。
    翁七妹的眼,一夜都睁着。
       第二天,尹文说对南先生生活过的山、地和羊群都感兴趣,叫南先生领着她去转转。
    翁七妹说:“叫大元领你转吧,我还有话要对南先生说。”
       翁大元被叫来了,他双眼圆溜溜地瞪着尹文。
    尹文摸了摸翁大元的脑袋;翁大元头一甩,“少摸人家的脑袋!”
    他对尹文有很强的敌意。
    刘淑芳感到过意不去,“还是我领你去吧。”
       南先生跟着翁七妹回到了他原来的住处。
       “我不能跟你走,跟你走,我算个啥?”
    翁七妹说。
       “算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
    南先生说。
       “我不是你的亲妹妹。以前我是你的过路婆娘,今后什么都不是。”
       “你是我的恩人,我的小母亲!”
       “那是你们知识分子的说法,我啥都不懂。”
       “你的身体坏了,我不能搁下你不管。”
       “那是咱的命,跟你无关;你不要大发慈悲心肠,那会让我瞧不起你。我只知道,既然做不成夫妻,就都离得远点,别粘粘乎乎的,都烂、都贱!”
       “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让咱咋说!咱文化低,没那么开通,就认死门儿。你那个尹文也认死门,我看出来了。”
       “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不认死门的?”
       “哎,南先生,可惜你还是个大教授,你不懂女人!”
       “别说那么多了,我求求你,跟我走。”
       “不走!”
       “那你叫我怎么办?”
       “你答应咱一件事,然后一了百了。”
       “什么事?”
       “你最后要我一次。”
       “我不能。”
       “咱做过你的女人,现在还是你的女人,你咋连一个可怜的女人最后的要求都不答应呢?”
    翁七妹哭了。
    把自己脱成一片惨白等着他。
       南明阳教授懵了,“七妹!”
    他也哭了;任翁七妹把他的知识分子外衣一件一件褪去,露出光光的男人的身子。
       南先生应了那个命令,“七妹,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我就不走了!”
       “你是说梦话哩!你心里想过的,是你那城里的日子啊!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你已不是以前的南明阳,我也不是以前的翁七妹;以前的那两个人都死了,都死了!”
       在泪水中,翁七妹的快感来临了,她大叫一声“明阳!”
    牙齿紧紧地咬在南先生的肩上,他的心肝痛彻!
       一片死寂。
       南先生的肩头淌着血。
    前七妹惨然地笑着,如一重幽魂。
       她平静地穿着衣服,“你已经把翁七妹埋藏了,你该痛痛快快地离去了,明天你走的时候,不要说得太多;请你看在我们情一场肉一场缘份上,给一个可怜的女人留一点面子!”
       要上路了,尹文见七妹未有动身之意,便说:“七妹,赶紧收拾一下,咱们早点走。”
       翁七妹说:“咱先不走哩,我娘就我一个闺女,一走她会伤心;等给她老人家养老送了终,咱再去找你们,也过两天城里的日子!”
    她笑着,出奇地恬静。
       尹文看着南先生,投去祁求的目光。
       南先生面无表情,“也好。”
       “你们赶紧上路吧,我腿脚不好,就不送了。”
    翁七妹平静地目送他们走远了。
       南先生走到村口,见到了默默地站着的翁大元。
       “大元,我走了,有功夫跟你七姑到城里去玩儿。”
       “不去,我不认识路。”
       “你别生气,有些事你不懂,大了,也就懂了。对了,大元,现在国家恢复了考试制度,就你的文化水平,可以直接考县城的中学。”
    他见大元不吱声,转身对身边的翁上元说:“上元兄,孩子的事,你要早做打算。”
       送走了客人,却不见了翁七妹的踪影。
    翁上元找到了南先生原来的住处,见到了满面泪水的翁七妹。
       “叫你去,你不去;人家走了,你倒有出息了!”
    翁上元挖苦道。
       翁七妹愤怒地瞪着翁上元,“去?去干啥?给人家做小?!”
       翁上元愕然。
       翁七妹放平静了语气对翁上元说:“哥,你回去吧,让咱一个人呆会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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