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第19章


其他三人似乎也想起木村是那时候来搅和的酒臭男子了。
  「那个时候卓也同学成了箭靶呢。」木村说出偶然留在记忆里的名字。「卓也同学吓得要死,说没有听从王子殿下的命令,会惹王子殿下生气,好可怕、好可怕。」
  他们全员对望,无声地商量。一会儿后,圆脸的国中生依然板着脸,开口了:「听说卓也死了。」
  不要多嘴!——其他三人面色苍白地瞪他。
  「什么叫死了?比喻吗?」木村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开始耍起嘴皮子。「就像摇滚已死那样吗?职棒已死,卓也同学已死。」
  国中生们脸上浮现痉挛似的微弱笑容,不是在瞧不起木村,而像是在对他的不可靠感到同情与失望。
  「不会是真的死了吧?这样啊,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跳下去,就是在讲卓也同学吗?」木村叹了一口气。受不了怎么会碰上这么阴沉的鸟事。「我说你们啊,人死了就完了啊。,
  「爸,走了啦。」也因为小涉在旁边拉他的手,木村心想差不多该离开才是上策,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多有意思的事,便转过身子。
  然而声音却响了:「大叔,救救我们!」木村回头一看,四个国中生都面无血色,嘴唇不停颤抖。「大叔!」高个子叫道,同时圆脸说:「帮我们想想办法啊!」剩下的两人同声合唱:「救救我们!」当然,他们应该不是像才艺发表会那样决定好台词的顺序。他们是各自出于自己的意志求救,声音偶然重叠在一起而已,而这也完全表现出他们真切的期望,连木村也不禁动摇了。「还以为你们要逞凶斗狠,这次倒是求救起来了,什么意思啊?」
  国中生已经完全成了脆弱的少年,决堤似地倾吐着分不清是诉苦还是哀求的话。
  「反正大叔也不是什么正经上班族吧?」
  「帮我们解决王子吧!」
  「我们全都会被他杀掉的!」
  「这样实在太不对劲了。我们学校每个人都失常了。都是王子搞的!」
  木村觉得烦死了,挥手甩开四人。「罗嗦啦,你们搞什么啊?」他觉得恐怖,就像半好玩地放下钓钩,没想到却钓上了大得吓人的鱼,几乎要把自己反拖进水中。
  「好吧,我去干掉王子。」木村草率、出于玩笑地说。结果国中生们的表情露骨地绽放光明,让木村慌了手脚。他四下环顾。这里是围墙与大楼之间的隙缝,但从身后的马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路人眼中看来,或许像是一对父子被国中生联手恐吓,还是带着孩子的男子正在教训国中生?「你们一个人交个一百万来,我就接下。」
  就连为了拒绝而提出的条件,国中生都表示兴趣,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把这一百万圆的花费当成现实的金额计算起来。木村急了:「骗你们的啦。这还用说吗,开玩笑的啦。去找自己的爸妈商量吧。既然你们那么怕那个王子殿下,就去向爸妈求救吧。找老师也行。」
  国中生们突然发出含糊不清、嗫嚅的声音,一副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竟然那么拼命,很恐怖耶。我可免谈。」木村往下一看,小涉正直盯着他瞧。木村奇怪他在看什么,原来是自己手中的瓶子。自己手中抓着装白兰地的瓶子。我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木村纳闷着,关上盖子。既然能关上盖子,表示自己打开过。完全是无意识的。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就取出瓶子,转开盖子,喝了酒。木村忍住咂嘴的冲动。小涉担心且悲伤地看着他。
  要是被国中生这样强逼——木村开始找借口。碰上这种状况,不喝点酒怎么冷静得下来?这时候喝酒,保持冷静,也是为了保护小涉的必要行动。没错,这些酒是必要的。把酒含进嘴里,就像干涸的大地喜获甘霖,营养泌入体内所有的神经,感觉脑袋也变清晰了。「看吧,酒精到底哪里不好了?」连这样的念头都涌上来。是毒是药,全看怎么运用。
  「卓也他爸……」一个人悄声呢喃说。「卓也他爸上个月被公司开除了。」
  「你在说啥?」这话没头没脑的,让木村皱起眉头。「卓也是那个死掉的学生吧?」
  「是在卓也死掉以前。卓也他爸对我们学校的女生动手,被抓了。这件事曝光,卓也他爸被公司开除了。」
  「我不晓得他对国中生做了什么,可是那是自做自受吧?」木村张大鼻孔说。可是看到他们犹豫不决、寻思该怎么说的样子,不得不再开口:「难道……那是你们设计的?不会是你们陷害那个叫卓也的老爸吧?」
  他们没有否定,感觉就是肯定的意思。
  「其实他爸是清白的吗?」
  他们依然没有否定。
  「我不晓得你们是怎么做的,可是那种事真有可能吗?」
  「那个女生也只是照着王子说的做而已。」圆脸的国中生低声说。
  「因为卓也他爸开始调查王子的事。」
  「想要反抗王子殿下,就被捏造出性侵事件哦?王子殿下连这种事都设想到了?王子殿下真是聪明绝顶,残酷无情啊。」木村半调侃地说,然而四个国中生全都点头了。他们深切感受到王子的冷酷无情。
  「已经有三个老师辞职了。」一个人呢喃。
  「一个是忧郁症,一个是咸猪手,一个是事故。」
  「不要告诉我都是你们干的哦?」
  国中生没有回答。
  「可是啊,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怕成那样吧。只要你们团结起来,合力围攻,王子殿下什么的,两三下就可以干掉了吧?我说得不对吗?」从体格来看,那个王子感觉也不强。就算那个少年其实是个格斗高手好了,只要多人联手,应该不是问题。
  四个人的反应很古怪。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提议,愣在原处。就像在惊讶:这家伙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啊?
  原来如此——木村心想。这些国中生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他们从来没想过要与王子对决,逆转这样的立场。
  木村想起以前接过的案子。当时他负责监视某个遭到绑架监禁的人。在阴暗的老旧公寓一室,男子被剥得近乎全裸,连话也不会说,神智朦胧。木村在隔壁房间看电视、喝酒,打发时间,不过那时有件事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男子手脚并未受到拘束,房间也没有上锁。更夸张的是,连玄关大门都开着,可以自由出入。所以木村一直纳闷:「为什么那个人不逃走?」
  回答他这个疑问的,是那次工作时和木村轮流监视的男子。他说:「你知道习得性无助吗?」
  「习得性无助?」木村反问。
  「原本好像是对狗电击的实验。实验安排只要狗跳起来,就可以逃离电击。平常的话,狗应该会逃走对吧?不过如果在那之前,让狗体验到不管怎么做,都逃离不了电击,那么狗就再也不会尝试要逃跑了。」
  「会死心是吗?」
  「简而言之,就是一旦被灌输自己是无助的,即使是在只要加把劲就可以得救的状况下,也会坐以待毙。人也是一样的。家庭暴力也是。母亲会任凭挨打。因为已经被灌输无助感了。」
  「所以……」木村望向男子被监禁的房间。
  「没错。那家伙不会逃跑。他认定自己逃不掉。人不是根据逻辑行动的,最根本的部分还是动物本能。」
  就跟那一样吗?
  木村望向眼前的国中生。他们已经认定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扳得倒王子。他们是被灌输什么了吗?之前或许已经有过好几次同伴和大人因为王子的指示而遭殃的情况。这些经验累积对他们灌输了无助感吗?电击也是原因之一吧。虽然不晓得是怎样的电击、王子下了什么指示,不过电击有可能压迫了他们的精神。
  仔细一看,四个国中生都还太年幼了。他们虽然刻意讲究发型、修剪眉毛,拼命打扮外表,内心却充满了不安,就像小狗一样。一副拼命争夺狭小世界地盘的表情。
  要操纵这些家伙,或许意外地简单——木村想。然后他悟出不该再牵扯下去。看见湿着眼睛悲伤鸣叫的弃犬,最好视而不见。「嗳,自个儿想办法吧。」
  「叔叔,救救我们!」他听见圆脸国中生说。
  小涉不安地握住木村的手。「我们走吧,回家吧。」他拉扯木村的手说。
  「谁管你们啊。再见。」木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喝光了整瓶酒,狼狈不已。「嗳,努力变成了不起的大人吧。」他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喂,叔叔。」
  听到声音,木村醒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他在新干线里。虽然没有完全睡着,但他恍惚打着盹,所以从旁冒出的王子脸庞,就像从记忆里爬出来的幻影。
  「喂,叔叔,现在不是悠哉睡觉的时候呀。你都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都被绑成这样了,我啥都不能做啊。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你最好有点危机意识吧。虽然我在新干线里埋伏叔叔,但目的可不是要跟叔叔一起手牵手快乐游东北啊。」
  「不是吗?一起去吧。到盛冈吃个冷面怎么样?我请客。」
  王子笑也不笑:「我有事拜托叔叔。」
  「免谈。」
  「别这样嘛。我也无法忍受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小朋友遭受痛苦啊。」
  木村感到胃部一阵沉重,同时涌出一股血液沸腾般的怒意。「你要我干什么?」
  「要你在盛冈办的事,等快到了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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